《捕仙师》魏子猴

1、一

　　天际中一道道闪电划过，乌云被渲染成紫红色。光映在地上，忽明忽暗。南城郊外，一个身着连帽黑外套的女人穿梭于树林间，帽沿遮住大半张脸，身边跟着一只黑犬。小黑犬鼻尖紧贴地面，嗅着，走着。
　　天上忽然下起小雨来，细细雨丝没有一滴坠地，均连成一根根丝线缠绕上黑衣女人的四肢。
　　“女娃，再追，你的下场可想而知。”天际传来沙哑而沉重的女声。
　　“金光圣母，仙界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清楚。令郎私下凡界惹出不少祸乱，你难道想包庇不成？”
　　“如此公正？凡界女娃，你休怪我这个前辈以大欺小。”随着话音落毕，一道道闪电如游蛇般延雨丝而下，直冲黑衣女子而来。
　　黑衣女子二指抬起，双眸微眯，嘴里念起琐碎的咒语。霎时，细丝全然绷断，纷纷消失。
　　金光圣母眉心一皱，瞬间出现在黑衣女子身前，双掌相合，凝结出篮球大小的电球，直奔黑衣女子。
　　女子身影一闪，安然无恙。转眼工夫，她一个侧踢便将金光圣母踢出几米远。“你若交出令郎傅涞史，恕你无罪，否则我将让你见识捕仙师的本事。”
　　金光圣母一惊，原来眼前的女子就是捕仙师。呵，又是一个女捕仙师。她倒要看看这个女捕仙师又会把捕仙家族的名声如何搞臭。但她多少有些忌惮捕仙家族世代传承的修为，毕竟捕仙家族已有一千多世，那这个娃娃就有上千年的修为。算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估计没多久她又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傅涞史，快来向捕仙师大人认罪！”她故意装作示弱的样子，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儿子推出，用手擦拭额上的冷汗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在舔棒棒糖的傅涞史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问道：“母亲大人，你不是说她不过是个凡界的娃娃，随便一吓就能解决的吗？”
　　金光圣母做作地解释道：“闭嘴，捕仙师大人岂是普通凡人？再说，我是十分守规矩的仙人，怎么会对大人这么做呢？”她不时偷瞄黑衣女子，期待对方尴尬的神情。
　　对方的确是一脸鄙夷的神情，金光圣母又说道：“捕仙师大人，犬子贪玩，还请大人在三界之狱多加照顾，他日我电母定舍命相报。”
　　“呵”黑衣女子对金光圣母的造作不允理会，反而看向只有五六岁男孩样的傅涞史，“你过来”。傅涞史也才扭扭捏捏地走过来，扑闪着大眼睛“大人，我能不去三界之狱吗？”
　　黑衣女子顿时一脸嫌弃，身边的小黑犬笑出声来，“傅涞史，你都五百多岁了，虽然还是一副五岁娃娃的样子，但也不至于这么没皮没脸吧。我家珊珊才二十六岁，你居然向她撒娇。”黑衣女子一拳打在小黑犬的头上，“你家的？”
　　金光圣母暗骂道：“我居然输给一个二十六岁的丫头！”她又谄媚地向黑衣女子道：“大人，今晚我要值班，就先走了。犬子有劳照顾，告辞。”说着，一溜烟就消失在树林里。
　　“傅涞史，戴上这个。”林珊递给傅涞史一条手链，由二十一颗木珠串成，其中最大的珠子上刻着数字十七。
　　“十七，这是什么意思？”
　　“这表示你是林珊抓捕到的第十七位仙人”小黑犬抢答道，冲林珊摇着尾巴想要奖赏。迎来的却是林珊的一个爆栗，“叫大人！”
　　傅涞史伤心地捂着脸，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么弱的丫头抓住，实在耻辱，今后他回到天庭要如何面对小仙女们？
