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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闲言碎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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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向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哥哥,完颜绰不忍心再欺瞒他,想了想,索性豁出去了,定定地看着完颜绪,一字一顿地说道:“忽鲁,在我刚出生的时候,中都城里曾经有个谣言,说我并非荣王亲生,你可知道?”
完颜绪的脸色瞬间变了,黑得跟锅底一般,语气阴测测的,透着一股寒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话可是能胡乱说得?”
“你到底知与不知?”完颜绰不依不饶,他跟完颜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对对方很熟悉。观完颜绪刚才的反应,似乎不像是并不知情,其实也很正常,完颜洪熙天潢贵胄,娶一个汉人女子为正妃,本就不合礼制,元妃虽然娇宠儿子,但完颜氏一族又不是真的吃素的,怎么可能容许混淆宗室血脉的事情发生,可见楼心月嫁入王府时是有人调查过她的身世背景的,那么自己的身份呢?完颜氏一族真的将他纳为自己人的范畴了吗?
完颜绪心下大惊,尔后又不禁深感懊恼,满都年纪尚小,不可能知悉这些上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究竟是哪个多嘴多舌地跑到他面前胡乱说话的?看来,应该找机会跟六王叔通个气儿,满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一般糊弄,身边服侍的那些丫鬟仆从也应该彻底查问一番,不要什么人都往满都身边带,教坏了小孩子怎么办?念及此,完颜绪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训斥道:“满都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是我大金国荣王世子,血浓于水,怎可能做得了假?这话莫要再说了,当心让六王叔听到伤心!”
“完颜绪,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年且五六岁的完颜绰一本正经。
完颜绰从来没这么冷漠地对完颜绪直呼其名,完颜绪对这个自己近乎一手带大的弟弟很了解,如果不是真的确定了什么,不会这么大大咧咧地跑来质问自己,当即收了搪塞之心,板正脸色,道:“满都,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不否认吗?”完颜绰顿悟,既然完颜绪都知道,是不是代表了自己的身世在上位者中间并不是秘密,难为自己还苦恼了这么久,真是庸人自扰。
“否认什么?”完颜绪笑道:“满都,你是我大金国的荣王世子,无论如何,这一点都做不了假!”
“母亲七个月早产诞下我,光是荣王府内,闲言碎语就不会少!”说着说着,完颜绰忽然就怒了,这种被所有人联合起来欺骗的感觉简直是糟糕透了,自己是不是金国小王爷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些乱嚼舌根子的好事者到底是什么意思?别有用心,想要趁乱浑水摸鱼?亦或者单纯地想要挑拨他跟完颜洪熙之间的父子亲情?
“满都,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混淆宗室血脉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六王妃也好,你也罢,都是入了我们完颜氏一族的族谱的,哪能做得了假?倒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中原武林人士,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满都你若是信了,才是真正让亲者痛,仇者快!”
“正所谓,三人成虎,闲言碎语传得人多了,难免动摇人心!”完颜绰放心不下的也在此,他日后可是要带兵打仗的,如果让人以此为借口,落人口实,可就麻烦了。
完颜绪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满都,这事儿不用你多操心,我会替你处理干净的!”
“谢,谢谢……”完颜绰扭扭捏捏,想要诚心道谢,被完颜绪一挥手制止了。
“你我兄弟手足,血浓于水,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女真人入关到现在,完颜氏一族子孙凋零,有出息的更是没剩下多少,完颜绪仗义帮忙,不仅仅是看在跟完颜绰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更想好好拉拢这个弟弟,日后为他效力。
“满都,不要听信闲言碎语,更不要随便质疑别人对你的好。”完颜绪很认真地解释,想要开解完颜绰的心结:“外人传什么话,让他们传就是,但且谨记,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既然身正,就更不应该担忧脚下的影子是否歪斜,是非曲直,世间自有公论。”
完颜绰默。
这又是什么意思?敢情自己纠结了半天,全都是在庸人自扰?
完颜绪叹了口气,很是感慨:“这好端端的,怎得忽然说起这些来了?真是……”
“忽鲁,娘亲昨晚找我谈话了,她想让我习武,我不愿意,娘亲很难过,她希望我谨记自己身上还留着一半宋人血脉,不要因为贪图一时之富贵,做出祸害宋国的事来!”
