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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   即使语言对人的精神世界有着和其他武器相比无与伦比的杀伤力,可对物质世界的改变功能确实微乎其微几乎看不见的。按照这条理论,阮大伟就是现实主义的坚定拥护者,和我这浪漫主义分子隔海遥遥相对。
      “为了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您就努力打拼吧!”他模仿女一号的语气,笑着来摁我的脑袋,“工作,快点努力工作!”
      “天哪,包工头露出狰狞的面目,举起万恶的鞭子朝柔弱无助的小女子动手了,人间惨剧啊!!”我大惊失色,“啊,传说中万年笑脸——说着好听是和气待人叫我老实说就是万年冰山扑克脸变种的阮大伟竟然笑了!天啊,谁来救救我!”
      他倒真的被我唬住了,动作定格在那里,有些莫名其妙地抚摸因为笑容而生动柔和的脸部线条:“有真么夸张吗?”
      我点头,掏出美容镜给他看:“阮先生,您现在这个表情的名字叫做‘笑逐颜开’”。
      对此他的反应是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办法,作者的意思是说我好歹作为@#$$%存在感觉太薄弱了,她要求我增强存在感。”
      “他说你作为什么的存在感太薄弱了?”我没有听清楚。
      “嗯……大约是作为主要出场的有名有姓的角色吧。”明显是敷衍过关。
      我点头:“的确如此,虽然按我说那个作者人懒文笔差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可是啊,似乎你的存在感是比较薄弱一些,不过不要紧,以后加油嘛~”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帅啊。”在埋头进行排版前一秒钟,我如实说。

      办公室其他人也在稍后的半小时里陆陆续续感到,凌珑一脸睡意朦胧,敞开的外套领口里还能看到小熊睡衣的图案。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本来想再睡五分钟就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过去了。真的对不起。”她叠声道歉。
      “没事,反正这个时候童工也在睡觉嘛,这么早就叫大家过来,还真是不好意思。”虽说我一脸埋头认真工作状,但耳朵依旧忠实地发挥着间谍卫星的功能,心下暗恨:这个阮大伟,老是未经授权就引用我的名人名言!
      “是啊是啊,我高中以后还是第一次那么早出来过呢。走在马路上星星都在一闪一闪的。”不明就里的玲珑点头附和,“不过菲菲姐,你也很早哦!”
      “不会是在这里通宵了吧?”A女士开口,在怎么心平气和都令我感觉背后一阵一阵冷飕飕的:“听楼下值班的人说昨阮先生也熬夜加班了……还听说颜小姐是有男朋友的人……”A女士似乎精通演讲手段,稍微停顿以便各位听众充分想象:“这样冷落男朋友不太好吧~”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通宵陪着阮大伟就是下班出台给了欧海文,怎样都是暧昧流动,风光旖旎说不清楚。
      A女士老姜果然辛辣。
      “没有,颜菲菲她也是一早过来的,昨天12点还把资料传给我,今天一早就过来了,也真是辛苦。”还好盟友阮大伟四两拨千斤。
      惹得A女士讪讪:“哦哦,年纪轻就是好,精力十足啊!”
      心中暗暗比了一个V字——看来现实主义,“超级忍者”阮大伟在精神上和我还是同一战线的!

      办公室封闭,门口挂上“闲人勿进”的牌子,手机一律关机上缴。才说着要打造亲民和蔼存在感的阮大伟俨然蜕变成为酷烈的君王,朝着一干臣下举起了出片截至日期的皮鞭。
      校对,排版,再校对,核红……有限的人手被迫地被压榨着每一个有用的细胞超负荷地运作——我甚至能够听到临近崩溃的零件发出末日接近的悲鸣。
      但“今天截稿”促成的强大动力驱使着我们不能停止,不断前进。
      主编签字以后出菲林片,当凌珑一路发足狂奔地拿着尚且温热的菲林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神经高度紧张的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深深吐气,以此庆祝地狱般一天的结束。
      此时的窗外,夕阳西下。视线平行而出可以看到一大片密集簇立如笋的建筑物附丽着如血一般厚重浓稠的颜色,微微泛金。阮大伟就以此堂皇盛大作为自己的背景,用逆光让自己变作暗黑的背景,深沉如同帝王。
      这才是他本来的气质吧,疲惫了一天的眼睛此刻视物模糊,更让我的世界变成一幅印象画派作品。
      “嗯,可以了。”帝王最终拍板。
      臣下一片沉寂,末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的意思是说,不用再校对书稿了?”
      “可以了。”
      “就是说我不用再去找那个拽的要死的XXX作家低声下气了?”
      “不用了?”
      “就是说图片全部可以用,没有马赛克的问题了?”
      “的确如此?”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战战兢兢地伺候在这里,可以回家了?”
      “……的确如此。”
      不是很大声的,但绝对是兴奋的欢呼充溢在办公室里。
      “可以回家煮饭了!”
      “可以去接儿子放学了!”
      “晚上打工不用迟到了!”众人也拿出媲美超音速的速度一哄而散——当然,我不在这个‘众人‘范围之内。
      “颜菲菲留下,其他人回去吧。”在人手几道或同情或暧昧的眼光以后,我被留下,英勇地和专制统治者阮大伟继续对峙。
      “我刚刚还想欢呼‘没有想到今天可以准时下班了’。”
      “对不起,让你的希望破灭是我的过失。不过杂志还没有进印刷厂那就没有完成。”
      “你可以找其他人啊。”
      “他们要回家做晚饭,接儿子下课,打工。看上去你最悠闲。”
      “我也有很多安排啊,比如……”比如约会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下,约会,怎么看都有因私废公的嫌疑啊。
      “我都已经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以上了!”
      “彼此彼此,我已经24个小时了,颜菲菲同学请继续努力。”
      “我还没有和爸妈说过。”手机递到我面前。“那就打个电话说清楚吧。菲菲,从现在开始你有10分钟休息,10分钟以后我们去印刷厂。”