　　“大人，凡界这么大，你是怎么找着我的？”傅涞史实在不明白，毕竟自己只是在一个小乡镇捣乱，捕仙师是如何知道的呢？
　　林珊缓缓答道：“凡界已经进入信息时代，我刷个微博都能看见你，你说是不是有缘。所以我怎么能不抓你？”
　　谈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一扇暗黑的空间之门，走过坑坑洼洼的霓旱沙漠，穿过寒水桥度过烈焰河，尽头是一座奇形怪状的塔。
　　“三界之狱居然是一根柱子？”傅涞史惊呼。
　　“前些年装修，他们山寨了东方明珠。”林珊黑脸。狱史们见凡界的东方明珠十分好看便把三界之狱的塔改造成这样，林珊想想还觉得丢脸。因为他们建的“东方明珠”的电梯没有动力系统，电梯纯属装饰，竟是需要内力驱动。
　　门前的狱史朝林珊鞠躬，“捕仙师大人好！”林珊略微点头，三界之狱的大门也缓缓打开。
　　三界之狱中，一行人的脚步声格外刺耳，阵阵寒气从里传来。傅涞史有些害怕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脚完全不听使唤，紧随在林珊身后。“三界之狱的防卫这么弱，那犯人们岂不是很容易逃走？”傅涞史故作淡定，想从林珊这套些话。
　　林珊没有回应，小黑犬倒先道：“弱？我们刚刚路过的霓旱沙漠看似普通，实际全是看不见的岔路，似迷宫一般。其实那本是普通的霓旱之地，可逃跑走错的太多，他们的骨灰越来越多，渐渐就成了沙漠。而寒水桥和烈焰河的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若不是大人用内力给我俩护体，我们压根承受不了。你若想逃，可以试试。”
　　傅涞史的头愈来愈低，安安分分地紧跟林珊，不再动什么歪脑筋，大概是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出去，注定得在这三界之狱受折磨。
　　最终林珊带傅涞史来到一扇玻璃大门前，可以透出里面三个赤膊大汉在打扑克牌的情景。“进去吧，这间是你的牢房。”
　　“捕仙师大人！我娘不是让你照顾我吗？你怎么能让我和这些那么凶的人在一块儿，我会被欺负死的！况且我的罪过又不深。”傅涞史吓得眼泪直流，撅着小嘴撒娇道。他是雷公电母的宝贝儿子，从小深受宠爱，他可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么个下场。他见凡界的小孩子吃棒棒糖有滋有味的，忍不住下凡尝尝。他也就藏在一个乡镇小卖部，偷吃些棒棒糖和辣条。可现在却要在这暗无天日的三界之狱和三个凶神恶煞的罪犯呆在一起，他只能向林珊求助。
　　“罪过不深？看来你一点觉悟都没有。你的捣乱使凡界人心惶惶，甚至吓死不少网络中玻璃心的宝宝。那个被你偷东西的小卖部该如何找回损失？凡界的法律如何判决？由此看来你的罪过还不深？”
　　“这……”傅涞史听着林珊的长篇大论竟觉得很有道理，无法辩驳。
　　林珊望向玻璃门内正在打牌的三位猛男，接着道：“里头的三位，一位因在西湖钓鱼被捕，一位由于在公众场合放屁被捕，一位则是偷吃冰淇淋被捕。你的罪行相对于他们而言可重多了。”
　　傅涞史忽然觉得里头的三位比自己冤枉多了，不爽的心理稍微好些。他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说不准，这都是洪荒司命的责任，出狱时他回召唤你。你若不想和这三个人住一个牢房，就住隔壁那间吧。”小黑犬适时推荐道。
