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君子温良

3、第 3 章

　　入秋了，天转凉。

　　江年就生在秋天，九月末。
　　“十五岁了啊。”江华这么感慨着。

　　十五岁的孩子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
　　眉眼像他娘，嘴唇微厚，和他爹很像。
　　江华突然有种满满的成就感，以及，一点点的失落。

　　“爹，去山头吧。”
　　这天他们没有去田里。
　　一大早的，起了雾。白茫茫一片，江华没有吸烟斗，江年便走得近了些。
　　雾气和烟有时候挺像的，所以总让人看不清江华的脸。

　　江年觉得他爹眉眼挺漂亮的，嘴唇薄薄。
　　人常说这种模样往往负心薄幸。

　　那一定是没有见过他爹。
　　江华念旧得很，所以，他们才在这里啊。

　　山头就是村边不远一处坟头，备了水酒来祭奠的，是他的娘亲，年氏。
　　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每年天都雾蒙蒙的。
　　江年记得他还曾问过爹：“这土里头躺着娘亲吗？”
　　江华摇摇头。
　　“你娘亲没葬在这里，来，好好拜拜。”

　　像模像样的碑上只刻着四个字。
　　“年氏之墓”
　　据说一个字两文银子。

　　江年小小的跪在一旁时，江华总念叨，等有天，我死了，你也把我葬在这里吧。
　　“就写个江氏之墓。”
　　“爹，那我死了是不是也葬你一块儿。咱们还省块儿墓牌。”
　　“去，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也不看是谁先说的啊。

　　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江年跪在墓前。“娘，你放心吧，孩儿会照顾好老爹的。您好好安息。”

　　“去，烧烧纸钱，去附近转转，再打两壶酒来。”
　　江年歪嘴，走开。
　　他也知道老爹想和他娘独处一会儿。

　　走远了。
　　“小年啊，你看，孩子活得挺有生气的吧。”江年坐在墓碑前，望着那四个字的碑笑着。

　　当年只有一巴掌大的孩子，已经和我一般高了哦。

　　所以，保佑我们继续这么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吧。
　　只要孩子能够幸福，我也无它求了。
　　一片白茫茫的雾中，似乎就只有这一人与一墓存在着。

　　江年想着老爹的事儿，略有些走神，
　　说起来，老爹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惊人之举来着？

　　村里人都讳莫如深的样子，肯定不是好事儿。
　　说不定是对娘爱得太深，砸了人酒嫂子的铺子呢。
　　江年笑着摇摇头。

　　到酒嫂子这儿灌了两盅儿，提着壶正要走，却见，迎着光进来两个人。
　　陌生至极。
　　来人头顶的箬笠怪怪的，衣饰蒙尘却看得出材质极佳。
　　腰侧佩了剑。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人士了。

　　“大哥，你看。”两人盯着江年若有所思。
　　“不像，……眼角有快青斑。”
　　两个人边嘀咕边让了让路。

　　他们朝酒嫂子要了两壶酒，打听着什么。

　　江年继续琢磨，娘生了他后隔年就死了，所以记忆里对娘亲完全没有印象。
　　但是，一定是极美的。
　　能让爹那么惦念，一定是极美极美的。

　　“爹，我回来了。”
　　“唔。”江年走回来的时候，江华已经又开始拿起烟袋在抽。
　　“你小心把娘熏着。”
　　“谁说的，这叫人间烟火，地下的天上的都喜欢。”江华笑。

　　男人的发迎着光一晃一晃，江年看着那头发丝儿下的阴影，愣了愣。

　　他原先怎么就没见着，老爹眼角躺着小小一块青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