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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十二 死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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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战局延续至二月中旬,西北十酋边关兵力已加至十五万,赤城仍是毫无增援迹象。楚王孙终于按捺不住,决定调出剩余的精锐部队,在迅速攻下西佛国边城之后,长驱直入南下赤城。虽说长久的僵持对十酋本身并无太大损害,他却不愿让北嵎军队拖过即将到来的春分节气。一旦春分过后天气日渐回暖,北嵎军中战力加强,西北十酋便失去了千载难逢的天时优势。
同行的东方鼎立对大哥一贯言听计从,只对赤城不派援军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小皇帝又不是没兵,我们等了那么久了,他怎么就不派人赶过来?”
“无非是为保赤城无失,担心调虎离山。”楚王孙冷笑道:“我原以为北辰胤是他的亲生父亲,又一手助他夺回江山,多多少少总是心存挂念割舍不下,不想他倒做得彻底干脆。”他顿了一顿,忽地苦笑起来:“哈哈,确是我料得差了。当年我为大局着想,不得已舍了华容;而北辰元凰为登帝位,不惜弑六亲,绝师友。将心比心,大家原都是一样的人。既然要谋大事,还谈什么血脉依存!”
“……那不一样,大哥破了北嵎,是要为华容侄女报仇的。”东方鼎立抓抓脑袋,没想到楚王孙再起提起伤心事,突然记挂起另外一个问题:“可是,万一他们来了援兵躲在北嵎国内呢?——不过我们日日紧盯着对面,自从这边增兵以后,就没见有人传信入城了。”
“嗯,二弟愈发心细谨慎了——我先前亦是担心此事,不敢贸然出兵。”楚王孙合拢双掌,缓缓道:“我看过北嵎地图,又向过往百姓打听,倘若真有援军已到边境,十有八九驻扎在皇陵附近,距此尚需三个时辰。我们二十万大军,还有你我坐镇,他们只有四万,且多伤病。依我看不需两个时辰,西佛国边城便是囊中之物,届时纵有援军依计赶来,不过是羊入虎口,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哥说得有理。”东方鼎立点头应道:“那大哥准备何时开战?”
“今夜从国内调出人马集结完毕。”楚王孙站起来从容吩咐道:“明日天色一亮,就倾力攻城。——哈,四万军士,连同北辰胤的性命,只在我覆掌之间!”
楚王孙一向出言谨慎,即便有□□成的成功把握,也很少会在事先夸口。东方鼎立听他说完最后一句,知道他必是成竹在胸,也便信心满怀地领命而去。十酋军队知道己方实力远胜,早就等得心焦气躁,接到命令之后欢欣鼓舞,立刻整装集队,以待第二日的快意屠杀。那天晚上北嵎边城中能够清晰听见对面营寨里的马嘶人语,兵器铮响,在城中黯淡火光的环绕下仿佛一场末日前的压抑狂欢,又像军士枕边挥之不去的梦魇心魔。北嵎士兵们多多少少预料到月余等待的结果即将揭晓,许多人夜不能寐,索性翻身而起。有的掏出不及寄出的家信添上最后几笔,有的捏着手里情人的信物独自靠在墙角,更多的人信步走出房屋营账,提着酒壶中剩余不多的残酒找人共饮。将领们不加阻止,反而加入他们的队伍行列,大家三五成群的走在边城清冷狭窄的街道上唱起各自家乡的小调,想起离开前赤城的雅乐笙歌,渐渐在耳中化作厉鬼凄声。他们抬头时候惊讶地看到北辰胤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之上,鬼魅一般无声静立,纯白的披风在夜幕下鼓动飘扬起来仿佛羽翼伸展,发出猎猎嘶响,好像那一刻里他就是北嵎的旗帜。
