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道》苓灿

2、第二章

　　金乌们扑扑腾腾帮我把长发绾起，发髻被一根扶桑木簪在脑后，碎发披肩，衣裙刚洗过，感觉整个人清新了不少，我捏了个乘风诀，一下赶上了小孩。
　　“你以前，也认识我？”我不十分惊讶自己居然会飞，问。
　　“女神已经沉睡三千年，小神才不过五百岁，不认识以前的羲和娘娘。”小孩总是和我保持着丈把距离，不跟我十分靠近。我以为他以前跟我有仇。
　　“那你怎么一副很害怕我的样子，我长得又不凶。”我问。
　　“羲和娘娘是女娲神的弟子，也是师尊的弟子，曾经的太阳守护神。威仪天然。小神自然惶恐。”我一靠近小孩就加速，我只好加速靠近。于是，我俩越飞越快，越飞越快。飞快。
　　“嘿！庆乙！庆乙！好巧！又替人王跑腿吗？”一只霞色玄鸟喳喳飞来，愉快地冲我们打了个招呼，“诶？这姐姐是谁？怎么没见过？”我和善地朝它笑了笑。
　　小庆乙冲玄鸟瞪眼，“这是羲和娘娘。”
　　“呀！”只见那鸟瞬间炸毛，惊叫一声，垂直往下掉落。
　　“它……？”我看着庆乙。
　　“娘娘不必担心。它没事。”庆乙恭敬道，又继续前行。
　　接下来我就知道那大红鸟确实没事。因为我又听到了它的声音：
　　“不好啦！女魔头醒啦！神界又要倒霉啦！收拾收拾行李大家快逃呀！——不好啦！”
　　“我……”我刚又要问。
　　“到了。”庆乙停在茅屋前，脚下泥土稀松。茅屋低矮，厚厚的稻草末儿在风中飘摇，身后一片翠绿。
　　“别站那儿别站那儿！”我们循声转过来，一个老头儿一手里攥着把草，一手握着把镰刀，从地头上探出半个身子，“刚松的土，别再给我踩实了。”
　　小庆乙躬身道，“师尊，羲和娘娘到。”
　　老头看向我，我裣衽微微一礼。
　　“庆乙啊跑这一趟辛苦，你先回去。”老头继续除草，小孩一闪身也不见了。我干站在一旁，摸摸鼻子，不知道要干嘛。
　　“你进屋，灶上有煮好的粥，刚成熟的稻子。”老头也不看我，忙着除草。
　　我很久没吃饭了，白粥盛了整整一大陶碗吸两口就光了，我欲再盛一碗，老头进来了，他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手里握着挺厚实的两把绿条儿，“先等等，给你炒个菜。”老头儿动作缓慢，我有点惊愕，这就是上古神族？只是一个孤单的老头啊？这个场景，我感到莫名的熟悉，茅屋，清粥，小菜，田地和，亲人。
　　“发什么呆，炒韭薤，你爱吃。”陶盘里的菜绿油油冒着热气，我夹了一筷子往嘴里放，好吃！
　　直到一锅白粥见了底我才抹抹嘴停下来，“谢谢老伯！很好吃。”
　　“睡了三千年，人都傻了。师父都不认识了吗？”人王坐到藤榻的上，垂头叹息，“人醒了，记忆却还在沉睡。我怎么净养些傻孩子。”
　　“你是我师父？”我站起来，走到这个佝偻的老头跟前。
　　“我做了坏事是吗？那只大鸟说，我是魔女。”好像受了别人的欺负，我像一个孩子似的回家告状。
　　“做没做坏事暂且不说，但你一定不是魔女，你是在浑夕之山长大的孩子，和羲仲一起执掌太阳神殿的羲和女神，人王伏羲与女娲的亲授弟子。别管什么大鸟小鸟乱说话。”人王招招手示意我坐下，“我老了，很多事情，分不清对错。”
　　金光微微一闪，我向屋外望去，羲仲来了。
　　“师尊。”他朝人王拜了一拜。
　　“都走了？”人王起身。
　　“嗯。都走了。”羲仲答道。
　　“躲得了这一时，躲不了很久啊孩子。如果，你们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一定是我没把你们教好。”人王捎上一把镰刀，背着手出门，他像是慢吞吞地走着，可不大两个眨眼的功夫，人影在视线中已经只剩下一个点，声音仍在耳旁，“可是，我从没觉得，把你们教坏了。”
　　我看着羲仲。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衣带。
　　我一定是做了什么天诛地灭的大坏事，自己都不愿意想起。
　　“想在这里待着，还是跟我回去？”羲仲问。
　　我茫然，看看外面的天空和在菜地里忙碌的老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羲仲回去。
　　一路无话，我知道一定有人等着要找我算账，也就不想再问什么，羲仲严肃着一张脸，巍巍然让我不敢十分靠近。
　　到了太阳神殿，我正想开口说我知道怎么回旸谷小木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不用送了。羲仲转过身来，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再让你受一次刑。”
