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印》奔跑兔

1、上篇

　　再次见到初恋，是在新开的那家KTV里。
　　向心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余光中看到门开了一下，几个人走了进来。想着多半又是不认识的，她连头都没抬，眼睛继续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随意点进了“开心消消乐”，兴致缺缺地地玩了起来。
　　身边的大力已经站了起来，“成哥，来了啊！”
　　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她猛然抬头，刚好和那人的视线对上。
　　晃动迷离的灯光刚好从他身上划过，照出他隐在帽檐下的脸，看不出表情。可心跳依旧一下快过一下，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一样，向心微微动了动嘴，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印……成？
　　她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顿时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还好只一瞬，灯光移开，周围又暗了下去。
　　众人都不自觉围了上去打招呼。
　　大力已经招呼着，“成哥，这里坐这里坐。”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心，往里挪一个。”
　　向心傻傻的忘了动作，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沙发陷了一下，坐下个人来，“不用了，坐得下。”他取下帽子，勾起唇角，微微笑着，看着她道：“向心，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真是万能的开场白啊。
　　向心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是啊。”然后低头，按去按手机上方的锁屏键。
　　屏幕亮了一下，接着出现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之后彻底暗下去，再也没有反应。
　　她翻了个白眼……自动关机的可真是时候。
　　“哟，印成，来了啊。”颜静从点歌台前回来，手搭在向心肩膀上，凑过去和他说话，“听说你从部队转业了？怎么，想通了，舍得回来了？”
　　她可一直记得高中那时候印成和向心那档子事，心里还在为向心抱不平，特意加重了语气。
　　印成将轻轻笑了一声，帽子扣在膝盖上，说话的声音有些低：“部队呆腻了，回来换换环境。”
　　向心不禁去看他。
　　棱角分明的侧脸被灯光映地晦暗不明，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偏头，和她的视线再次对上。
　　向心立马站了起来，“你们聊着，我出去一下。”

　　走廊上没有多少人，各种嚎叫声从间或打开的包房门里传出来，只闹得脑仁疼。
　　她从洗手间出来，干脆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靠着沙发背去看窗户外面的夜景。
　　可心里乱糟糟的，看着远远近近的霓虹灯，只觉得晃眼。
　　“怎么不进去？”
　　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算低沉，却很有质感。
　　向心回头，看到他就站在沙发拐角处。
　　白色衬衣的领口敞了两粒纽扣，半截锁骨露在外面。寸头，高高的个子，背脊挺直，瘦了些，也黑了些，更显得那张脸轮廓分明。
　　“太吵了。”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淡淡地答了一句。
　　手里却握紧了手机，心突突地跳着，却还要佯装镇定地放下蜷在沙发上的腿，犹豫了夏，还是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
　　印成也没多说，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两下无言。
　　他从裤兜里摸出火机和烟，咔哒一声，点上了，安静地吸了两口，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向心被呛地直皱眉，用手捂住鼻子，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不是不抽烟吗？”
　　话一出口才觉得怪异，她立马放下手，偏了偏头，去看别处。
　　印成皱了皱眉，“抱歉，”将刚吸了没几口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忘了你对烟过敏。”
　　这话一出来，两人均是一愣。
　　向心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回了一句，“没事。”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记得。
　　此时此刻此种氛围，她已经在心里将颜静骂了无数遍，什么高中同学聚会，早知道就不应该来。

　　一阵闹嚷由远及近，行从走廊上都出来，颜静走过来揽住向心的肩膀，暧昧地笑着说：“正说要找你们呢，原来躲这来了。”
　　他们说的自然，听得人却很尴尬。
　　向心首先站起身来，“要走了吗？”
　　看所有人都出来了。
　　大力摆摆手，“哪有这么快，走，换场子去。”他手搭上印成的肩膀，“成哥，咱兄弟可是好几年没见了，今天怎么说都得不醉不归。还有你，”他打了个酒嗝，指着向心，“你也得去。”
　　身边立刻有人附和着。
　　印成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眼睛却看向向心。
　　向心装作没看到，从颜静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边穿外衣边说，“我明天还要上早班，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这一推辞，很多人都不乐意了，颜静立马抓住她的背包带子，“不行，说什么都得去。”
　　向心瞪了她一眼，心里早就骂了她几十遍。要不是她，她今天也不用这么尴尬地坐在这里。她铁了心要走，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真不去了。”
　　大力眼见情况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行行行，你们医生救死扶伤是大事，可不能耽误了，我们就下次再约，下次再约。”
　　众人都干笑着，眼睛不停在向心和印成之间逡巡。
　　向心脸色稍稍缓和下来，笑了笑，“你们去吧，玩得高兴。”
　　颜静不依不舍地松了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明天再找你好好谈谈。”
　　她故意加重了“谈谈”两个字。
　　向心也不管她，依次打过招呼，最后到印成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说：“我也走了，”是对着其他人说的，然后转头看向心，“一起下去。”
　　向心睁大了眼睛看他。
　　大力立马叫起来：“成哥，不带这样的啊，这才来多久？”
　　印成浅笑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随意扬了扬下巴：“走了，下次我做东。”
　　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大力看了一眼印成，又看了一眼低着头装死的向心，突然有些懂了，拍了拍印成：“行行行，你随意你随意。”然后识趣地招呼着众人离开。
　　颜静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向心，只差把眼珠子眨出来，也不见当事人有任何反应。
　　等他们都下去了，大厅里暂时安静了些，印成双手插进裤兜，看着向心，只看得她把头抬起来，才朝着电梯偏了偏头，“走吧。”