十酋军队的全力进攻开始在翌日卯时。北嵎军队尽管有了准备,还是被映入眼底的汪洋大军震撼动摇。他们放眼望去只见到没有边际的人海纷涌而至,连成一片的旌旗四处招摇,震天的喊杀声时间一样没有尽头,看不清敌军究竟人数几多。
北辰胤命人放出烟火信号之后,让夜非传令全军,说赤城增援正由留城火速赶来,要将士们坚守边城直至援军到达,再出城前后夹击十酋部众。吩咐完毕之后,他跟随夜非的脚步走入城中,仔细查验每一个角落的兵力部署、工事建设,若有不甚完备之处,或是差人更改,或是亲自演示说明。他行走的脚步迅捷,落地步点听来却比往日更为沉着;面色一如屡次大战前的凝重,目中却闪烁跳跃出从不曾在士官面前展现过的振奋激昂;声音平缓不见起伏,却恰到好处地盖住了边城内外的喧嚣嘈杂。这一切都使得他看来并不像是孤注一掷穷途末路的狂徒,亦不像是苦苦支撑等待救援的困兽,而好像是握有百万雄兵蓄势待发,几乎让提心吊胆的人们相信在他掷地有声的言语刹那,十酋同北嵎间的优劣形势已经乾坤倒转。
此时距离北辰胤首次为国出征平定北疆已有廿载光阴,距离他奉先皇遗诏辅政朝堂也已有十五年的岁月,军营里的士兵们早已流水一样换过几茬,再没有人记得他年少时的风华灼然、骄肆轻狂。然而在他走过的地方,众人心中眼里,见到的不是衣冠华贵老成持重的并肩王,依然是那个傲立山巅,剑挑敌将首级的北嵎传奇,那样只手蔽天笑瞰群雄的的漫天豪气,自他少年时起就从未更改。
北辰胤四处检查完毕后回到房中,坐在中庭里耐心等待,听到城中百姓微弱而惊慌的叫喊,听到街心将军声嘶力竭的号令,听到飞矢呼啸着划过头顶,听到檑木沉闷地击打城门,他没有抬头,也不曾左右四顾,而是拾起原本放在面前桌上的砗磲水晶来握在手里端详片刻,然后隔着亵衣,贴身放到了胸前。
隔了不出一个时辰,夜非跌跌撞撞地奔入求见,另有数十名禁卫军同夜鸮部队里的统领将官,也面色焦灼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一言不发,见了北辰胤跪地便拜,禁卫军将领开口喊的是“王爷”,夜鸮部队喊的则是“主人”,随后异口同声求道:“请准我等出城迎敌,与西北十酋决一死战!”
“待援军来到或有胜算,此时出城无异以卵击石。”北辰胤道,扬起眉角:“尔等要枉送我四万将士性命。”
“援军何时到来尚未可知,敌军喊杀却就在城外。”夜非不愿当着众人点破赤城援军能否到来尚是未知之数,只能含糊其辞:“城头箭矢如雨,蚁附敌军众多,杀之不尽。半个时辰不到,楼头守军已经折损大半,投掷檑具也所剩无几。这样算来,如何撑过三个时辰。” ——他曾数次在北辰胤麾下供职,深知北辰胤的智慧手段,若非此时情势危急,万不会对北辰胤的调度安排有所异议,是以说话时候一直低着脑袋,语速很快,不敢稍有停顿,也不敢去看北辰胤的眼神表情,生怕抬头一下,就再没有勇气继续开口。
在他身后的将领们跪着等他一气说完,趁着北辰胤还未出声反应,再次齐声告道:“我等但愿战死沙场,不愿困死城中!”
北辰胤看他们一眼,挥手轻声道:“你们先起来吧”,低头沉思着,没有多说什么。待诸将起身之后,他才语气平静地询问夜非道:“你方才说,敌军蚁附太多,城楼上守不住?”
“是。”夜非清晰简短地答道:“弓箭手都已尽数调上。”
“哦”。北辰胤听完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顾自走入房内,留下一干错愕将领立在中庭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后他回转出来,左手上赫然多了苍龙弓。他走到夜非面前,不提出城迎敌之事,只淡淡留下一句:“我上城楼”,转身便走。夜非万料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大惊失色追上前去,紧声告道:“王爷不可。”
北辰胤微微侧过脸去不理会他,径自往城楼梯道前行,夜非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抢先跨前一步,横拦在北辰胤的面前哑声道:“王爷切不可以身犯险!”