“大宋子民不应该为金国效力?这事儿是六王妃想茬了!”完颜绪轻笑出声,揉了把完颜绰的头发,道:“宋国人在我大金国为官的还少了吗?自从世宗皇帝大兴科举以来,金人宋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拘一格降人才,有能者为之,宋人总是这样妄自尊大,认为我们大金国处处不如他们宋国,殊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大金国建国百余年,礼乐制度,典章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就拿皇爷爷来说吧,诗词歌赋,书法绘画,比之宋国皇帝亦是毫不逊色,宋人这种自认高人一等的自以为是,早就应该抛诸脑后了。”
完颜绰是知道的,金国建国之后,全面学习宋朝,汉化严重,整个中都的金国百姓,多多少少都会说汉语,相反女真语倒是很少有人会说了,而那些女真旧俗,更是渐渐不被人提及。想当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一代人杰,凭借族中子弟不足万人,建立大金,太祖太宗艰难创业,历时十二年,吞辽灭宋,不可谓不威风,到如今,女真人早已丢弃了祖宗传下来的骑射功夫,沉迷于灯红酒绿,色相红尘之中,再也没有了骁屋凭凌之气,御不了马,拉不开弓,最后才会被草原上崛起的蒙古人追着屁股打,以致于江山倾覆,亡国灭种。
宋金两国本是世仇,但等蒙古铁骑杀入中原,这两个国家的人都被统称为中原汉人,一齐做了亡国奴隶,实在是可悲,可叹。
想起这些,完颜绰又忍不住愁了。
完颜绪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见完颜绰兴致缺缺的样子,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好奇地询问道:“满都,你不是一直吵着嚷着要当大元帅的吗?怎的不愿意习武呢?”
“将在谋,不在勇。”
完颜绪点头:“话虽如此,但是习武能强身健体,你现在这年纪,习武是正正合适的……”
“我说了我不学!”
完颜绪没辙了,连连告饶道:“好,好,好,满都不愿意学就算了,这事我去跟六王叔说,他必不会为难你!”
完颜绰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满都……”
“我现在不想回荣王府!”开玩笑,楼心月现在还没死心了,现在回去,指不定还会遇上她跟完颜洪熙一唱一和地威逼自己,在彻底解决这个大麻烦之前,完颜绰都决定绕着他们这些人走,有备无患:“忽鲁,你派人去跟我父王和母亲说一下,我暂时住在你府上,就不回荣王府了,免得他们担心。”
完颜绪点头,他也不放心完颜绰到处乱跑,这孩子心思重,他可不想一时没察觉,就让自己苦心教养了好几年的弟弟给人拐跑了,还是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那就先在我府上住着吧,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
完颜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正巧这时候,完颜承晖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准备上给金国国主的折子,面色凝重:“殿下,这折子……”
“怎么了?”
完颜承晖叹了口气,道:“自前朝大兴科举以来,增设了不少科举考试的科目,但是凡有考试,作弊之事屡禁不止,防不胜防,陛下命我等思考对策,实在是……”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办法总比问题多。念及此,完颜绰忍不住笑着说道:“忽鲁,你这次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你一个人情。”
“哦,你有办法?”完颜绪来了兴致。
“作弊这种事,禁是禁不了的,总有那么些个人心存侥幸,愿意以身试险,所以只能严加防范。”完颜绪想了想,结合了后世的防作弊经验,建议道:“倒不如明文规定,从今次的考试开始设监考员,每五个考生身后跟随一个士兵保护,陪同他们一直到考试结束。”
虽说是保护,但实际上就是监视,跟后世巡回考场的监考老师是一个道理。
完颜承晖一听就知道此计可行,忍不住顺着完颜绰的思路往下推敲,想要进一步完善这个建议:“那若是有考生夹带文书或者小抄入考场,又当如何?”
毕竟,现在当兵的很多都是粗鄙之人,不通文墨,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让他们监视考生,心眼也不够,没办法严加防范。
关于携带小抄之类的文书,完颜绰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很简单,让考生进场之前都换上统一的服装,到时候,服饰,文房四宝都统一提供,不就防止了他们夹带私物的可能吗?”
“让前来应考的考生们换上统一的服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是考生们心生不满,不愿意遵从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强行剥了他们的衣衫不成?真真是有辱斯文!”完颜承晖到底是文人性情,瞻前顾后,想得也更多。自古读书人都当以济世天下为己人,心高气傲着呢,世子爷这一举措,虽然能有效防范考生作弊,但总归不是大气之举,难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总不能因为一两个科举舞弊的读书人,就以为天下读书人都是这般吧!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谁说要让你用强的了?”完颜承晖果真是个脑筋转不过弯来的老学究,思想古板,不知变通,他们不愿意脱,你想办法让他们愿意脱不就行了吗?“读书人习四书五经,以孔孟为师,既为师,则应该有的尊师重道必不可免吧?”
完颜承晖被完颜绰的强词夺理给问住了,楞在当场,久久没反应过来。
“考生们上京赶考,一路上风尘仆仆,衣衫自然不可能干净到哪儿去?在考试之前,焚香沐浴,嘱咐他们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给至圣先师行个礼,上柱香,此不为过吧?”完颜绰狡黠一笑,道:“然后,趁考生们沐浴时收缴他们的衣衫不就行了!到时候,只有统一准备的服装给他们,不穿也得穿!总不能袒胸露臂地进考场吧,那才是真的有辱斯文!”
“这……”
不给完颜承晖震惊的机会,完颜绰又道:“考试的每份试卷都必须糊名、誊卷,这是必须的,防止有人跟考官私下勾连,另外,最重要的应该是惩处,重罚之下才能威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传令下去,凡参考的学子,必由亲人邻居和乡亲们一齐做保,一人冒充,连坐惩处,若有私自夹带文书小抄者,一经查处,戴枷锁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完颜绪算是听明白了,不由得笑道:“你这个鬼精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