　　傅涞史转身看向隔壁的玻璃，猛地被吓一跳。一个全身都是乱糟糟的黄毛，头套着明晃晃的金箍。它四肢及脖子被扣上铁拷，牵连着墙上的铁链。它悬空盘坐在房间的中央，在傅涞史探头过来的同时也转头看向他，空洞的眼神吓得傅涞史尖叫起来：“大圣！你居然把斗战胜佛给抓了！”
　　“听，所有人都说俺老孙是齐天大圣。”里头的猴子突然开口，它瞬间冲破玻璃门，出现在傅涞史面前。
　　尽管四肢被铁链拴住，但它依旧能蹲下高大的身子，伸出巨大的手掌轻抚他的脑袋，“你是雷公电母的儿子，傅涞史吧”。随即站起，俯视着林珊歪嘴笑道：“只有你和如来否认俺老孙。”
　　“我不是她，你也不是他。六耳猕猴，这些道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不懂。”林珊悠悠地开口，双指闭合，用内力推猴子回狱室里。
　　那猴子冷哼一声，“你是她的转世，有什么不一样？”
　　林珊唇瓣微抿，不再回话，缓缓将二指换成手掌，用掌风将其击回牢房。那猴子捂着自己被击打的胸口，难以置信地望着林珊。林珊默念还原咒语，地上的碎玻璃一块又一块地拼回原位，丝毫看不出曾被破坏的痕迹。
　　傅涞史半会儿才回过神，拽着林珊的手着急的说：“那就是大圣，大圣也曾经这样抚过我的头”
　　林珊冷声呵斥：“滚到隔壁房间！小天，给他们副麻将。那三个斗地主玩这么多年，也该玩腻了。”
　　小天是小黑犬的名字，尽管它很嫌弃这个名字，但如今林珊的语气十分愤怒。它便适时咬住傅涞史的裤脚，示意其快跟着离开。傅涞史虽还想再说些什么，接收到小天的信号也只能松开林珊的手，走进隔壁牢房。
　　“小天，那真是大圣，我不会记错的。”傅涞史悄悄对小天说。
　　小天瞥了傅涞史一眼，道:“六耳猕猴被关在这里已超过一千年，你一个五百多岁的小子怎么可能见过它？”
　　傅涞史依旧奇怪，明明那副神情和当年大圣的一模一样，不道理自己会认错。发呆时，傅涞史感到肩膀一疼，原来是被人重重按住肩膀。
　　“傅涞史？你小子也进来了！”一个胡子及腰的老头拍着傅涞史的肩膀朗声大笑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快来坐。”傅涞史一愣，看着手里不知哪来的麻将盒，又看看身旁热情的古灵老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古灵老头，难怪我好久没见着你，原来是在三界之狱！”傅涞史可从没忘记这个小时候常讲荤段子给他听的古灵老头，如今见此很是吃惊。
　　“唉，不就是在西湖钓了条鱼就被抓来这儿，老脸都丢尽了”古灵老头接过麻将盒，兴高采烈道“呦！带来了麻将！正好，斗地主哥几个都玩腻了，来来，四人一块儿打麻将。”
　　小天看着房间里其乐融融的氛围，四人凑成一桌麻将兴致高涨地玩闹起来，便识趣地退下关好门。它安排好傅涞史后，仍看见林珊在和那块玻璃相瞪。
　　小天轻蹭着林珊的腿，说：“你忘了那块是双面镜，里面看不到外面。所以他看不到你，何必要和它置气？”
　　“我真是她的转世？”
　　小天安慰道：“你和她身上都流着捕仙家族的血液，长相相似是难免的。又或许是天上那些老糊涂记错了，把你和她的样貌混淆，这才有什么转世一说。你根本不会是她。”
　　“但愿”林珊垂眸祈祷道。
　　小天见状知道林珊已经镇定下来，大松一口气。意外看向六耳猕猴，这才发现六耳猕猴一直在看向他们。
　　六耳猕猴咧嘴一笑，嘴里呢喃着。
　　“还是个傻子”
　　想起曾经与她的种种，六耳猕猴不禁傻笑起来它印象中的她可没这么容易安抚，若是她一定会将自己揍到跪地求饶。如今，她的修为更加厉害，脾气也越来越小。也罢，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小女娃。
　　一人一狗离开三界之狱时已至破晓，林珊不禁加快脚步，小天四腿交加也紧紧跟上她的步伐。“完了！”