北辰胤被他拦住并不恼怒,反是停下脚步,抬起头来静静直视着他,耐心等他让路。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其余将领此时三三两两地追赶上来,默契地站成一圈,将北辰胤围在中间,脸上的神色竟比方才请求出战时候更为慌乱几分,人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
北辰胤沉默片刻,见众人没有让开的意思,轻轻抬手让夜非退到一边。夜非望望周围的同僚,犹豫再三,低头侧跨一步到了北辰胤的身后。北辰胤这才回转身来面向他们,目光扫视过每一个人的眼睛,平心静气地问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便替我守住城门。待我身死之后,是进是退,是战是降,都由你们自行裁度。——如此,可能办到?”
“王爷……”
“可能办到?”
“……”。北辰胤听不到诸将回答,权当他们默认了这纸生死契约。他微微颔首,再次转过身去,步履从容地登上了梯道。
为国捐躯,他死而无憾,今日守住这座城,便是守住了祖宗基业,守住了万千百姓,守住了朝中爱子——早在当殿滴血的那一天,众目睽睽之下,北辰胤的血里溶入了元凰,也就从此把生命交给了殿上孩子和他的锦绣江山,无所后悔,亦从无埋怨。随着阶梯的高升,他的视野逐渐开阔,等到他先前俯视了无数次的西佛国版图终于完整地展现在眼前,他也清楚听到了坠楼士兵的惨厉哀嚎,以及城底敌军见到他身影时候的兴奋骚乱,如同溅上滚烫锅底的水渍一般,瞬间蒸腾而起。
城头上的风很冷,却是难得的阳光明媚。北辰胤将万里晴川尽收眼底,好像他书房屏风上镶嵌着的工笔山水。他一眼望见楚王孙跨在一匹乌蹄雪马上白须飘飘、傲立中军;擒着苍龙弓的左手蓦然紧缩,一时间寒痛入腑。他垂下眼睛,以一种精准而缓慢的姿势将弓架起,知道楚王孙也一定看到了他。
他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元凰。
倘若元凰此时就在身边,那该是何等完满。能与那个青年并肩作战同心杀敌,兵戈交接间于漫天沙尘之中相视一笑,便是只得一次,终究不负苍茫此生。——这是北辰胤将注意力全部移回战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在脑中恍惚而过,转瞬便在金银双掌的宏大掌气间消失无形。
留在城楼下的夜非注视着北辰胤披风的最后一角倏然消失在梯道拐弯,又站了一会儿,才狠狠一跺脚回过身来,看到方才围做一圈的同袍已慢慢各自散开。他愣在当地正要发话,夜鸮部队统领之一雁非青顿住脚步,见鬼似的回头看他,大声喝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一道守城门去!”
狄率军离开留城驰援西佛国之际,曾派人将这一消息传回赤城,此后一两天内边境再无题本上奏。元凰在朝上只简单提及派军增援一事,并未详加解释,百官也不敢多问。待到第三天上,依旧没有军情报来,元凰故意忽视了朝中涌动的不安,结束早朝之后径直回了书房。到了下午时分,江仲逸入宫求见,照例绝口不提边关战事,笼统讲了些农人春耕情况,连同各省统计的寒冻灾情一并报上。他说完正欲退下,意外听见元凰出声挽留道:“朕欲往邓公碑林,江相可有雅兴相就?”
