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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不死则棺不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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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莲是外村人,三岁丧了双亲,由年迈的姥姥抚养长大,十六岁嫁给了本村一户姓张的人家。她一穷苦人家的孩子聘礼低廉,张家婆婆正看中这一点才让媒婆给上门提亲去。
香莲过门后循规蹈矩,做事有分有寸,和相公张二虎之间相处融洽,膝下生有二子。尽管不久前张家婆婆因病去逝,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乡村,母凭子贵的传统倒也让香莲活得幸福满满。
好景不长。
时间,一个雨夜,雷鸣电闪;地点,是香莲那占地不过半亩的家。
她翻了个身,手指上传来凉凉的感觉。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耳边传来应和的雷鸣,香莲猛地起床,却是因为担心她的两个儿子。虽然大儿子已是弱冠之年,但小儿子不过五岁,自然怕打雷。可是这雷声不断的掩盖下,却听不到孩子的哭声。
“孩子他爹……”香莲双眼直直地盯着被风吹开的窗。
张二虎磨蹭着坐起身,不耐烦道,“深更半夜的,怎么了这是?”
言未犹尽,香莲奔出了屋子,张二虎原地驻足了好久,才跟着走了出去。
大儿子听得这深更半夜的动静,醒过来的霎那,再度听到的是夹杂着娘亲痛苦尖叫的雷声。
隔天,张家挂起了白灯笼。
张家的小儿子死了,村里的樵夫向旁人断定那脖子上的伤口是斧头砍的。
案子是凶杀,可识字不多的香莲根本不知道那远在几十里外县城的官府是做什么的。
憔悴的她,终日以泪洗脸。
下葬那天,据说场面还颇大。
这穷乡僻壤的,若是谁家死了人,也就裹了层席子埋地里去,打从村长自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村有谁家是用棺材下葬的。
买棺材的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尤其是这棺材,还是县里那义庄产的。
说起这义庄的棺材,是铁打的真材实料。
只是,有些东西再怎么名符其实,饶是和‘死’字扯上关系,是人都避讳。
莫非张家大儿子的死与这张家不为人知的财富有关?
这一话题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证人描述张二虎三天两头往县城跑,说不准这二虎子就是在干什么大买卖。
男人喜欢算计谁比谁能赚钱,女人就更喜欢嚼舌根,说些有的没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叫‘狐狸精’的字眼传到了香莲耳里。
香莲恍然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过‘相夫教子’。她原以为她是幸运的,结果子离夫散,可怜老天开眼,给她留了个儿子养老送终。
穷人家的孩子,不懂得奢望。她,也该知足了。
时而张二虎对着夕阳发呆傻笑的表情,她学会了视而不见;相公在家的时间愈见稀少,她懂得了用劳动来忘记伤痛。
委曲求全,不过是为求一份安宁,可以让她安心把大儿子抚养成才。
扪心自问,她从未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可老天爷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公平。
“儿啊……”香莲苦不堪言,拽着大儿子的衣裳,死活不让别人把她仅剩的一个儿子放入棺材,直到她哭晕过去。
女人间的谣言传得更猛烈了。
“张家那口子真惨,老的才走,俩小的又前后跟着去了。”
“行,你甭说,我看张家那二虎子,邪得很。前些日子我听隔壁李家那当家的回来跟他家那口子说,在县城看到二虎子痴痴呆呆地站在义庄门口傻笑。”
“哟,敢情是受刺激,傻了丫?!”
“嘘……”一个女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轻点。那不是傻,是迷上那人了。”
“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嘿,你还真甭提。那地方,邪门!”
故事就是故事,香莲她必须听到这些女人之间的闲言。
她去找了村长,村长坚信他的这个村民风淳朴。
淳朴?香莲学会了冷笑,她几度向村里的樵夫验证过小儿子脖子上的伤口,的确为斧头所砍。
村长笑着摇头,还是坚信他的村民中不会有杀人凶手。
香莲空手而归。
在她家门口,那多次行使‘仵作’职责的樵夫,正静静等着她。
“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
县城的官是在油水中混日子,县太爷一身的赘肉,让人看他蹒跚的走姿,都为公堂上的那官椅捏一把汗。
“威…武…”衙役们步调一致地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喊道。
“咳咳。”县太爷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大伙儿,注意维持衙门形象。可他那奋力用力费力也够不着醒木的猪蹄手,给他刚才的一番虚伪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师爷总是在这种时候充当机灵的下手,谄笑着将醒木双手递上。
啪!响亮的拍案声,“何人击鼓,速速报上名来。”
没见过世面的香莲早被之前衙门的作势给吓愣在原地。
“老爷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师爷见这村姑长的不错,眉开眼笑。
“香、香莲。”
“有何冤情?”县太爷程序化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老爷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师爷自以为是地传达着县太爷的话,仿佛看透这村姑从不曾进过衙门。
“有。”香莲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县太爷派人抓来了张二虎,以及香莲口中迷惑张二虎、涉嫌杀害她儿子的‘狐狸精’。
县太爷足足睡了这一炷香的时间,一睁眼就对着回来的衙役开口大骂,“一群废物,找个人这么长时间,又到哪家院子找女人去了?”