　　受刑？我没在担心这个。但看羲仲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只好看着他，点点头。
　　“羲仲哥哥！”声音清脆甜腻。我们循声望去，少女从天而降，衣袂飘飘，淡紫色的衣裙在太阳神殿青光掩映下，水水的让人觉得清晰，少女更是雨过的彩虹，明艳美丽，楚楚落地。
　　“谨竹殿下。”羲仲淡淡道。又对我说，“羲和，这是天帝的第十二个女儿，谨竹帝姬。”
　　我稍稍行了个礼打算自己回旸谷木屋。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醒。”帝姬拦住我的去路，从容道，“也好，你是羲仲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父亲要为我们举行订姻仪，你正好可以参加。”
　　“谨竹！”羲仲似乎着急了，“我从来没答应过定姻的事。太阳神殿已经有女主人了。”
　　“羲仲哥哥。”谨竹黛眉轻蹙，眼眸蓄水，追上前，声嘶力竭，泪落梨花。“可是，她并不想嫁给你啊？你忘了，是她把你一个人丢在婚礼上自己逃了！你忘了，她推到了西方擎天柱，打乱了幽冥界，放出了十方恶鬼，造成了人族和神族多少人灰飞烟灭！你忘了，她想嫁的人是钧天！不是你！”
　　“你该回去了。”羲仲淡淡道。金光骤然强盛，巨大的炎炎之力让我有点抵挡不住，羲仲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周身压力方才渐渐缓和。金光消退后帝姬不见了。我抬头看着羲仲，正要开口。
　　“没事。她回天阙了。”
　　“那个……我……”我想说抱歉，“我，逃婚？”
　　“没事，当年你还小。”羲仲放下我的手。
　　“因为我，死了很多人吗？”我转头看看太阳神殿中来来往往的人。
　　“都过去了。你不是故意的，现在没事。”羲仲牵着我往木屋走。扶桑树上的金乌们听到我的声音早就呼扇着翅膀迎上来了。
　　我抱着一只亲昵地蹭到我脸上的金乌，顺顺它背上的仓青色的毛，“钧天？”这是一个很亲切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我开始有想起过去的欲望了。“羲仲，你能告诉我，钧天，他在哪儿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羲仲顿时停住，周身霎时汹涌着曜灵之气，我有点害怕，下意识后退两步，他冷然道，“金乌们需要休息，不要玩太久。我先走了。有事叫我。”一个转身，消失在天际。
　　天光弥散，头顶苍穹有流云滚动，我转身会木屋，金乌们嘎嘎叫唤着跟在我身后。柴扉半掩，藤萝环绕，屋前扶桑树枝叶轻轻摆动，我觉得莫名的舒心，心里涌起的熟悉感仿佛浑然天成，这绝对就是我的家！
　　“回家喽！”我拍拍几只金乌的尾羽，傻鸟们惊乍起来，假意要啄我，我半飞半跑，三千年没换的白色衣裙经过旸谷的水泡一泡，居然还有淡淡的清香，我很开心。
　　我逗着金乌，边退边飞，刚过门槛，本来还欢快地啄我手心的大鸟们骤然停下，神情惊讶地望着前面，青色的眼睛开始变得金黄，周围开始热起来。我缓缓转身。
　　冰凌迎面刺来。
　　我迅速侧身后退堪堪躲过，金光一闪，冰锥在金乌面前融成一滩水，掉落。
　　“小陆，好久不见。”对面的人一身水蓝，自在地坐几案前。放下手中陶壶，对我笑，“睡了三千年，还真睡傻了。以前你可是会把冰凌原封不动还给我。”
　　“你是？”我安抚正金光大盛的金乌们，腾出一点空隙，问。
　　“有三千年了吧。”他把陶壶放在几案上，正色道，“我不相信你真的就寂灭了。”他指指陶壶示意我尝，“果然，你醒了。”
　　金乌们收敛了金光，一群大鸟凑着我，我坐在那人对面，轻尝一口，唇齿间先是一阵冰寒，然后尝出淡淡的甜香。我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又一口。
　　我把空陶杯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再续一杯。
　　“这是三千年前你没喝完的果子酒，我放在极北冰峰之上，等你醒。”他道。
　　“我们是朋友。”我舔舔陶杯。
　　“不是。”他就着青铜壶仰头饮酒，“相反，我们是敌人。”
　　我扔下陶杯，起身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