　　果不其然，当林珊和小天回到家，蹑手蹑脚地开门后。威严的林妈妈已经端庄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身旁是一箱箱的行李。林妈妈慢慢开口：“知道回来了？”
　　“嗯，妈，我们回来了。”林珊一副坦白从宽的样子，希望林妈妈能从宽处理。小天也替林珊解释道：“林妈妈，她只是去三界之狱帮忙整理档案，一不留神就到清晨。”
　　“您不用替她解释，钟铖已经和我说过了。她把雷公电母的儿子给抓了！”林妈妈怒斥道。
　　林珊听出罪魁祸首是钟铖，心里默默诅咒他倒霉一辈子。她向林妈妈求饶道：“妈，对不起。这次真的是傅涞史他的过错，他居然去偷东西。”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家的列祖列宗！”林妈妈拍桌站起。“你从不听我的劝诫。当然这与小天密切相关，你们的那些事我会不知道呢？睡莲香，这种瑶池之物你们也舍得给我一凡人使。林珊，你真是我的好女儿！”
　　林妈妈的话是林珊一惊，她跪在林妈妈身前，愧疚地不干抬头直视林妈妈发青的脸色。“妈，对不起。”
　　林妈妈指着客厅抓着的捕仙先祖的画像，冷声道：“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你一介女子，怎可继承那捕仙事业？莫非你要学那个魔女！”
　　“妈！我不是她！”
　　“这么多世捕仙师，世代单传。唯有出现两个女子，一个就是那令捕仙家族千年蒙羞的魔女，另一个就是你。你就应该本本分分，上学就职嫁人，为捕仙家族生下后人。”林妈妈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而不是家族的罪人。”渐渐屋内只剩抽泣声。
　　“妈，我不会成为她。我能继承家族事业，不会给家族丢脸。”林珊仰视着先祖的画像，坚定的发誓。
　　“也罢，你们一家都是犟脾气。”林妈妈擦拭眼泪，温暖的手轻轻搭上林珊头上。“现在是新社会，平日你就得给我好好上班，捕仙的事我不再管你。”
　　“妈”林珊有些诧异林妈妈的举动，起身拉住林妈妈的手问：“那堆行李？”
　　“我报了旅游团，从今天起开始世界环游之旅。不再管你这不孝女，不再管什么捕仙家族的破事。”林妈妈带上墨镜，看不出任何神情。她保养极佳，气质仍存，俨然一副贵妇的样子。头戴遮阳帽，身穿粉红毛呢大衣，脚踩十公分的细高跟，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珊。“十万火急时，手机联络”她又转头看向小天，“请您好好照顾她”。
　　小天先前一直沉默，如今林妈妈提及它，它也不好再装哑巴应道：“嗯，我会的。”
　　“妈，你当真要去旅游？”
　　“废话，自从你爸去世，我天天在家照顾你，你还整日在外头给我惹麻烦。你爸生前没嚷着要出国玩，所以我带着他的骨灰去旅游，也算完成他的心愿。”林妈妈再没说话，踏着高跟鞋便甩门而出。
　　罢了，这些年妈妈一直含辛茹苦的照顾她，现在她长大了却仍不让妈妈省心。既然妈妈做了这个决定，她也没什么理由留下她。林珊目送林妈妈离开，叹了口气，说：“算了，小天，我睡会儿。一个小时后叫我。”说着便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忙碌一整晚，她的确累坏了。
　　小天无奈摇头，从卧室叼来一块毛毯给沉睡的林珊盖上，它嗔气小声道：“不省心。”然后它抬起自己的小肉爪，轻轻擦拭林珊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