“臣自当奉陪。”虽不明白元凰从何处得来的闲情逸致,皇帝的邀请江仲逸自然不敢推辞。元凰得到答复之后从椅上起身,轻说了一句“走吧”,率先走出了书房。江仲逸不敢耽搁,又不愿尾随太近,待元凰跨出三步之后才迈步跟上。
元凰口中的邓公,指得是元昭帝一朝的书法篆刻名家,完白山人邓石如。邓石如出生贫寒,少时便有书名,精通篆、楷、行、草,四体书法,皆臻化境;尤善以隶书入篆刻碑。其小篆以李斯为师,又采隶书之长,有别于前朝盛行之玉筋篆,自成一格开宗立派。书法线条圆涩厚重,飘逸开阔,有雄浑苍茫之势,更兼踔厉风发之态,时人称其为“四体皆精,国朝第一”,颇受元凰祖父元昭帝的推崇赏识。邓石如秉承家训,不入仕途,一生交游广阔,浪迹南北,甘以卖字为生,元昭帝数次招揽他入宫未果,愈发敬重喜爱,于是四处搜罗他的真迹收藏入宫,晚年时专程在御花园内修建了一条长廊,在两边放置邓石如的碑刻。元昭帝驾崩之后,那一小片碑林便闲置冷落下来,罕人问津,只因北辰禹怀念先帝,才未将其移走。元凰同江仲逸只用一柱香的工夫,便穿过御花园来到了邓石如的碑刻长廊,长廊不远处修有一座小亭,名为衍翠,柱上刻着邓石如在世时候,应元昭帝圣谕亲提的一幅对联“金樽银烛销春雨;象管鸾笙护紫云。”
尽管才经过了一场严冬,二月的赤城已颇能寻觅到早春痕迹,园中地表的浅草尚未长到碧绿深翠,便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漫无边际地铺洒开去,没心没肺似的摇曳生姿,草尖上一层层的清光流泛,玲珑婉转如雏鸟新啼。柳枝冒出新芽,桃花还没绽放,早有三三两两的鸟儿踮在树梢搔首弄姿,见有人来到,支愣愣地扑扇起翅膀,震荡开空气中的甘甜芳草气味,一波波迎面涌来,仿佛一段轻盈水袖,空抛出丈许不及收回。元凰不走园中铺就的彩石路面,歪歪斜斜去踏旁边才泛嫩绿的黝黑泥地,留下难以辨认的浅浅脚印,足上的靴子很快被露水打湿了表面锦缎,也便像春草似的染了流光。江仲逸随在他的身后,规规矩矩踩在石子路上,兀自担心地打量着道旁青苔,唯恐元凰就此滑倒。元凰停下脚步四面看了一圈,微笑道:“今年赤城的春天,原来跟皇城往年也没什么不同。”
他说完回过头来看着江仲逸,忽然记起此行目的:“江相少时习字,可临摹过邓石如的拓本?”
“臣自幼失诂,同寡母相依为命,去书馆的日子反是很少。”江仲逸不急不缓地回禀:“邓公书法临得不多,记得最深的倒是他的一幅提联:说得是 ‘世虑全消,春风大雅能容物;尘缘隔断,秋水文章不染尘。’”
“嗯,邓公本是脱略公卿,让他写什么金樽象管,自然不像。可惜那副秋水文章不染尘的联子他自己留着,听说要了几次都不肯送进宫里来。”元凰指指衍翠亭上的对联,回看江仲逸打趣道:“世虑全消,尘缘割断,听来正像是江相你。”
“皇上谬赞。”江仲逸抚额谦道:“臣但愿能如邓公洒脱。”
“哎,朕又不是夸你。——若是身披鹤补而口言洒脱,朕安能用你?”元凰半真半假地回了句玩笑话,狠狠将他一军。江仲逸听了并不辩白,只笑笑低头,任由元凰去说,一面跟随元凰的脚步走入了长廊。元凰不再出声,一路静静看碑,偶然伸出手指比划两下,告诉江仲逸他幼年时候曾来此临摹,又问江仲逸的看法品评。江仲逸对书法略知一二并无精研,寥寥应答几句,元凰也不甚在意,直到两人走到了长廊尽头回转身来,元凰才突然发问道:“刚才说春风大雅能容物——大雅容物,江相,你说……朕是这样的人吗?当初朕请你出山时候,听说你颇不情愿,只为玉太傅再三相请不好推辞,曾言朕诛杀平乱功臣,不辨是非,非是所托之人。”他回过身来,神色肃然地看着江仲逸:“朕要听你的真心话。”
江仲逸脚步一顿抬起头来,听说自己未入朝时的不敬言语竟辗转传到元凰耳里,面上不见惊惶,心知皇上若有意追究,便不会等到今日提起。元凰方才的问题与其说是在向他寻求答案,不如说是一种自省。他于是止步拢袖,垂首思虑片刻,缓缓答道:“臣以为,皇上……是个宽容的人。当初皇上治罪并肩王,臣在乡野亦有耳闻,以为皆是多疑善妒所致。后来复国之初,皇上将通敌信件在大殿当众焚毁不予追究,臣才明白皇上的容人之度,实为常人难及。其后臣久在朝中,许多事情亲闻亲见,逐渐想通皇上当年的心思,与臣最初推测或许并不一样。”
“哦?”元凰玩味地牵起嘴角:“你明白什么?”