衙役心虚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县太爷左右端详这长相平凡的张二虎,和有钱有势有地位的自己相比,怎么着也不像是会有女人看上的男人,倒是这狐狸精……县太爷傻愣在他的官椅上,走了神:一个男人,这算哪门子的狐狸精?
门口前来看好戏的人们早已唏嘘一片,这县里义庄啥时候换了老板?还是个俊俏小生?
嘈杂喧嚣的公堂,一身清净白衣的慕言,仿若独处于另一个世界,眼神飘忽在那九霄之外。整个询问过程,唯一能形容他的唯有安静。
县太爷的肥油脑袋想不出任何的作案动机,香莲的臆测没有任何证据。
案子不了了之。
回到家,张二虎第一次对香莲动了粗。
张二虎想不通大字不识的香莲如何懂得去县城击鼓,直到樵夫前来向他炫耀那一夜的鱼水之欢。
樵夫过于看轻了张二虎,他的愚蠢轻易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香莲后悔自己一时糊涂,轻信了樵夫,失了名节。
然而,当她见到张二虎杀樵夫时的那把斧头,她更看错了自己的丈夫。
斧头是藏在灶头里的,斧柄上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她回忆起那个雨夜,她翻身触摸到的冰凉感觉,是雨水。
她记起那夜,她的相公,裤脚是湿的。
而那夜,她的小儿子,是倒在雨中。
“为什么……”
香莲想,她的相公该是这把斧头染上的第四个人的血。
血汩汩往外流,张二虎不曾料到,会死在自己预谋的下一具尸体的手里,可恨他不再有机会借口买棺材去接近那个人。
香莲的精神开始恍惚,她突然想起些血腥的画面。
斧头高高的落下,脖子断裂的声音,两个儿子孤零零的脑袋,自己丈夫溅满血却还在笑的脸……
视野变得忽明忽暗,香莲用力甩了甩脑袋,却发现她的眼前是一排死气沉沉的棺木,在这黄昏,散发着夺人的阴森。
有琴音飘了过来,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香莲,走进了义庄。
陈放棺木的义庄一角,有着一个模糊的白影,香莲认出,是一个人。
或许,并不是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直到她看清,是那个公堂之上被她诬蔑是‘狐狸精’的男人。
疑惑,恐惧,害怕。
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自己刚杀了人,尸体还没有处理,家里的门关了吗?会不会有人看见?
琴音嘎然而止,她看见那个男人动了动唇。
“要买棺材吗?”
缥缈的声音直击香莲的内心,她转身疯狂逃出了这里。
翌日,张家门前聚集了全村的人。
樵夫的头颅滚落在桌子底下,张二虎的脖子藕断丝连般留在身体上,香莲不知所踪。
怪力乱神的流言四起,全村为求心安,筹钱给两具尸体配了棺材,用桃木钉牢牢实实地封住,下了葬。
几日后,师爷整理着前几日的那起案子,悠闲地哼着小调儿。
县太爷磕着瓜子,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说师爷,我们县里的义庄,什么时候卖起棺材来了?”
慕言一身清净白衣,迎风站在这山坡上,仿佛看垃圾似的眼神,蔑视着山下那个小村中挂着白灯笼的人家。
又卖出了两副棺材。
记得,几千年后的社会,有一个心理测试。
母女三人,母亲死了,姐妹俩去参加葬礼。妹妹在葬礼上遇见了一个很有型的男人,并对他一见倾心。回到家后,妹妹就把姐姐杀了。
然后,姐姐的葬礼,妹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那个男人。
韩非子曰:人不死,则棺不卖。
而张二虎,是人不死,棺不能买。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几位亲的留言,貌似这第一章出现一些问题。某冰很惭愧自己的表述能力不是很好,让亲们产生理解上的困难。希望某冰下面的叙述可以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根据这章最后的那个心理测试的题目,张二虎好比那个杀了姐姐的妹妹,他用了最简单易行的方法去接近慕言。打个比方就像是现在如果A对B有好感,B是卖豆腐的(OK,某冰自己也被雷了)那B就华丽丽得叫豆腐西施吧,那么A想要故意接近此豆腐西施的话,去买豆腐是最直接的了。
那么这里也一样,不过是因为慕言在这里的职业特殊了点儿,是卖棺材的。张二虎要想以买棺材的借口去见慕言的话,那就必须要有死人。(或许有亲们会认为张二虎不一定非要这么诚实,8过文中的张二虎是比较偏激)自然而然接下来发生的两件命案是张二虎所为——他杀了他的两个儿子。
香莲在这里的性格安排,是因为她是那类大字不识的村姑,在以前,说的难听点,女人不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喜欢女尊的亲们请别PAI偶,其实某冰更支持‘没了男人,地球照样转,女人照样活’的观点)
比起张二虎,两个儿子在香莲心中的地位更高,以致香莲在察觉实情之后能够挥斧砍下张二虎以报子仇。
至于那樵夫,纯粹是跑龙套的。拿来说说,这世上就是这么一种人喜欢趁人之危,最后还笨的要死断送了自己。
祝大家看文愉快~有问题可以尽情提出,某冰洗耳恭听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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