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以西》何所望

15、地狱与天堂

　　直到穆筱和洛朗在牧师的主持下完成婚礼仪式，乔奕都还在回味着穆筱的那些话。并且，他发现，要去真心祝福自己不理解的事情，也是蛮难的，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努力去做了。
　　婚礼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四人又再出发，驱车离开赌城，往西走，奔着死亡谷去了。
　　死亡谷位于内达华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交界处，从拉斯维加斯出发，越接近目的地，地表气温攀升的速度便越是吓人。即便是在开足空调的车内，乔奕仍然能够感受到车外扑面而来的灼烧感。
　　对于穆筱和洛朗，大喜之日的第二天就要去死亡谷，无论如何，也太不吉利了，但他二人显然并不介意，或许是因为自身火热燃烧着的灵魂的温度比起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虽然在车内有空调保护，但是看着他两人这么长时间的搂抱在一起，还是让乔奕感觉浑身黏糊糊的。他从后视镜收回目光，瞥向副驾驶座位的穆暮，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车子驶入死亡谷不久，乔奕就明显能够听到发动机的尖叫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寸草不生，白的令人窒息，车子忍受着烈日的炙烤，似乎外壳的金属钢板都要被融化掉了。
　　等到了恶水盆地，这个传闻中西半球海拔最低的地方，乔奕已经基本适应了这满目的单色调，头上的蓝天没有云彩作伴，都被浸染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颜色，看了实在令人颓丧。停好车子，乔奕确信，地表温度肯定已经超过80摄氏度了，放眼望去，只有零星的几辆车散乱停着，少数肯下车的人们，也只是在盆地和标有海拔的牌子附近慌忙拍张相片，证明自己来过了，然后便匆匆钻回车内。
　　乔奕和穆暮不想下车了，所以只好隔着车窗看穆筱和洛朗去自拍秀恩爱。怪不得都说热恋中的男人和女人是疯子，乔奕盯着外面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暗想着，在如此炙热的天气里，两个人站在外面，好像都不觉得热似的。看了看旁边的穆暮，心里琢磨着，真想和她也来场热恋啊，但怎么想都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啊，还是算了吧。
　　于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个地方，真是地狱啊。”
　　穆暮也没转过头来，眼睛盯着窗外继续放空，悠悠说道：“即便如此，每年还有人来这儿徒步呢。”
　　乔奕听此讶异，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作死不会死吧。
　　穆暮回头看到乔奕一脸呆萌的表情，咯咯一笑，继续说道：“当然啦，不会是现在这个季节的，大概会是在冬天或者开春吧，不过在这种地方，也够拼的啊。”
　　乔奕默默点了点头，不知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话题一转，便问穆暮：“穆筱是怎么想的啊，这就爱上洛朗了？一个比自己小16岁的小伙儿？”
　　穆暮没回答，沉默了片刻，指着窗外说道：“喏，他们回来了，你可以亲自问她啦！”
　　乔奕听此伸出手，不满的弹了下穆暮的脑门，呲牙咧嘴的低声抱怨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故意的吧。”
　　地狱和天堂之间的距离真的相差不远，尤其是在见识过地狱般的荒凉之后，忽然间又被翠绿、碧蓝遮目，那种感觉太像是抵达了天堂。
　　以上这种情景，便可以在加州体验到，午后离开死亡谷这个空洞之地，驱车向西北进发，傍晚时分，便已经是满眼的郁郁葱葱了。乔奕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优胜美地附近的小镇落脚。优胜美地是加州知名旅游胜地，是美国首个国家公园，名字是印第安人取的，印第安人也是这片土地最早的开拓者。
　　下车之后，凉风拂面，好似天使敞开怀抱的迎接，宣告他们终于脱离了死亡之地，驾临了孕育美好的福地。
　　办理住宿的时候，便出了问题，酒店的房间都已经订满，没有多余房间可以给计划之外的洛朗住了。本来，若是一般情况下，洛朗理应当和乔奕住在一起，随便凑合一下。可不知是穆筱早有设想，还是突发奇想，丢给乔奕一把钥匙的时候竟然对他说：“挺好，反正一对情侣住一间嘛，我就和老公一起住啦。”
　　乔奕盯着手里的钥匙，抬起头，看见穆筱和洛朗对着自己坏笑，没等他开口说话，便颠儿颠儿的拖着行李跑了，只留下乔奕和穆暮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两人一前一后，也没说话，默默进了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一间大床房。
　　要说去拒绝，其实刚才分配房间的时候两人就应该对这种不妥当的安排提出抗议了。但奇怪的是两人谁也没说话，似乎默认了穆筱的这种安排，虽说没有表达出同意的意思，可这种事情，不反对就代表着愿意了吧。
　　放下钥匙，乔奕没着急收拾行李，而是来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成荫的松林，淡淡问道：“你说，穆筱这算不算是太冲动了？”
　　穆暮倒是没客气，直接仰面躺倒在床上，四脚八叉的，叹了口气，回道：“这个问题过不去了呀？怎么又问上了呢。”
　　乔奕没回头，仍然望着窗外，提高音量，说了句：“穆筱可真有勇气呀。”
　　穆暮也顿了片刻，才回答：“是啊，小姑一直是这样的，秉性使然，不过我相信她不是一时冲动，就算是，以后的日子也会认真对待的。其实，只要能够全心接受因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被改变了轨迹的生活，一切就都变得简单了，不过就是换一种活法儿嘛。”
　　乔奕默默重复着最后那一句话：“换个活法儿。”紧了紧拳头，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然后转过身来，正巧对上穆暮的眼神，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穆暮抢了话头。
