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只赤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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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会长，这次的会议总结在周一可以让雪梨收入档案。至于学院祭策划案，我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樱合上电脑，推了推眼镜。
与一女的学生会长协商完学园祭相关事宜后，学生会长和她男友谈笑着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下了赤司与樱两人。
偌大的会议室，长方形的会议桌中央放着一束插花，看上去应是传统的池坊流，九条枝条分别被妥帖地安排在上、中、下段，形成特异的格调。浓稠洁白的天光从明净的玻璃窗外溢进来，校道旁种满了高大的绿色乔木，细看还有学生们为小鸟做的木头小屋子，屋顶漆成鲜红、湛蓝、粉红、嫩黄。
“我知道了。”赤司颔首，“接下来，我希望听取一下你的意见。”
“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让你及监护人签署一份协议，你在赤司家的身份会正式得到确认。”赤司从书包里拿出一份纸质文件，递给樱，“你可以先过目。事不宜迟，我希望能在今天解决这件事，下周需要你在父亲面前露个脸。”
“······？”樱一怔，严格来算她和会长认识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事实上前天期中考试才结束。她竟不知道，要取得会长的信任，这般容易的过分了。
“你不必担心，这自然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赤司突然抬起头，直视樱的眼睛，目光如刀锋般锋利逼人，“在对我说出那番话时，请下定决心。于我而言，任何的质疑都是不必要的。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你不会让我失望。”话毕，赤司转身走向长廊，步履不缓不急，逆光的身影依旧挺拔，有些不真切。
“我不会让会长失望。”樱笑了起来，跟在赤司身后一步。
“我相信会长，也相信自己。”
闭门歇业的居酒屋，只刷了一层清漆的木头地板一直绵延到墙上，雅致的小桌上还未来得及摆放好今日花店老板娘送来的鲜花，于是花朵儿尤带着水珠儿，隔着层旧黄的隔水纸匆匆安置在地上。
墙壁上挂着形形色·色的照片，有黑白的、彩色的，仿佛将老店的时光都历历数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图。”铃兰翻看着手上的协议，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樱是个很棒的女孩子，我十分为她骄傲。但起码现在她对你不会有很大的助力，而你的条件开得太过优厚了。”
确实是太过优厚了。樱想要读的大学，就算考到奖学金，光是生活费他们家也负担不起。而赤司不仅承担她所有的学业开支，协议也只签到樱的二十五岁，还给予她很高的地位。这种天上掉馅儿饼一样的事，铃兰长这么大想都没想过。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太郎站在铃兰身后，微微弯腰，将坐着的她环在怀里，仔仔细细看着这几页纸。他耳濡目染，懂得也比铃兰多，但竟完全看不出这之下包藏了什么祸心。
“惜才。”赤司嘴角扬起一定的弧度，目光平和地望向眼前的长辈，“樱能做到很多。而我所看重的，是她的未来。”
“惜、才。”太郎反复地咀嚼着，不再言语。
一时无话。铃兰和太郎沉默地阅读着协议，赤司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们。桌下太郎的手紧紧包裹着铃兰的，勉勉强强止住了自指尖起的颤抖。
“会长，进了我家的小馆子，不吃点什么吗？”樱从吧台里探出身来，双手熟练地在背后打好围裙的节，青色的布帕包着头。她白皙年轻的脸上笑意盈盈，空气一下就变得温暖起来。
“好。樱擅长什么，便做什么吧。”赤司也不再看着对面，起身，开始在店里缓缓走着，观赏起来。铃兰僵直的脊背放松了。
“那我做汤豆腐好了，反正我什么都擅长。”樱笑嘻嘻的，手脚麻利地准备起菜品。撒娇自夸的话语让铃兰忍不住笑了出来，还嗔怪了几句在客人面前不懂收敛。
真是好懂啊，铃兰。太郎微叹了口气，脸上也浮现了笑意，眼角的纹路细细的。
他倒是不讨厌这个年轻人，这是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人。只不过执意要跟着他，樱以后该受累了。
赤司走到吧台旁坐下，看着樱忙碌的背影。看着她熟练地将所有调味料煮开过滤，锅内放入水和海带、煮开；放入豆腐块、中火保温。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单纯的声音在暖暖的空气中冒泡泡。
青葱切葱花、生姜擦茸、紫菜切丝、鱼皮焙干、芝麻捣碎。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赤司看着樱就在很近的地方为他做饭，而喜欢的菜一点点成型，目光也一点点柔和下来。
锅上桌，再配沾汁和调味料。端上来时眼前的小锅还在咕嘟咕嘟，热气扑面而来。樱手拿着托盘，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依旧是笑着的，眼睛亮晶晶的。
