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行走的兔子

2、挑衅

　　夜，祥和的静谧着，仰望着漫天星辰，没错，是真正的夜空，不是天花板，昨天和法兰、伊莎贝尔一起坐在这个天台上，听他们说，干什么都要一起，所以他们要一起去墙外。利威尔难得地微微弯起了嘴角，他选择相信最亲密的伙伴，他承认那时他是开心的。然而，现实也如同这静谧的夜空一般，无尽和黑暗，让人怎么也看不穿，虽然它也有璀璨的星辰，但终究照不亮整个夜空，说不尽它是美还是惑。
　　这一天的结束，对于利威尔来说会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伙伴们希望能跟自己一起去战斗，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自己当然不会是那种想要随便死掉的人，也不会是那种想要苟活着的人，所以，连同他们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喂！利威尔，一个人在看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韩吉一下坐在了利威尔身边，手臂自然地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眯起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但是利威尔显然毫无所动，依旧望着远处的夜空，韩吉其实也是明白，她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她收起微笑回到平和的表情，“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利威尔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你才刚加入调查兵团，在之前我们所经历的伤亡痛苦远比这次多得多，我也学会苦中作乐了呢。”
　　韩吉再撇了一眼利威尔，他仍然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你这家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怪不得没人敢亲近你，我说啊，这个时候你应该跟大家一起到楼下参加聚餐，去多认识一些朋友才行，其实我知道，利威尔你啊，就是外表冷漠内心却很温暖的一个人，看你对你的伙伴就知道了。”韩吉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我说的没错吧！就是…哎!”
　　利威尔双眼底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眼神却带着坚毅与凌烈，他略带无奈地抬起手将肩膀上韩吉的手臂拿开，深沉而低哑的嗓音：“别随便把你的脏手放我身上，我们很熟吗？”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开。
　　“诶！利威尔，你等一下，你这样真的很没礼貌啊！好歹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韩吉也站了起来，跟上利威尔，“喂，跟我一起去楼下吃饭吧。我带你认识认识他们。”
　　利威尔径直往前走去，只说了一句：“不需要。”
　　“你！…”韩吉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愤怒表情，不料被某人的突然开口惊住了……
　　“我只是不想失去更多而已，以其投入得更多的感情，最终都要失去的话，我宁愿一个人一直孤独下去。”利威尔没有停下脚步朝着楼梯口走去，紧接着“踢踏踢踏”楼梯响起均匀的脚步声，然后渐行渐远。
　　韩吉一愣，立在原地也没有再去追上他，这些话是没错，事实如此，“但是，笨蛋啊，你怎么知道全部都会失去啊，就算会失去，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竭尽全力去守护不就行了。你明明就是害怕失去到连投入的勇气都没有了，真是胆小鬼啊，利威尔。”
　　夜已经渐渐深了，气温微凉，在天台坐的久了，利威尔感觉到头有点痛，他只想快点走回兵舍洗个澡，好好休息。
　　走到一楼，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一群人大都半醉，嘴上却又大声嚷着，有些男士兵还说着一些下流话，谈着女人的话题。几个少有的女士兵，有的尴尬不说话，又有几个大胆地调侃回去。
　　吵闹声不断，因为人多，空气显得混杂，周围还充斥着酒气，这样的气氛让利威尔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他想也没想就往中间的大门走去。
　　从这样多的酒桌中间穿过，必定会引来注意，但利威尔也不想理会那些诧异的目光，只是耳朵掩不住听见那些声音。
　　“哎，这不是利威尔吗，听说今天他一个人就杀了好多巨人。”
　　“是嘛，这小子这么厉害，怎么不过来坐坐聊聊，杀巨人那么强，不知道酒量怎么样，要不要来跟大爷我比一比。怎么，怕了？”
　　“嘁，真是没种。”
　　“听说跟他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家伙死了，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还真是不幸！”
