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梓心》诫棠

4、第四章

　　把紫烟和碧湖赶出了随意斋，梓心又打量了片刻那幅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画收起来，现已黄昏，再看几眼，难保今夜不会做噩梦。

　　把画封进盒子里，再把盒子扔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想了想又拿了一摞书压的严严实实，这才稍稍安心了些。这种画作让人看了，可不仅仅是丢人的事，万一把人吓坏了可不好。

　　也不知道那位世子爷有没有见过这幅画，应该没有吧？任谁看到自己被丑化成这样，就算不退婚，也是要把画销毁了的。

　　安置好那幅画，罗梓心翻开那本《大凉史书详录》，这是紫烟和碧湖替她找来的，很厚的一本书，专门介绍大凉历朝历代的风俗文化，人情世故，连律法的更改变动也有所涉及，详尽的很。虽然读起来稍有些艰涩，好歹能看懂，便专心致志读起来。

　　虽然忘了许多事，字却还认得，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大凉位于华夏大地之南，国土广袤而肥沃，水源充足，是难得的好地方。因此也是周边各国争相抢夺的土地。自古以来这片土地就战争不断，历朝历代都经历过严重的内忧外患，大凉也不例外。

　　虽然大凉国力强盛，是如今华夏大陆各国中最为富有的，边境却总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摩擦，北方的赤国，东方的回国，还有西边的蛮族，一直对大凉虎视眈眈。

　　先皇圣祖大帝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并未因为边境的混乱就重武轻文，反而坚持文武兼修，在边境实行文臣武将共治制度。即边境州官使由一人增为二人，一文一武，再派遣一名御史随行，随时监控二人的行为。三者各司其职，互相牵制，因此边境时有混乱，却一直相安无事。

　　唯有西部蛮族始终是大凉的心腹大患。大陆西部乃荒夷之地，寸草不生，人民生活艰苦，匪盗丛生，这些匪盗为了谋生，联合起来称为蛮族。这些人行事诡谲，凶残狠辣，所过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因为他们藏身于大漠之中，难以找到其巢穴，始终无法根除，一直是大凉的心腹大患，对其余二国亦是如此。

　　好在蛮族虽然凶狠，也只敢在边境逞凶，不敢入大凉腹地，想必他们也知道，一旦入了内城便是有来无回。大凉的精兵强将可不是摆设，尤其是十四岁封帅的大凉战神陆封，简直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的天才。短短三年间，华夏大陆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向来肆无忌惮的蛮族也不敢试其锋芒。

　　梓心看得入神，一边认真看着一边在心里叹道：这本书好则好矣，只是没有图，否则一定更有意思。

　　迅速浏览了大凉一百年不到的历史，她又翻到《官员志》篇章和《礼法志》篇章看了起来，这些东西太繁杂无趣，她只了解了个大概便不想看了。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碧湖提着灯笼进来帮她点上烛台，劝道：“姑娘，天已经黑了，再看下去眼睛要坏的，不如待明日再看？”

　　梓心放下书，问道：“什么时辰了，我爹还没下值？”

　　碧湖抿抿唇道：“还有一刻就要到酉时，老爷，不知是没下值，还是……”

　　梓心见她神色有异，挑眉问道：“是什么？

　　碧湖用手揪着袖子，犹豫道：“老爷向来不到申时便能到府上，今日没过来看姑娘，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她话说得含含糊糊，梓心却听得明白。申时便能到府，如今快到酉时却不见人影，晚了近一个时辰，被谁绊住了稍稍动动脑子便知晓。这府里有理由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人。

　　她勾唇笑道：“孙姨娘知道我醒了？”

　　她用的是问句，却分明是肯定的语气。

　　“是。小厨房的食材用完了，紫烟想要出去买些回来，被门口的小厮阻拦，她一时口舌之快，把姑娘醒了的事说了出来，本以为那人听了姑娘的名号便会放行，却没料到对方仍不肯放，想来，是事先收到消息的。”

　　梓心把书摆好放在桌子上，抿了口凉茶道：“孙姨娘倒是好手段。”

　　“姑娘是什么意思？”

　　“孙姨娘明知我醒了却阻拦紫烟出去，是故意打我的脸，照我从前的性子，见到爹爹必是要抱怨一番的，她担心爹爹因此怀疑她，便故意不让爹爹来见我，彻底激怒我，碧湖你说，如果我还是你们口中那个刁蛮任性的二姑娘，我会怎么做？”