“有些话,江仲逸为人臣子本不当讲。皇上既然问了,微臣只有从命。”江仲逸躬身一礼:“无外乎‘亲远疏近’四字,愈是亲厚之人,愈不能平心对待。”
“哈,好一个亲远疏近,倒将朕的心思都说透了。”元凰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淡淡扶栏笑开,望着长廊之外的精巧园林,因为没了树木遮掩而显得分外朗阔:“边境战火恐怕危及赤城,江相你是真的不怕?”
“臣不谙兵法武艺,既然无能为力,何必空寻烦恼。”
“呵呵,朕原本却是怕的。”元凰道,手掌从栏杆上滑下,依旧面对着廊外:“朕小时候常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送别一个人的时候哭得摧心摧肝,待他走了以后,却又好像没事似的每日生活,待到再见了他的面,才会突然发觉原来一直都在想念。——朕如今才悟到,那是因为朕相信他终会回来的缘故。”他转过脸来,抬眼看看江仲逸:“只是这一次,朕很怕再也见不着他了。”
“皇上……”江仲逸被元凰冷月样的目光笼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元凰沉默片刻,将眼睛移开去,出于习惯低头掸掸洁净袖口。“不过,现在朕想通了……他若回来了便好,这还是我们北辰家的江山。若回不来……”,他对江仲逸笑笑:“朕还有整个北嵎陪他一道,也不怕屈待了他。”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元凰的眼睛和嗓音,都一例是清澈柔软的,好像园中即将开在高枝的三月樱花,织成一片绵密轻软的云雪随风飘落,严实遮住了天空四角,那样强大又无比温柔。他说完首次见到江仲逸脸上浮现出不知所措的惶急表情,忍不住笑着一甩手:“是朕想得太多了,江相权当是听了痴人呓语罢。”
江仲逸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劝慰,忽听外面传来宫人的尖声禀报:“皇上,西佛国有紧急军情来报!”
元凰浑身一震,急令道:“传”,大踏步地绕过江仲逸朝廊外赶去。江仲逸紧步跟在后面,还没等他们走出庭院,便见一名军士踉踉跄跄地跑进花园一头扑倒,满脸风尘烟土,脑后发辫松散,衣裳沾了血污,紧贴在身上散发出汗臭的味道。他远远望见元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自怀里掏出贴黄题本举过头顶,神情似哭非笑地扭曲着,以一种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结结巴巴地重复一句话,仿佛自己都不能相信:“皇上,皇上……我们胜了……我们真的胜了!”
江仲逸神色一凛,见左右无人在侧,赶紧趋步上前,要从军士手中接过题本呈给元凰。元凰不等他动手,已自跨前一步拿起题本,打开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笔瘦硬清拔的柳体小楷,写得中规中矩。他脑中轰的一记闷响,立时只觉天旋地转冷汗涔涔,啪的一声合拢题本不敢细看,厉声喝问道:“并肩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