赤司觉得樱在他的记忆中一直是笑着的，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最温和、美丽、礼貌的笑。他感到有些遗憾。
“喏，久等了，会长。不过是会长的话还要等的更久一些，会长是猫舌嘛。”樱将围裙与头巾方方正正地叠好，走到铃兰身旁，深深地鞠躬，怎么也不肯起来。
“谢谢你，铃兰姨。”她低着头，鞠躬近乎成了九十度，“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笑容与照顾。铃兰姨和太郎叔都是我深爱着的亲人，你们对我的好，我这辈子下辈子也不会忘记。”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想让我继承这家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生活一辈子。可我总是想搏一把，心静不下来，遇到会长的时候我感觉他在发光，我想追随这样的一个人走上巅峰。辜负了你们的苦心，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够孝顺。如果铃兰姨今天喝令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干这些没谱的事儿，我多半也会一直磨一直磨不愿意放弃。还有太郎叔，总是守护着我们，可是现在我该一个人了。”
“我会长大的，一定会的，一定！”
铃兰愣愣地看着樱的后脑勺，上面有一个圆圆的发旋。很小很小的时候樱的头发又薄又轻，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给樱梳两个羊角辫，梳完了就戳一戳这个旋儿，笑着说这个孩子肯定很聪明很聪明。事实证明樱也确实很聪明，然后一不小心就长大了。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抽泣起来，但她也一直笑着笑着。铃兰用她白皙而苍老的手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太郎沉默着也签了。
他们刚刚做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让自己的女儿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在离这家小小的店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开动了。”赤司说了一句，开始吃汤豆腐。稍冷一些的汤豆腐依旧很好吃，鲜香细嫩的豆腐能在人心尖儿上颤动，他终于开始明白这个家庭。和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但都温暖得令人傻笑。
樱红着眼眶，安静地坐到他的身边，看着他吃。
太郎不言不语，轻轻拍打着铃兰的后背，如同哄着天真可爱的孩子。
铃兰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赤司与樱，良久，终于能平复下来。
“给我讲讲樱吧，伯母。”赤司吃完、开口，平缓的声音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那张、那张、还有那张照片，都是樱小时候吧。”
“啊，是的。”
樱穿着湿透的红裙走在歌舞伎町的石板路上，下水道的热风掀起她的裙摆，路灯光中飘着细密的雨丝；
她穿着华丽繁复的十二单在偌大的舞台上弹三味线，年迈的评委们都惊叹于曲中古时绝世美人委婉的哀思，而观众惊艳于她的美丽；
她进入洛山第一天穿校服的演讲照，少女有着修长的脖颈与挺直的脊背；
她在中学的修学旅行中，穿着白裙赤脚站在冲绳沙滩与海洋的交界处，那天是她十四岁的生日；
她倒立在墙边边，小短腿肉嘟嘟的，小学的黄帽子落在地上，红格子的背带裙下穿着果绿色的南瓜裤；
越往后照片上的樱越小，最后是一个婴儿裹在洁白的襁褓里哇哇大哭，有一张丑丑的大圆脸。
看着这些照片，仿佛时间线被看不见的手拉着飞速倒退，最后赤司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小婴儿肥嘟嘟的脸蛋儿，好像在这个小小婴儿出生的时候他曾旁观似的。
成为这个女孩追随的人，承担的不仅是眼前的她，而是她的一生啊。
那又如何，我赤司征十郎承担得起。
因为我是赤司征十郎。
赤司郑重地向这一家人告别，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店里窸窸窣窣开始摆放花枝。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一路上歌舞伎町逐渐升起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
赤司冲了个澡，躺在大床上。床垫略硬，是他自己要求的。
稍一合眼，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另一部分，在脑内温柔又刚硬地叫嚣着。
赤司把樱放的过于重要了，重要到连自己都感到不安的程度。他并没有进展得如此之快的计划，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这已经是冲动了。
樱，不要让我失望。
他已经不能再来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只赤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