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可平》夜礼服蒙面

11、第 11 章

　　爬到京山顶的时候，刚好赶上日落。两人找了个人少的地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各开了一罐酒，碰了一下，就着夕阳“咕咚咕咚”喝了。
　　直到夕阳完全沉下去，暮色四合，月亮升起，江玉风始终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开了一罐又一罐，转眼喝了五六罐了。
　　许美目不清楚他是什么状态，既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喝酒，只是不断地从包里掏出来酒递过去。
　　第七罐空了，许美目递过去第八罐的时候，江玉风开了口：“你知道我父亲和母亲吗？”
　　“恩……略知一二。”
　　没办法，在“江玉风的世界”里，他和他的江氏集团实在太有名了。她搜索相关信息的时候，不小心就看到了一些他父母的八卦。
　　“是不是八卦消息上说，我父亲对我母亲是一见钟情，从她的债主变成了她的老公。从此王子和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额……差不多吧。”
　　事实上，八卦消息说的比这狗血多了。
　　江玉风的母亲刘靓丽人如其名，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学过一些功夫，出演过一部不太知名的电影，没红起来。后来嫁给了一个商人，结果这个商人嗜赌，欠下巨额债务后人间蒸发，跑路了，把赌债留给了江玉风的母亲。
　　一夜间，江母成了各大□□组织的恐吓对象，为了逼她还债，他们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还放话说如果不还，就做掉她。
　　江玉风的父亲江豪也是债主之一，他的发家史虽然是个迷，不过外界猜测可能原始资金来路也不大正，多半跟高利贷什么的有关。
　　江豪那时候已经有钱了，是名扬一方的人物了，没有雇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去敲诈勒索一个弱女子，而是亲自上门去要钱。
　　结果，对刘靓丽一见钟情，主动免了她的债务，还帮她还了其他的债。
　　故事的结尾，就是两个人喜结连理，生下了江玉风，成为人见人羡的一家。
　　当初看到这个八卦故事的时候，许美目很是吐血。我的天，这情节曲折的，狗血的，简直比言情小说还言情小说啊。
　　此刻，听到江玉风提起他的父母，许美目赶紧竖起了耳朵。
　　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江玉风开了口，结果第一句话就吓得她掉了手里酒。
　　“其实，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
　　“啥？！”许美目一脸懵逼，这个八卦也……太劲爆了！
　　“我母亲前夫跑路的时候，她刚好怀孕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我父亲上门去要债的时候，家里刚来了一拨人□□，原本就已经没什么东西的家里，又遭了一波洗劫和破坏。除了四面墙还立着，可以说是没什么完好的东西了。
　　“我父亲当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我母亲就说，你是来要债的对吧？我知道，我会还的，但是你也不用逼我。我活着，不论是去打工还是去卖，总能赚到钱给你，可如果再逼我，我就去投河，大家一拍两散。我也不活了，你们也别想收回来一分钱！”
　　好一个烈性的女子！许美目在心里悄悄喝了一声彩。
　　“我母亲年幼时家里贫穷，送她去学了几年武。所以，别看她长得柔柔弱弱的，性格却刚硬得很。我父亲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就说，好，那你来我公司打工还钱吧。然后就让人给她安排了个工作。
　　“那时候我母亲除了会拍戏，会功夫，其他什么都不会。她就被安排去了流水线上做一个最普通的女工人。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非常累，工资少得可怜。而且钱也根本不到她的卡上，就直接被拿去抵债了。好在公司管吃管住，我母亲也节俭，几乎不花钱。日子也还勉强过得下去。
　　“一个多月后，我父亲去厂子里视察的时候，我母亲晕倒了。送去医院一检查，发现怀孕快三个月了。而她每天都疲于工作，并没有发现。我父亲就说，既然你怀孕了，那这个工作就不适合你了，你去办公室做个文员，做点杂事吧。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我母亲的肚子开始大起来了，她就穿些宽松的衣服，别人也一直没有察觉。后来有一天，她下班后在路上看见了我父亲的车，就上前说，谢谢你救了我母子两命。我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不知道你吃饭了没，我请你吃个饭吧。
　　“然后他们就去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街边摊，吃了两碗面，面上各打了一个荷包蛋。一碗面五块，一共花了十块钱，是我母亲身上所有的钱。
　　“吃碗面之后，我父亲放下筷子，就问，你要不要嫁给我？”
