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番外[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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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身边总有一个多余的人”－－隐修者这样想。“原先总是一个人－－时间一长，就成了两个人！”
本身的我和对手的我总是过分热心地对话：如果没有一个朋友，那怎么受得了？
对于隐修者，朋友总是第三者：第三者总是阻止二人的对话沉坠入深底的软木。
唉，对于一切隐修者总有太多的深渊。因此隐修者渴望有一个朋友，渴望有个朋友站着的高处。
我们相信他人，暴露出我们想在我们的内心里有个什么可供我们相信的东西。我们渴望一个朋友，这种渴望就是我们的自我暴露。
我们对朋友之爱，常常不过是想借此转移对朋友的嫉妒。我们为了隐匿我们自己有易被攻击的弱点，常常进行攻击，制造敌人。
“至少做我的敌人吧！”－－这是想要友谊而却没有胆量去乞求的，真正的畏敬之言。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赤司抬起眼睑，时隔许久他依然记得书页上标注的批注：一个人总是一个人，不会是两个人。但是时间长了，自己就分成二人，在自己之间开始对话。到了最后必然发现那就是另一个自己，一个隐藏在心底的偶尔会展露出来的自己。
这种现象在初次遇到濑奈真理的时候就已显露无疑。
当时上学路上的她正靠在脚踏车旁，很专注地看着一个地方，赤司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什么东西，于是询问她，你在看什么？她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认真地说，她在等着和一个即将路过这里的人打招呼。她的眼神非常的清澈，在温柔的晨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泽。现在回想起来的话，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不对头了。
另一个自己并不是很经常展露于人前，除了打篮球的时候，更多的时间，他只存在于心底里的镜像世界中。可是面对某个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总是把心里的那个“赤司”释放出来，要说起来的话，事到如今赤司已经承认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把濑奈真理当作敌人看待了。
……
“濑奈前辈，醒醒。”电影的片尾曲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意大利名曲，意为星夜，颇有水妖鲁莎卡对着月亮咏叹爱情何在的绵远意境，但如果让他再选的话，一定会选择另一部美国动作片，至少它不会让濑奈真理在难得的约会时间里睡死过去。
濑奈真理睡眠质量非常好这件事他早就见识过一次了，高中参加数学竞赛的那一次，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睡在他的旁边，闹钟已经把他吵醒了，她却依旧睡得香甜。平日里束起来的长发光灿灿地滑落，身体侧卧，被子也被她踢到了一边去。仔细一看，她的睡衣稍稍有些短，大概是因为高中生大家都在往高长的缘故，少女特有的那种细长的手腕鲜明地暴露出来，时不时看得见柔白小腹间的肚脐。
赤司当时觉得血液涌上了耳道，心里响起了突突的声音，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他想了一个好办法，把振动中的手机轻轻放在了她的耳旁，可惜她只是闭着眼凭着习惯按掉了闹钟，最后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
不过这次她倒是醒得很快，含含糊糊地问道：“电影结束了？”
“结束了。”赤司诚实地点点头。
“……我怎么可以在最重要的情节睡着呢。”她十分懊丧。
直到他们走出电影院来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时，清凉的夜风让人多多少少精神了一些之后，赤司才决定把实情告知。
“实际上，前辈喜欢的那个男演员演的不是男主角。女主角最后和刚开头出场的那个少爷在一起了。”
“不是吧，男女主角不是都已经决定私奔吗？这都能和别人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后来的剧情是女主角家里突然遭遇变故，女主只好在父母的授意下嫁给了少爷，然后前辈喜欢的那个‘男主角’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最后真正的男主角陪着女主角走出阴影，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赤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猜你不怎么喜欢这个故事。”
“我相信莎士比亚也不喜欢这个故事。”濑奈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赤司，借我一点钱。”
“你要借多少？”
她伸出两个手指：“两个亿。”
赤司挑眉：“可以是可以，不过前辈要用来做什么呢？”
“我要收购这家电影公司，然后用钱尽情侮辱这部电影的编剧。为什么他们总是把我喜欢的角色写死？”
闻言他摇了摇头：“您几岁了？”
“反正比你大一岁。”濑奈不甘示弱地看向他，她的双眸仍像十六七岁的样子，不曾被任何发光体灼伤，也许那双眼就是恒星本身吧，“而且下个月我又要长大一岁了，真开心。”
“你开心就好，前辈。”在这个大部分人都称自己年年十八的年代，像濑奈真理这样为长大一岁欢欣雀跃的应该可以被归为异类了。
可走到道路的拐角处的时候，濑奈却突然停了下来。
“赤司，我……”突然间，心里的不安从嘴里漏了出来，“我之后……可能会考虑换一份工作，因为总是拿不出什么成果。所以……刚才的话只是在逞强而已，这么狼狈，实在不像一个前辈的样子，真是对不起了。”
“前辈是拿不定主意吗？”
“嗯……我是很喜欢数学研究没错，可是进了这个圈子之后发现有些地方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讲话太直，人家不愿意接受，我也没办法。但我从不讲假话。我说他们做假，这样肯定是得罪人的。他们不敢直接否认，就只能用别的方法攻击我……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濑奈话一出口，自己也察觉出声音仿佛变了个调，于是又倔强地闭紧嘴巴。
沉默了几秒，赤司绕到了濑奈的面前：“这是前辈的人生，我没有办法帮你拿主意，但是如果是向我寻求建议的话，我会回答，没关系，去做喜欢的事情吧，我会负责赚钱养家。”他想了想，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稳妥的措辞了。