      还来不及抱怨“为什么只能休息十分钟啊啊啊啊”这个问题,阮大伟已经象一阵旋风般消失在门口。肇事者都消失了,我这苦主还要找谁去哭诉。还不如抓紧时间打个电话,还有获得安慰的可能。
      手机屏幕闪亮的同时是劈头盖脸的铃声。
      “颜菲菲你现在在哪里,我打你电话打了一天了为什么手机关机,稍微准备一下十分钟以后我来接你。”问题连珠炮一样地射过来,火力十足,让心力差一步就要崩溃的我难以招架。
      自觉理亏的温言软语:“海文对不起啊,但是我今天要加班就不能过来了。”
      “和你领导说一声就好了,工作嘛,反正留到明天都是可以的。”原则上来讲,这样的说法并没有错,可就如同牛顿三大定律也终究被证明不是万能的以后,那所谓的“绝对可行定理”也是不存在的,尤其是身处环境如我。
      “不行啊,海文,今天工作很重要的而且一定一定是要在今天完成的。真的对不起啊。”
      “是要代替仙女教母给落难的灰姑娘送水晶鞋,一定要在24点以前完成吗?”听的出来,电话那头的他虽然在开玩笑,可对我拂逆他的好意已经开始不耐烦。“我什么都替你安排好了,你现在才来和我说工作优先,颜菲菲小姐,稍微有些过分了吧~”
      我只能不停地道歉来安抚蠢蠢欲动的火山:“海文,我实在是抽不出身。要不这样吧,有什么事情我明天一定陪你去,请假都一起去好不好?”
      “就算明天你有空,可是我爸他也不一定有啊。”他亦无奈,“菲菲,我好不容易安排了机会,想让我爸爸妈妈今天见见你……”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记住,十分钟以后你在楼下等我。OK?天大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便这样挂了电话,单相的否决了我拒绝的权利。
      “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以手抚摸着额头,火烫的掌心上瞬间粘腻了冰凉的汗水。呻吟道:“10分钟大神,请伟大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渡过眼前的危机吧!”
      虚空之中的10分钟大神只是克尽职守地走完了600秒,没有给虔诚的我任何启示。

      我站在风里跺脚,看着空荡荡的大楼广场发呆。超负荷运转了一天的大脑正处于罢工状态。除了不停重复“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以外,完全提供不了可操作的计划。
      “只能这样了。”我咬紧牙关说服自己,“那一路人马先过来,老娘就跟着谁走!”一边是衣食父母,一边是貌似的长期饭卡(还是黑卡),在得罪哪一边俱是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是让交给不怎么靠谱的命运大神来决定一切吧。
      命运的轮子请自由地转动吧,你给我哪个花色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收下。谁叫你的奴仆已经判断力想象力严重匮乏,无法预知到底怎样的选择菜会让损失最小。
      当那架白色车身上印着大大报社标志的车子停在我面前的时候,心还是意料之中地“咯噔”往下一沉——虽然,若现在是瓯海文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愣什么,快上来吧。”驾驶座上的阮大伟催促着,“抓紧一点,早点回家。”
      “哦。”我拉开车门,跳了上去。心中不断说服自己这是命运大神为了教导我以事业为重而苦心安排的一切。
      负罪感并没有因此减轻。上车的一刹那我却有鬼使神差一般地回了一下头——事后我深恶痛绝这个动作,原本已经深海下潜的心脏因为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而飞快下坠。
      我所熟悉的,那黑色座驾正静静地停在白色面包车后面。黑色车身如镜面反射着夜晚的灯火辉煌,变了形的高楼大厦贴在车窗玻璃上,让我看不清驾车者是谁,还有他此刻的脸色。
      于是,于一线之间给我留下的幻想的空间。
      “我们走吧。”我催促,“时间不早了,要抓紧。”
      车厢是一如既往的微微震动,却无法将我的心情从谷底抛上来。
      某个红绿灯的当口,阮大伟扔了什么一瓶什么东西给我。“给你喝,我怕你撑不住。”
      借着窗外微弱的冷光,我看见“力保健”三个醒目有力的红色大字。“谢谢啊。”我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却没想到车子突然发动,瓶中液体漾出,在白色衬衫上留下淡红的痕迹,蜿蜒而过。
      “啊呀,这么大人怎么还象个小孩一样。大公鸡漏嘴巴。”
      “明明和我是同一届毕业,不要故作老成地装我前辈。”
      “那就对不起了,菲菲,残酷的现实就是我比你大两岁哦。没记错的话你是8X年9月份的吧。”
      “我是……但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现在追究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只要记住我乃(8X-2)年10月生人,比你大就可以了。”
      “哦,那我还要感谢你代表月亮来管教我咯?”
      “没那么夸张,管教说不上,指教就可以了。”
      “呵呵,好冷的笑话啊。”冷到完全不能拯救我此刻和泰坦尼克同榻而眠的心脏。
      任城市绚丽的夜景一道一道从眼前浮过。我心心念念所想的只是刚才倒影着灯光的黑色跑车,以及那个坐在驾驶座上看不清表情的男子。
      “欧海文,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现在我能想到的不过就是这用这句拙劣的话语来挽回可能已经失去的一些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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