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光钿影[民国]》时一弄

20、第20章

　　接着，一阵掌声响起来，有人吆喝道：“三杯不够啊，再来三杯！”众人都跟着起哄：“不够不够，还来三杯！”

　　顾子铭听见那一片觥筹交错，回头看去，只见高云生、贺鸣那些人围着邵四，一个个眉开眼笑，争先恐后地举着酒杯朝他递去。

　　邵四的个子较高，站在人群中，比那些人高出半个头来。一堆酒杯凑到他眼前，相互推挤着使得杯中的液体晃荡着四处飞溅。邵四也不推辞，一一接过，都喝了去。

　　顾子铭又回头去看静姝，却见她正伸着雪白而细长的脖颈，一双窈亮的眼珠探向邵四，一眨不眨的。顾子铭的视线顺着她的脖颈向下扫去胸前，那里一片光滑，如同刚烧出来的邢窑白瓷，堪比俄国姑娘的肌肤，使得一身美丽的白色礼服都黯然失色。

　　因着居高临下，顾子铭再扫去一眼，正好隐隐窥见挺起的胸脯间的那条沟壑，他笑道：“是不是想和他跳舞了？”忍不住伸手摸去她后背，因着裙子的设计，那上边裸出来了一块。

　　她掀开眼帘来看他，睫毛因为密长而扇动得缓慢，秀丽的唇线轻轻抿了抿，鼻子里仿佛是嗤笑了一声，扭头便走。

　　“六小姐！”顾子铭没有料到她会选择逃走，急匆匆追上去，她走得极快，裙摆摇曳生风，渐渐荡开了去，小白皮鞋哆哆哆地响，鞋上的粉钻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引来一片人注目。

　　“六小姐！”

　　静姝干脆提着裙子小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却被挡住了去路。邵四一进门就被那群人堵在附近灌酒，一群人恰恰挡住了出去的路。

　　振康听见了顾子铭的声音，循着他的目光一看，正看见静姝提着裙子奋力地欲挤出人群，振康急得高喊 ：“喂！唉唉——喻六，你别走啊，我有话要和你说啊。”

　　贺鸣、高云生那些纨绔子弟都知道喻静姝对邵豫棠有意思，听见振康吆喝着说她要走，哪里肯依了她，自然想把他们俩凑一块儿好好戏弄一番，纷纷弃了邵豫棠去围堵喻静姝，马上把她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嬉皮笑脸道：“六小姐，这是要上哪儿去啊？”“邵四来了，六小姐这是要上哪里去？”“六小姐好歹去请邵四跳个舞啊。”

　　邵豫棠往那边瞥了一眼，松了口气，刚刚被灌了不少酒，下肚以后腹部一阵燥热，伸手拧了拧颈部扎着的白色小领结，干脆解开里搭白衬衫的一枚纽扣，仍是热，一边走一边脱去西装外套，西式马甲裹住的背部肌肉轮廓分明，早已吸引了周围一众女士的目光，一些少奶奶们望着他，时而交头接耳地议论两句，时而咽下一两口红酒。

　　邵豫棠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可用“英峻”一词来形容，“英朗”，“严峻”。“英朗”是形容他的外貌：高大挺拔，英姿勃发，常常带着一种自信，那种自信仿佛与生俱来，使见者眼前一朗。“严峻”是形容他的神情，严肃庄重，不怒自威，这又使人有些不敢接近。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总会在心底里有这种印象：这个男人，果敢沉稳。

　　静思也曾对邵豫棠动过心，然而静思是聪明人，知道他是自己征服不了的男人，果断就放弃了，后来见到他的弟弟豫光，一度又为之着迷。

　　不了解他们兄弟的人乍看一眼会觉得：邵豫光和邵豫棠的长相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到底不是同一个人，总会有差别的。朋友们常用“玉树临风”一词来形容邵豫光的外貌，而用“潇洒”一词来形容邵豫光的作风，这个作风不仅包括为人处事的作风，也包括了私底下的生活作风。

　　后来知道邵豫光喜欢流连风月，身边桃花不断，静思也就放弃追求邵豫光了。

　　廖太太递给玉芳一杯香槟，频频去看邵豫棠，笑道：“你那四弟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会是未来的四少奶奶。”

　　玉芳已听说了家里的长辈看中了顾长官家里的小姐，廖太太如此问她，想必也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玉芳笑道：“谁管得了他？他向来我行我素，做什么事都凭着自己的喜好，不到结婚的那一天，我都不敢说谁是我将来的四弟妹。”

