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心字成灰

1、第 1 章

　　当青梅踏进刘府的时候，刘妈欣喜的大声喊道：“小姐，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面对冲上来的这群人，青梅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梅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为娘的都快吓死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擅自离家，一月不回！传出去我刘某颜面何在————”
　　“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天天盼啊盼啊————”
　　“小姐，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吧，你脸色这么苍白————”
　　“小姐平安回来就好。老爷和夫人为了小姐整天茶不思饭不想，老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竹哥哥呢？”青梅环顾，却没有看见他。

　　“你，到如今你还惦记着他？！”刘老爷怒不可遏。

　　“娘，竹哥哥呢？”

　　“梅儿啊，别怪你爹，他是心疼你不爱惜自己，”刘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竹马这个孩子其实挺好的，但是————”。

　　“竹哥哥呢？！！”青梅脸色愈加苍白，心里的不安如纸上的水洇开一片。

　　众人皆面面相觑，刘老爷气呼呼地直捋胡子，而刘夫人则不停地低头拭泪。

　　青梅深吸一口气，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

　　“小姐，”小红轻轻地拽了拽青梅的衣角，“小姐，竹少爷，被王县令招为女婿。三日后就要成亲了。”

　　如五雷轰顶，青梅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形摇摇欲坠。在意识丧失之前，她看到刘老爷气得跳脚：“早说过那个臭小子配不上你————”，众人慌乱成一片。

　　青梅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浓雾中。这是哪里，我在什么地方？她听到有人说话，于是顺着声音走过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摇头晃脑的背着，身边立着一个十岁多的清秀少年。
　　“竹哥哥，后面是什么，我又忘记了。”小女孩苦恼的嘟起嘴巴。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竹哥哥，你真厉害，”小女孩谄媚的冲他笑，摇着少年的手，“今天功课就到这里好不好？”
　　“好。”少年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
　　“我就知道竹哥哥最疼我了，”她得意的昂着头，眉间一点红痣称得肤如凝脂，在下一刻转而问道：“不过这首诗意思我不懂呢。”
　　少年宠溺地拍拍她的头，“小青梅，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青梅看着他们，泪流满面。忽然两个人的影子渐渐变淡了，青梅踉跄的扑上前去，脚下一软，复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竹公子，竹公子，你醒醒！”有人在叫他吗，为什么他觉得很难过。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在用帕子拭他的额头。
　　“青梅！”他猛然坐起，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手。
　　红梅一脸错愕，“竹公子——”
　　竹马慌忙放开她的手，“王小姐，我无意冒犯，还望王小姐多多见谅。”
　　“我们既是姻定的夫妻了，不必如此见外，”红梅转身低头将帕子投入铜盆中，长长的睫毛隐盖了一丝失落，眉间的红痣似也暗淡了许多，“适才路过。想你必是做了噩梦了,皱着眉，一脸的汗。”她没有说他刚才在梦中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也许是，多谢王小姐，”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痛源自于哪里，“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你容我休息下。”
　　红梅听到后，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巧笑道：“也好。你先歇着。下人们就候在门口，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她走到门口，扶住门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低头离开。

　　梦里的那个少年就像是年少时的自己，但那个小女孩的面孔却模模糊糊，辨不请楚，仅看得清那红痣，她是谁呢？为何看到他们会心如针刺？青梅，青梅，为何自己对这个名字有如此稔熟的感觉？还有自己身上的玉佩，不离。和谁不离呢？

　　青梅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金光。仿佛是之前到过的生世庙里。

　　十多天前，她来到了无绝山的生世庙。竹马哥哥曾告诉她，传说有高人隐于这庙中，如若能让高人现身，则有愿必成。但是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见到过高人显现。

　　青梅再过一月就要及笄了。
　　刘老爷千挑万选之后，将她许给了张员外的小儿子，张冒。
　　青梅得知后跑到刘夫人那里哭求取消了这门婚事。
　　刘夫人拉着青梅的手劝道：“梅儿啊，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得把你嫁到好人家。听说那张员外的小儿子，长得是一表人材，温文儒雅，不少小姐明的暗的去示好。况且，他家甚是富足，如此，你便可过得美满些。”
　　青梅原想娘会心疼她，转而去央求爹，不想刘夫人也不同她一边。
　　“我要嫁给竹哥哥！”她一脸泪痕地抬起头。
　　刘夫人闻言大惊失色，“你疯了么？他家道中落，你要嫁他，你莫不是疯了么？”
　　“娘，求你。我要嫁给竹哥哥。”
　　刘夫人怒道：“自打小为娘的就惯着你，从来狠话儿也不舍得说一句。你，你就这么对得起我么？为娘的真是惯着你了，你，你从现在起，不许出房门，面壁思过！”
　　青梅没想娘如此狠心，当下一跺脚，哭着转身跑回房。

　　刘夫人叫过小红，吩咐道：“看住小姐，不许让她出房间一步。”
　　小红应声。

　　青梅回到房间暗自垂泪。墙上挂着竹马送她的画像。画中的她巧笑倩兮，眼波流转，眉间一点红痣，面如桃花，轻咬朱唇露出小女儿的羞态。当天竹哥哥将画送予她时，笑道：“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群。”她顿时满面通红，但心中喜不自禁。

　　“小姐，该用饭了，”小红放下食盒，“小姐，难过归难过，这饭还是得吃的。”
　　青梅摇摇头，仍是一动不动。
　　小红叹口气，“小姐，竹少爷被老爷和夫人锁进后房里了，不许他再见你。”她成功看到青梅身子一抖。
　　“小红—”，青梅呜咽。
　　“小姐，自小咱们一起大长，我还不明白你吗。现如今老爷和夫人主意已定，夫人还吩咐我看住你。所以当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私奔。”