　　穆暮用双肘撑起上半身，半躺着，更显出漂亮的锁骨，有些独特的性感，然而双腿呈V字形的摆在床上，姿势活像个小伙子，看得乔奕想笑，她笑容里带着一丝英气和说不出的诡谲，目光锁定在乔奕的眉眼之间，然后说道：“不过哥哥你也真是的，从高中时候就开始恋爱了，怎么到现在还琢磨不透女人的心思呢。”
　　乔奕心里一紧，不知道这话说的到底是穆暮自己的心思，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的是穆筱决定和洛朗在一起的心思。他尴尬一笑，支支吾吾的说：“我入门时间虽然早，但说来说去都是和可可一个人嘛。”
　　看穆暮的笑容似乎有一些嘲讽，乔奕又接着说：“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我和可可虽然住在一起，但是为了显得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每次出去玩的时候，都会带着楼上一个小姑娘，这样三个人，就可以和家长解释说，是在和可可一起哄着小妹妹玩儿了。”
　　穆暮慢慢收了笑容，问道：“小姑娘？”
　　乔奕接着道：“对呀，我都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只知道家长都称呼她绒绒，是毛绒绒的绒绒哦。”乔奕努力回想着，又说：“小姑娘长得也蛮可爱，按理讲，那时候她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可她偏偏有一种…有一种超脱了年龄的成熟，似乎很懂我和可可似的。所以带着她玩儿一点都不感觉是负担，甚至说…”说着乔奕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穆暮好像陷入了听故事的好奇心中，追问道：“甚至说什么呀？快讲快讲。”
　　乔奕说：“甚至说，那时候想要送可可个什么礼物的，或是说约会选择什么地点之类的，我发愁的时候还要去请教绒绒呢。”
　　穆暮听后，咯咯的笑起来，乔奕赶忙解释：“可能是…因为她和可可的关系比较好吧，应该…会比较了解可可的喜好。当然了，绒绒可是很少让我失望的哦，那小姑娘说话也有一股大人的味道，每次总是会和我说‘放心啦哥哥，有我呢’之类的。”说完这句，乔奕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着，望向穆暮。
　　穆暮也意味深长的看着乔奕，回报着笑容，问道：“干嘛呀？”
　　乔奕吸了口气，怪声怪气的说道：“算起来，绒绒的年纪可和你差不多哦，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绒绒，那故事的剧情可也太狗血了。”
　　穆暮哈哈一笑，翻了个身，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调侃道：“我的哥哥呀，你可真会想啊。”
　　乔奕听她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回道：“我说嘛，肯定不会这么巧的。”
　　不想穆暮居然追问道：“其实你也蛮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吧？”
　　乔奕听此一愣，缓了缓神，才吞吞吐吐说道：“你瞎想什么呢，我…我又没有恋童癖。”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番对话又撬开了乔奕关于初恋的些许记忆。他现在才意识到，那算什么初恋啊，或者说，初恋就是那个样子的啊。他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似乎也不用费心思去琢磨和可可应该怎么相处，要么是被可可带着节奏，要么就是听从身边一众军师好友的建议，甚至是绒绒那个小姑娘，也可以左右自己的想法。想来想去，乔奕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悲哀，难道从头至尾，自己都没有主动用心做过什么值得去夸耀，或者是，值得可可感动的事情吗？似乎真是如此，哪怕他曾经设想过去做一些事情，但要么是临阵退缩了，要么是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好友们的感觉不一致，最后他都选择了妥协。所以他和可可的感情太过平淡无奇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小船在航行的过程中，几乎碰不见什么风浪，甚至少有涟漪，便也没有太多的激情。
　　原来，自己当初便是在被动的处理感情了，看来，真的需要好好改变一下这个状态，乔奕暗自下定决心，可可已经是遗憾了，难道还要让穆暮也变成遗憾吗？穆筱虽然性子急了些，做事情有些冲动，但她说的话却不错，关于以后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应该抓紧去享受现在，哪怕只有十几天的短暂，怎么想的，便去怎么做吧，最多便是被拒绝，或者是最终仍然事与愿违了，但世界上大多事情不也是事与愿违的么，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乔奕紧握着的手掌都要渗出汗来了，穆暮似乎也察觉到了乔奕的心理变化，在床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目光仍然锁定在乔奕身上，眼神里既有些许期待，但也透露着恐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或许是因为声音干涩，他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颤抖，他问道：“咱们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情侣了吧？”
　　穆暮闭口不答，还是望着乔奕，直勾勾的，似乎在等着乔奕继续说些什么。
　　乔奕见状，知道已经没办法再后退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穆暮，我喜欢你，我爱你，就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吧！”
　　穆暮抿着嘴，应该是在努力抑制着想要笑出来的情绪，然后一把将乔奕拉倒在床上，他们脸对脸，互相凝视片刻，穆暮扎进乔奕的怀里，轻声说道：“那…哥哥要先答应我，今天晚上咱们就这么抱着入睡，你要老老实实的，可不准欺负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