　　原来那个不起眼的小面摊就是他父母定情的地方！许美目心中激动，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母亲就问，为什么？我父亲说，为了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父亲。我母亲就说，好。他们当天就去领了证，并没有办婚礼，但是母亲住进了父亲家里。再后来生了我，对外说是早产，大家一推算时间，都说这肯定是我父亲第一次见我母亲的时候，俩人就有事儿了。
　　“其实不是的，我父亲后来跟我说，他第一次见我母亲时，并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觉得这个女人性子挺烈，也不服输，算个女中豪杰，挺佩服她，想帮她一把。”
　　“原来是这样啊……还是很浪漫的。”
　　“没什么浪漫的，我父亲跟母亲结婚后，俩人就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没有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我父亲打拼事业，我母亲照顾家庭，跟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他们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我其实不是父亲的孩子。所以我从小一直以为我就是别人口中的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是个天生的大少爷。一路顺顺利利地长大，出国念书，准备着日后接过父亲的企业。
　　“直到那年我二十岁，还在国外读书。那天是父亲生日，我本来准备要给他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的，却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突发脑血栓，刚刚去世了。我匆匆忙忙回国，母亲虽然憔悴，却很坚强地主持着大局。安排了父亲的葬礼，又到公司里安抚人心。
　　“父亲走得很突然，公司里人心不稳，有老臣想要趁机作乱。外界都说，我天赋过人，二十岁就接过重任扛起了江氏集团。可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毫无准备，根本无从下手。是母亲坚定地跟我说，不要担心，我相信你，我会帮你。
　　“然后每天陪着我彻夜加班，从头开始学习那些她根本不懂的东西，东奔西走地为我张罗。这辈子从未经营过一家公司的母亲毫不胆怯，一个一个地找人聊，压下了那些想要造反的人，一点一点地把公司的大权转交到了我的手上。
　　“过了一年，我终于基本控制住了局势。在父亲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那一天，母亲却自杀了。她在桌上给我留了一碗打着荷包蛋的面和一封信。信里说，这一年她很欣慰，我成长得很快，她很放心。现在她要去下面去陪父亲了，希望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姑娘，过幸福的小日子。
　　“我父亲跟我母亲，这一辈子从未跟对方说过一句我爱你。可是我知道，他们深爱着彼此。爱到可以心无芥蒂地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爱到一个人不在了，另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所以，我不怪她抛下我。”
　　说到这里，江玉风的声音微微发抖，夜幕下，眼中似有星星闪烁。
　　许美目突然觉得很难过。
　　这世上的事，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只看得到他的光鲜，他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却并不能知道他为此受了多少苦，做了多少努力，经历过怎样的过去。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晚上，江玉风的心情那么低落，一反常态地不带任何保镖，只带着陈伯跟没法扔下的她，去了那个小面摊吃一碗面。
　　那一碗面，是他的父亲跟母亲的定情饭，也是他的母亲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
　　那一天，是他父亲的生日，是他父亲跟母亲的结婚纪念日，也是他的父亲和母亲的忌日。
　　许美目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放下手里的酒，张开双臂环绕过去。
　　手掌轻轻拍在他的背后，说：“不要难过，你的父亲和母亲在下面一定过得很幸福。你也会遇见一个人，你们会像你的父亲和母亲那样，深爱着彼此，携手一生。”
　　有凉凉的泪水掉落在肩头，许美目只做不知。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下一刻，怀中的人已不见了。
　　许美目愣了很久，才缓缓地收回手，拿起一罐酒，喝了一口。
　　这酒可真苦呀，就像这人生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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