“……你，”就算天黑了，濑奈的脸还是一下子就憋得涨红，所幸对方应该看不太清楚，她把情绪压在喉咙里，故作镇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知道这种时候手上没有实物很失礼，但请前辈假设我手上正握着一枚戒指，如果送给你的话，你会接受吗？——当然，这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是代表着‘请和我结婚’的意思。”
“赤司……”
“叫名字是什么答案？”赤司皱了皱眉，“只有‘同意’和‘拒绝’两种回答。”
“……是因为电影太无聊你为了报复我才和我求婚的吗？”
“不，我考虑很久了，并不是今天才有的想法。我的人生计划里面，本来就是有前辈的。”
不是什么荡气回肠的台词，语气也是最平常不过的那种“今天放学等我一起回家”的口吻，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再难抑制地崩落了下来。
“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表白也是、求婚也是，好歹现在也在管理企业，知道TPO原则是什么东西吗？”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TPO原则，即时间“time”、地点“place”、场合“occasion”。这个他当然知道，不过……赤司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前发：“TPO原则是关于服饰礼仪的，我至今还没听过求婚也要按照这个来的。”
“只是借用而已，还那么爱较真，你这人真没意思啊。”
“好吧，我道歉，我是第一次，也没什么经验。我问了某位前辈关于你的喜好，她给我提出了浪漫电影院、豪华游艇和直升机三种方案，我觉得第一种前辈比较容易接受，但是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你睡着了，所以我……”
“你是问了部长吧，她的意见一向可以当作耳边风的，我觉得这种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就很好。”
“那你说的TPO是指？”
“你现在可是在和一个未来的数学家求婚哦。”濑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给你做个示范好了，把你的手伸出来。”
赤司只好照做。
濑奈真理取下头发上的蝴蝶结，借着月光稍微摆弄了一阵之后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莫比乌斯带，被这个东西套住就再也走不出这个空间了，就算剪断了它得到的也只是两条互相套着的圈子……用这个来求婚是不是充满了数学之美？”
“未来的数学家果然很不一样。”
“那是自然，如果我以后有幸拿下菲尔兹奖，我会邀请赤司你一起出席颁奖典礼。”
赤司感到眼前静止的空气动了动，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捧住了自己的脸颊。
“那个时候我会向大家介绍，这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在我遇到挫折的时候，这个人一直陪着我，约我出来看了部烂片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公园突然跟我求婚，差点把我吓死。”
赤司觉得现在这一刻，濑奈抚摸着自己脸颊的一刻，简直就像一部超现实主义的电影一般的展开，用幻梦来形容也不为过，就像镜中之镜，仿佛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梦，以致于他的心中难免掠过一丝不安定，但正是这份不安定，反而又倒过来证明了此时此刻他并非身处幻境，因此赤司忽然有了勇气，去接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极为诚恳：“这个小伙子虽然有时候有些求胜心切，但胜在是真心实意的，给他一次机会吧。”
“嗯，好的，我愿意。”感觉她在靠近，他甚至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酸酸甜甜的橙花又像凉凉的薄荷，温暖却不浓烈，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可这种味道在接吻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当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的刹那，整个人的身体会升腾起难耐的、无法吞吐的热气，它停留在鼻腔里、鼻翼上，甚至会涌进湿润的眼窝，发痒的耳垂，让整个呼吸的过程变得困难起来。大概就像降落在沙漠的雪花，不知如何排遣周遭的炎灼。
濑奈真理显然比他更不能耐受这种炎灼，她红着眼角推开了他，短暂地离开了赤司的双唇，轻喘着气：“暂、暂停一下……”
赤司并未答话，只默了一会，然后再次低着头再次吻她，这个吻比上一个更为强势，仿佛迫使她去接受不断往下沉的漩涡，一种快要溺毙的无力感吞没了她。
“为什么……这种时候……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呀。”
下唇被咬了一下，痛感让她霎时头皮酥麻，很明显赤司不想给她任何说话的时间。就算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另一个人格又怎样，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又不是说话的时候。
……
回去的路上，由于“刚才是不是被路人看见了真是老脸都丢光”的缘由，濑奈真理拒绝与赤司一道走，而是跟在他身后大约两米的距离独自生闷气。这让赤司回想起高中的时光里那个总是下意识和他划清界限的少女，说不上是该感叹时光的流逝还是庆幸收到了肯定的回答。
就像今天看的爱情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那段经典台词。
“今天向你求婚，被你拒绝了，但是没有关系。宇宙的物质是有限的，粒子的排列方式也是有限的，而一切的可能性都将被穷举。在经历一个长得甚至连科学计数法都无法表示的时间之后，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还是会在这里相遇，唯一的不同是，到那时，你会说，我愿意。”
把这个想法和她说了之后，濑奈果然追了上来：“这话听起来挺带感的，但是不可能。这段台词是基于庞加莱定理，但是要想实现得把宇宙理想化，才能进行计算……”他们居然开始讨论起这句台词到底现实与否了。
“……所以综上所述，不能保证经历不可计量的时间之后，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我’，‘你’也还是那个‘你’——人生是，仅有一次的。”
“濑奈前辈说得对，人生是仅有一次的。”赤司应声点了点头。
起风了，他牵起了她的手。
所以，仅有一次的人生，请陪我一起走完吧。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番外[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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