　　“…”
　　几个人说说笑笑，正说到兴头上。 “啪！”声音传来的那张桌子瞬间被掀翻过去，所有东西倾斜倒在地上，桌边的人没来得及避开，身上洒满了酒肉，这张桌上的人显然吓了一跳，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但目光不由得紧紧地往这边看来。
　　刚才还说笑的几个人抬头看去，看到的是利威尔阴森森的眼眸和抬高的下巴，一股强烈的压迫气势。但其中一人觉得满心侮辱，拍桌站了起来。
　　“哈哈哈，也不过长这么小个，逞什么威风，大爷我一手就能把你捏碎。”那人站起来看到利威尔仅仅到自己下巴，忍不住嘲笑起来，瞬间压迫感全无。
　　当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腹部跪在了地上。利威尔紧接着又是一脚踹了过来，那个人仰着头倒了下去，脸上已经苍白无力到说不出话来。周围没有人敢上前制止。
　　“利威尔，够了！”利威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转身就想一拳揍那胆大的家伙。
　　没想到对方竟能一只手挡住他的拳头，并钳制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很。利威尔这才看清对方，那高大挺拔的身躯，金色的头发，碧蓝如湖泊般的眼睛正对着利威尔那犀利如利刃的双眼。
　　利威尔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吃惊，为的是这家伙怎么突然出现了，但马上转化为愤怒的神色，该死的埃尔文，竟然抽不出手臂，那家伙，真是让人火大啊。利威尔心里想着。
　　“这不关你的事。”
　　“兵团内不准斗殴，你打的是我的士兵，怎么不关我的事。”
　　“麻烦让你的士兵管好自己的臭嘴，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趁着埃尔文一瞬间的恍惚，利威尔抽回自己的手臂，转身走了出去。
　　埃尔文想到自己刚从团长办公室汇报完今天的作战成果过来，是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经过，他心里也是相信利威尔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的，不过制止利威尔是他该做的，眼下他该问问清楚才是。
　　“到底怎么回事？”埃尔文脸上伴着严肃的神色。
　　“那个，分队长，利威尔他打了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我。”那个被打的士兵坐在地上哭诉道。
　　“我相信利威尔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你们做了什么？”
　　在埃尔文坚定的目光下，士兵们才道出事情经过。听完，埃尔文朝大门望去，利威尔已经离开了，但眼前却浮现一丝丝淡淡的哀伤，是从他身上看到的吗？他锐利的眼睛和难以接近的粗暴脾气好像是为了淹没那一抹哀伤，为了不让人发觉罢了。
　　埃尔文对那事也不想闹大，只能不了了之，安排士兵清理了大厅，就兀自走出调查兵团总部一楼大门。朝着后面不远处的那栋建筑走。
　　天色愈加漆黑了，孤傲的月光撒在地面，伴随着凉风习习，埃尔文不禁加快了脚步。
　　到了那栋楼下，看见了那两层楼的木板建筑，埃尔文踏上面前的木板走廊，在月光的照映下，走廊上撒着外围栏杆的影子，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士兵们几乎都在总部大楼那边参加聚会，因此兵舍这边冷冷清清。
　　利威尔住在哪里？埃尔文想着他也还不知道。突然发现走廊尽头的微微亮光，埃尔文走向那里，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回应。
　　“有人在吗？”埃尔文轻唤。
　　没有声音。埃尔文推了一下门，并没锁，于是他就打开了。一盏烛灯被门外进来的风吹得摇曳着摆动，房间内干净整洁，但此刻没有人在。
　　利威尔住在这里吗？应该是，只有这里亮着灯，那现在他去哪了，要去找他还是在这等他，这样贸然闯进来感觉不太好，还是出去等吧。
　　埃尔文想了想转身就要出去，不料背后出现了一道身影，暗沉的色调投射在身边的门框。影子却没有停下，渐渐地往旁边移开了。
　　埃尔文一回头就看到那人正往走廊尽头的栏杆走，双手拿着毛巾揉搓着湿答答的头发，他转过身子倚着栏杆一副放松的姿态继续擦着头发和脖子上的水珠。相对于白天那个满脸血迹和灰尘的他，现在却干净清爽。 “ 呵，”埃尔文不禁在心里微微笑了，“这人是利威尔，怎么和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啊，白天看到满脸是血和泥土还发狂模样的他，还说他真难看啊！”
　　“喂，你这个家伙。”低低的嗓音突然响起，埃尔文不禁收起那残留嘴角微微的笑意。
　　“什么？”埃尔文突然想到是自己突然来找他的，竟还没有先跟他打招呼，倒是他先开口了，感觉不太好意思，“噢，对了，不好意思突然过来找你，我只是想有些话我们还是说清楚一点好。”
　　“如果你只是来劝我忘掉过去，好好听你的话，不要在你的地盘上惹事生非，要跟那群人好好相处什么的，我看你是不必了。”