　　“竹哥哥，我们一起逃走吧。我们去无绝峰找生世庙，在那里等高人出现，等我们的心愿达成就能回来成亲了。”
　　竹马握住她的柔荑，苦笑道：“傻梅儿，生世庙的高人只是个传说而已。我竹马身为男儿，应该面对一切，不能遁逃了事。”
　　青梅低咬住下唇，目光如水“纵然是个传说，我也要去试试。竹哥哥，你可要等我回来，”她低头解下自己的玉偑，“这是我娘给我的玉佩，是一对，白头和不离。原是教我大婚时送予我的夫婿。如今，我们一人一半。白头誓不离。”

　　青梅找到生世庙，已是十余天了后了。
　　她在金色的佛祖前长跪不起。
　　她和竹哥哥两情相悦，祈求佛祖保佑两人此生长相厮守。反反复复，心中默念不停。
　　庙外，太阳落了又起，月亮围着生世庙周而复始的转。

　　她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叹息：“痴儿啊。”
　　青梅欣喜若狂。
　　听那声音继续道：“你和那竹马因前世情缘未了，今生方得以相见。可你前世做孽太深，故而你们缘分至今便尽。”
　　青梅急道：“求高人指点，青梅即使不能与竹哥哥长相厮守，能成就一段姻缘也心满意足。”
　　“你当真要如此么？”
　　“青梅不悔。求高人指点。”
　　一声叹息。“逆天而行，成就你们的姻缘，将折损你的阳寿。如此一来，你仅剩一月。如若一月中，姻缘不成，你便丧魂失魄，永不能超生。你可愿意？”
　　青梅手中紧握白头，闭上眼笑了：“我愿意。”

　　“啪！”后面飞来小石子打在他头上，他有些恼的捂住痛处。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到他跟前，脸上还带泥巴，胖乎乎的小手拿着弹弓，笑嘻嘻的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梅儿，这是你表哥，竹马，”刘夫人转向他歉意地笑道：“家中只这一个女儿，也总惯着，自小便调皮，方才失礼了。”
　　“不必介意。”他忙说，而此时他跟前的小女孩居然一本正经的打量他，眉间的红痣甚是醒目。
　　“娘，让竹哥哥陪我玩好不好，梅儿一个人很闷。”小女孩嘟着嘴扑到刘夫人怀里。
　　刘夫人捏捏她的脸，宠道：“好，好。梅儿记住可要和表哥好生相处。”

　　这个小女孩用胖乎乎的小手牵起他的袖子，傲然道：“你，以后便是我的人了，你要听我的。”
　　他有些不耐地将她脏兮兮手拔开。
　　小女孩却飞了出去直直掉入湖中。他一惊，想要去救，但脚下却生了根一般挪不动，喉咙也似被掐住发不出声。他只能惊恐无比地看着她挣扎着呼喊：“竹哥哥，救救我。”却渐渐的沉入湖中。

　　“啊——”，竹马猛然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全身湿淋淋。他适才又做噩梦了，又梦到了那个小女孩。仍辨不清面孔，她是谁？
　　他平息了一下。他今日已是第二次梦到同样一个人，为何想起她便心如刀绞一般。
　　他起身到窗前，月朗星稀。
　　自他半月前被人发现昏倒在县令府门前，醒后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要找一个眉间有红痣的女子之外，全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身边只有一块刻着不离两字的玉佩。
　　而王县令的千金称他为恩人，说他曾在半年前从贼子手中救过她一命。教他在县令府好生休养着。
　　后来发生的事，他摇摇头。
　　总之就要成亲了。

　　青梅在那一片金光中，复又跪在佛祖面前。
　　耳边声音响起：“青梅，竹马如今已忘记你，要与他人成亲。你，还要执意如此么？”
　　青梅咬唇泣道：“他忘记我了么？”
　　那声音叹道：“天意。你若回头，还来得及。“
　　“青梅心意已决，定不悔改。青梅斗胆，可有让他忆起我的法子？”

　　她觉得身子轻飘飘的飞上云端。四周是无际的云山云海，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梅低头看时隐约间看到了自家的宅院，立时脚下一空，直直跌了下来。
　　“啊！”青梅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小红趴在床边。
　　“小姐，”小红揉揉眼睛，喜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三天三夜了。老爷和夫人都快急疯了。我，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等等，小红。”青梅强撑起身子，觉得全身酸痛，四肢像散架了一样。
　　“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姐，”小红的眼眶登时红了，边哭边说道，“小姐，我真不该劝你和竹少爷私奔。我都悔死了。你走之后，老爷和夫人一怒之下把竹少爷赶了出去。说自他父母又亡后，一直待他不薄，他却妄想和小姐成亲，就把他赶了出去。直到前几日，听传王县令将一介书生招赘为婿，一时好奇，跟刘妈去看。却，却发现竟是竹少爷。”
　　小红紧抓住青梅的手，大声哭道：“小姐，小姐，他已不认得我和刘妈了，也已不记得小姐你了！”
　　青梅闭上眼，压下心头的痛楚。“今日，可是他大婚之时？”

　　竹马突然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梦中全是那人的影子，那是怎样的一个人？想必是自己一个亲人罢，不然为何感觉如此亲切，还有心痛。
　　在县令府上住了几日后，一日清晨他醒来，发现自己和怀中的人均衣衫不整，怀中的人眉间一点红痣。面对她的哭泣和王县令的大怒，他无言以对，惟有娶她。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要找的眉间有红痣女子，他找到了，心愿已了。
　　而今是他大婚之时，他却无喜悦，心中越发不安，烦躁。闭上眼，眼前便出现那张模糊的面孔。他不明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