　　午夜十一点的大街上，只有少数车辆在疾驰。
　　向心抱着挎包，靠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决定装睡到底。
　　略低的女生萦绕在车厢内，音量不大，却很舒服，是那首熟的不能再熟的《Yesterday once more》。
　　舒适的座椅，舒缓的旋律，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向心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她真是脑门一热，就答应了他送回家的提议。
　　沉默，诡异的沉默，再好听的音乐，都无法缓解此刻她内心的不淡定，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又过了一个红灯，印成再次去看向心，明显看到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可那不停轻颤睫毛明显出卖了她。
　　他不定声色地收回视线，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弧度，稍微放缓了速度。
　　“阿嚏——”，向心到底还是没忍住，再也装不住，打了个喷嚏。
　　车里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去包里找纸，翻了半天，也不见纸的踪影。
　　“鼻炎还没好？”印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到后面，拿过一盒纸来，递给她。
　　“谢谢。”向心接过，抽出两张，擦了擦鼻子，这才说，“看不好，想根治很难。”
　　这么些年什么治疗什么药都用过了，稍微有点起色，天气一变就又复发，所以也就不管了。
　　印成侧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会儿，才说：“我认识个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改天介绍给你。”
　　她本能地拒绝，“不用了。”
　　印成没有说话。
　　向心半张着嘴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小心觑了几眼，见印成沉着脸，后面拒绝的理由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撅了撅嘴，偏了头，继续睡。
　　又过了会儿，估摸着快到了，她才有勇气开口：“行，你把医院告诉我，我自己去看。”
　　这比拒绝还生分。
　　印成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再向心疑惑的眼神中，又收回了视线。
　　他发现，她还是容易几句话就惹自己生气。就是那种莫名地、觉得火大。
　　却又无可奈何。

　　车子停在小区正门口。
　　向心将纸巾攥在手里，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谢谢”。
　　印成终于开了尊口，淡淡地“嗯”了一声。
　　向心瞄了一眼，见他唇角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心里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
　　她也不想多说，背上挎包，去开门。
　　“向心。”印成却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她转头，他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自有的威慑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她忽然就心虚了些，声音小了些，“怎么了？”
　　印成又看了她几秒，然后才收回目光，迎面驶来的车子的灯光刺着，他眯了眯眼，“没事。”顿了顿，又说：“你在哪家医院？”
　　向心愣愣地，用手指了指外面，“隔壁，中医院。”
　　印成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中医院？”
　　“财务科……”向心低头，声音越来越小。
　　她原来最唾弃的，只是和钱打交道的——财务科，确切地说，是收费室。
　　印成又笑了一下，玩味地点点头。
　　向心却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向他的眼睛，问：“那个，你真的转业了？”
　　他怎么就舍得放弃呢？
　　“嗯。”印成也望着她，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为什么？”她依旧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想从那双漆黑漆黑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军校，部队，他家里为他铺的路，也是他自己梦想的路。
　　怎么就突然想换换环境了。可真够讽刺的。
　　印成仍旧看着她，向心也固执地没有收回视线，仿佛较劲似的，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定定地看了好几秒，不，是好几十秒，不，或许更久。
　　久到向心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却听到印成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软软地从她心尖上擦过。
　　带起一片波澜。
　　印成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说：“在部队待了几年熬坏了，正好有机会，就出来了。”
　　向心缓缓舒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打算做什么？”
　　“通信技术人员，给资本家打工，开始做个月光族。”他说得轻巧。
　　向心却不信，就他家的背景，就他自己，还打工？
　　别说笑了。

　　下车之后，她绕过车头，准备过马路。
　　印成突然从路虎里探出头来，隔着车窗说：“留个电话吧。”看到向心戒备地看着他，他又说：“我把医生的信息发给你。”
　　向心稍微走近了些，确认他听得到自己说话，“我手机没电了。”
　　记不了电话。
　　也庆幸没有电了，说什么再联系什么的，还是算了。
　　印成直接掏出手机，从车窗里递了出来。
　　向心犹豫了几秒，接过，毫无阻碍地划开锁屏，将自己的手机号输了进去，又看了一遍，点了保存，然后递还给他。
　　手指相触，一种温热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她连忙收回了手。
　　印成将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睛看了看手机，手指动了动，“好了，已经发给你了。”然后收起手机，发动车子，嘴里依旧叼着烟，含糊说了句“走了。”
　　向心只来得及对着车屁股挥挥手，轻声说了再见。
　　最好是再也不见吧。

　　纪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