　　“利威尔，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是一开始就真的看重你，无论你的人格还是能力，对你，我并不要求你需要服从我，我早就说过我只想借你的能力为人类和平做出多一点的贡献。人类需要你，利威尔！在我看来你就是人类的希望。”
　　“开什么玩笑，你们不都瞧不起地下街来的吗？”
　　“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相信我！也请你相信自己！我不相信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埃尔文，你还真行啊，看来不能小看了你了。只不过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人类的希望，因为我有能力杀巨人，但是对我来说巨人跟我可没什么仇怨，我憎恨的可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啊。”
　　埃尔文并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移动脚步走到利威尔旁边，望着外面漆黑无尽的月色，沉默了一会，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憎恨的是哪些人类，是腐败的王政、王封赏的吃白食的贵族、那些也是仗着王权横行霸道的宪兵团，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也憎恨着这些人。”
　　利威尔侧眼看了一下埃尔文，他也是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看来这家伙也是不喜形于色，内心藏着东西的人，但确实不是个肤浅的人。利威尔对于他的话并没有回答什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埃尔文淡淡继续说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在二十多年前，人类还安于自己的生活，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尝试对抗墙外的巨人，他们认为墙壁就是先辈留给后世的宝贵遗产，它会庇佑后人平安，王政也在试图诱导人们不对墙壁、巨人产生任何遐想，然而有一天一个小孩却无意间问了爸爸一些问题，之后爸爸给他看了珍藏的禁书，那本书上描写了各种各样我们不曾见过的景物，爸爸告诉小孩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它们都是墙外的风景，我们无法看到。小孩那时候觉得十分惊喜，他问爸爸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墙外，为什么不跟巨人对抗。爸爸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小孩就跟街上的伙伴们讲述了这些事，却被无情地嘲笑了。不料却被宪兵听到了这些，小孩回家后发现爸爸被抓走了，后来被处决了。小孩感到十分悲痛和愤恨，然而他认为事实就是事实，人类不能被关在笼子里圈养着还自以为安逸，这样和牲畜有何区别！他相信爸爸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告诉他外面世界的存在。因此小孩励志与王政对抗到底，一定要解开巨人之谜。最终他加入了调查兵团。”埃尔文平心静气述说了一段故事，利威尔默然垂着眼眸，时间像停止了一样，周围一切都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利威尔淡淡开口道：“埃尔文，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不用说也能知道那小孩就是你自己吧，我想说我可不是个懦弱的人，身边的人失去，你以为我就会想去死吗？这种事在我身边从来都不会少。”
　　“不，利威尔，我并不是想安慰你，只是想让你更相信我而已，以前我从不跟人讲这些。”利威尔，为什么要这样逞强呢，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比谁都要难过的吧。但我同样相信你的强大，不会被任何事所打倒。
　　利威尔安静地停住了，将毛巾搭在脖子上，两边散在胸前，双手抓着毛巾边角，眼睛注视着地板上散落的月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埃尔文转过身跟利威尔一起倚着栏杆，开口说道：“总之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你如果还是想要杀我的话，也尽管来吧。”埃尔文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只要你杀得了我！随时都可以！”说完头也不回，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利威尔微垂着头，半干的发梢散在额前，嘴角微微一勾转瞬即逝。他慢慢地他抬起头，狭长的眼睛邪魅而凌厉，埃尔文渐行渐远的背影融在他墨蓝的瞳孔深处。
　　“那你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