　　“这个……”碧湖想了想道：“姑娘必定会强闯出去，找孙姨娘算账的。说不定还会大打出手。”

　　梓心刚入口的凉茶差点喷了出来，她料想自己从前是个刁蛮性子，却没想到动辄就要和人动手，也太……彪悍了些。

　　她不着痕迹擦了擦嘴角，“这就是了，我若闹到孙姨娘的院子，爹爹见到我的野蛮模样，受害者自然就变成了她。至于看守我院子，不让我的人出去一事，没有人证物证自然也就没了可信度，爹爹会不会相信更是难说。说不定还会责怪我满口胡言，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会大打折扣。”

　　碧湖越听越愤怒，“孙姨娘实在可恨！姑娘昏迷这段时日她克扣药材补品不说，如今还要陷害姑娘，真真是心肠黑透了！姑娘且在这等着，碧湖这就去找老爷，哪怕头破血流我也要闯出去，替姑娘讨回公道！”

　　梓心拉住她，心下有些无力，碧湖虽然比紫烟要稳重许多，终究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稍微一激怒就乱了心智，说到底还是心思太简单，跟孙姨娘那只狐狸精比起来，不止欠缺了些火候，还差了至少十个心眼。

　　“这就可恨了？这就叫心肠黑透了？她一没下药害我，二没买凶杀我，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梓心拍拍那本《大凉史书详录》，“比起大凉与回国，赤国之间的你来我往，这后宅里的事，连小孩子过家家都算不上。”

　　碧湖咬着唇，气得眼眶通红，“那，那姑娘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要咽下这口气么，姑娘难道就要白白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实在不甘心……”

　　梓心踮起脚拍拍她的脑袋，温柔一笑：“好碧湖，别因为这些小事就哭，姑娘我还没死呢。”

　　她话音未落，“姑娘！说什么死不死的！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姑娘好不容易才渡过这次劫难，日后必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梓心抿着唇笑了起来，“人都会死的，早晚而已。只是既然现在还没死，就要好好活着。”

　　她语气淡然，好似随口一说，碧湖却微微一愣，她家姑娘说这些话的样子，真像老爷。

　　梓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严肃道：“碧湖，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好好记着，回去也一字不漏告诉紫烟。”

　　见碧湖郑重点头，她才缓缓勾起唇角。

　　“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朋友，敌人和陌生人，而朋友和敌人也不是绝对不变的，而是分时间和场合。不要因为别人对你不好，你便满心怨愤，觉得委屈，没有谁该理所当然对你好，也没有谁可以理所当然享受别人的好。”

　　“我是罗府嫡女，孙姨娘是一个有野心的侍妾，我们立场相对立，有利益冲突，所以注定是敌人。既是敌人，就该各凭本事，你争我夺本是常事，斗不过别人就哭哭啼啼，实在可笑。日后也是如此，不论是在罗府里，还是在外面，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不喜欢我，要与我为敌，你需要适应，若别人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回之；若别人有心害我，我就全力反击，就这么简单，不要自怨自艾，难看的很。”

　　碧湖张大嘴巴看着梓心，像是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久久回不过神。

　　“碧湖，你记着，日后别为了这些小事在我面前掉眼泪。我只允许你们在两种情况下哭，一是喜极而泣，二是在我的灵堂之上。只要我还没闭眼，就别在我耳边哭泣，省得我心烦。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

　　碧湖张大的嘴巴还没合拢，愣愣地点头，呆呆的样子逗乐了梓心。

　　她好笑道：“这是傻了？我知道这些话你一时半会听不懂，你回去和紫烟慢慢领悟罢，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先伺候我换衣服，再叫上紫烟，咱们去找我爹爹，顺便在孙姨娘那里蹭一顿饭。”

　　碧湖回过神，听她家姑娘要出门，疑惑道：“姑娘是要去找孙姨娘算账？”

　　梓心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她这般算计我，我自当回敬她。”

　　碧湖不解道：“这样不是恰好中了孙姨娘的计？”

　　梓心伸出食指戳了下碧湖的脑门，巧笑嫣然，“究竟是谁中谁的计，且跟你家姑娘学着点。”

　　说罢不再多言，径自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碧湖赶紧提上灯笼跟上，心里却想着，姑娘方才那个笑可真好看，像是画里走出的仙子。

作者有话说

　　渣作者说：收藏留评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