　　廖太太见她口风紧，问不出什么，心想：邵顾两家的姻缘大概是还没敲定了。笑了一笑：“二奶奶，坐着挺无聊的，咱们也打牌去吧。”
　　玉芳看了邵四一眼，回道：“今天有些事，我只能陪廖太太打一小会了！”说罢两人便起身离开了。

　　静思见林玕与自己跳舞时总是心不在焉，便找话题问他：“林先生，你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吗？”
　　林玕微笑点头，二人慢慢转悠着交换了位置，林玕又往那鼎沸的场面看去。
　　静思笑道：“林先生是学什——”被林玕打断：“他们好像在闹你六妹呢，要不你去帮帮你六妹吧，我看她挺尴尬的。”
　　静思云淡风轻地扬起嘴角，全神贯注地凝着林玕：“不用，她喜欢被他们闹呢，你不知道我六妹有多喜欢邵四呢，他们一闹，还成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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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招围魏救赵啊，一句话让那么多人丢下邵豫棠跑去围着喻静姝，这场面混乱的，有人还不趁机占了她的便宜！”人群堵着，顾子铭压根近不得前，皱着眉说，狠狠瞪了邵振康一眼，又去瞭望喻静姝。

　　纨绔子弟们都喝得有些高了，嬉皮笑脸地围在静姝身边，一个接一个地跟她说着邵四，喋喋不休，乐此不疲。

　　振康同样也近不得前，看着静姝被一群人围着嬉闹，也怕她被人欺负，急道：“真不是为我四哥解围，我是真有话要和喻六说！”

　　顾子铭又白他一眼，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贺鸣：“行了行了行了，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贺鸣根本就不理他，喝红了脸，兴致正高着呢，一把搡开他，酒杯递到静姝跟前：“六小姐，喝口红酒壮壮胆子，怕什么？怕他拒绝你？放心，有我给你撑腰呢！”

　　静姝接过酒杯，移动一步，周围的人也跟着移动一步，把她水泄不通地圈在里面，静姝倾斜了酒杯，转了个方向，故意崴了下脚，酒杯里的红酒便洒了出去，泼溅在一人脸上，本以为那人会生气，众人来做和事佬，她就可以趁机逃出去了，可是红酒的量太少了，那人擦擦脸，倒嬉皮笑脸地问：“六小姐有没有崴到脚，要不要坐下来脱了鞋，我帮忙揉揉？”带了狎昵的话语引得一群纨绔子弟们大笑，坏头一起，接下来他们调侃她的话语和神情都开始不正经了，更近地逼上前来。

　　顾子铭一急，冷着脸回过头来指责振康：“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四哥，不知道把你四哥叫来解围啊？”

　　振康心里其实比顾子铭还急，毕竟静姝和他是那么好的朋友，他也知道那些子弟们开起玩笑闹起来没个正经，也不知道拿捏分寸的，真怕静姝受了什么委屈，振康心下愧疚，转身便去找邵四。

　　邵四这时已经站起了身往这边走来，振康还没迎上他四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似带了几分怒意：“别再围着我了！”

　　这一嚷嚷得舞池中的一些人都停了舞步来看。
　　“哎呦——六小姐生气了！”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纷纷道：“邵四在哪儿？六小姐生气了，邵四，你在哪儿？你还不过来安慰两句……”

　　“闹着玩呢……”静思笑说，目不斜视地凝着林玕，脚下踩着音乐的节拍，跳着跳着与之转了个方向。舞池中的人也陆续开始起舞。

　　“邵四这不就来了么……”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围着静姝的人都回头，一见邵豫棠，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贺鸣还添油加醋道：“怎么样六小姐？邵四他这不就来了么？邵四，你可别拒绝人家啊？”众人又开始跟着起哄。

　　静姝被闹得十分疲惫，像午后被日头烤焦了的爬山虎，整个人萎靡着，心情糟透了。

　　邵豫棠心知自己今日不和她跳舞，这些家伙们肯定不会罢休，看了静姝一眼，抬起脚步向她走去。

　　众人都像是在观一出好戏。高云生从旁道：“六小姐，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可要把握好啊，说不定，这最后一次，他就心动了。”贺鸣跟着附和：“所以说，成败与否，在此一跳啊。”众人又哈哈大笑起啦。顾子铭看了两人一眼，心下若有所失，默默退出人群走到案边去倒酒了。

　　静姝自然不清楚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盯着眼前的邵豫棠打量，心道：这人就是六小姐从前那个苦苦单相思的对象么？邵豫棠也盯着她看，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不动。众人急了：“他娘的，你们真是要急死我们这些看客啊！”巴不得亲自上前把两人手搭一块，等了许久，终于等来邵豫棠的一句话：“六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