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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十三 空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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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一日,北辰元凰下朝后同江仲逸商议完毕皇城内的禁军调度事宜,同他一道走出书房。江仲逸正要出言请退,便见有人送来萧然蓝阁的书信呈上。元凰当着江仲逸的面拆开阅读,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不时点头称是。江仲逸见皇帝并不避讳自己,出于对同僚的关切询问道:“玉太傅有何吩咐,臣下即刻去办。”
“无甚紧要之事。”元凰答道,将信纸仔细迭成原样,插回信封:“他说新的龙脉已经生成,还有些小事要同朕说明——朕这就要去萧然蓝阁。”
江仲逸点点头,行礼退下。元凰按照旧时习惯,换上宝蓝色的团龙对襟常服,独自一人前往萧然蓝阁,一眼见到人去楼空,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他在外堂坐下,选的还是能看到竹林的位子,把另一张椅子留给玉阶飞,慢慢地抽出那封信用双手展开,见到信上第一句里写着“臣玉阶飞叩别吾皇……”
御书房外当着江仲逸的面,他只读到这一句便停了下来,随后目光在信上扫来扫去,尽在边角空白处停留。现在到了萧然蓝阁坐定,他才静下心来一字一句地把信读完,就连句末的标点也不肯错过,就像幼时临窗读书那样,认认真真地将每段综意归纳概括。——“天宫龙脉积郁,赤城只得暂抑龙气,……皇朝内忧外患不断,众人皆仰一朝之变。……臣力已竭,谨以身殉,恭具遗析,仰祈圣鉴事。……”这段之后便是留计百条,事无巨细一一写来。信中字迹起初清健峭劲,越近结尾越是潦草软弱,多有涂改错字之处,被一团团或浓或淡的墨迹匆匆遮盖,好像留信人思如泉涌,虽然落笔如风却还是跟不思考速度,只能先记下几个断句要点,想要回去修改却又没了时间。
“真是的”,元凰看着信想,“老师何必同朕那么生疏,就连最后一封信,遣词用句都要严守君臣之礼。他大概是想同皇姑一道走,却又何苦瞒着朕……”他蓦然生出一股被人误解了的委屈,信笺上涂抹的墨团在眼前化成片片乌云压境,把外头天空遮得黑了,在元凰心口也留不下一点亮光。他不服气地抬头,四处张望,孩子似的撅起嘴巴。往常碰上这种情况,不论元凰是真得一筹莫展还是无理取闹,坐在对面的玉阶飞都会出言轻声抚慰,目光柔和宽容得好像一曲袅袅笛歌。元凰又在萧然蓝阁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气闷,起身把所有窗户销得大开,迤逦金风打着旋儿,蜂拥而入,将桌上轻巧的信纸卷起挂在空中。元凰一动不动坐着,眼看信纸被风越推越远,直到快要刮出了窗外,才突然醒转似的跳跃起来扑上前去,手忙脚乱地将信笺抓住,压在两只手掌中间。他怔怔地站在窗口,感到有凉风钻入了紧束的箭袖,耳中传来竹林外不远处闹集里的喧哗嬉闹,踮起脚尖也望不见人影。
通往玉阶飞卧室的门大敞着,榻上收拾整齐,钩好了纱帐。纸墨还是放在原来位置,小毫洗净了挂在笔架。元凰走过去,将毛笔依次取下握在手里,想要猜出玉阶飞是用哪一支写完了他手中的长信。最后他拿过玉阶飞常用的湘竹留青管紫毫,嗅到笔尖上若有若无的墨香,神使鬼差地举起来放在耳边,闭上眼睛。恍然间他听到有声音在唱一首前人古句,被风搅乱了唱词,只能辨出其中一段:“四面春寒,暮烟深浅。征鸿过眼,行人不见。”歌咏的声音清越疏懒,半合半乱着节拍,明明是他所熟知的,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他正在凝神沉思,忽觉得耳畔声音蓦然清晰,好像唱歌之人就在他的身后。他屏住呼吸,猛然转过身,大喊了一句“老师”,空落落的嗓音跌下来,无人接住,摔碎了一直被风送进竹林。他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觉得眼睛生疼,脸上冰凉一片,疑惑地用手去摸,却没沾上一点水汽。
元凰按玉阶飞信中嘱咐,没有将他的死讯公开,每日照旧上朝下朝,便是贴身的宫女太监也没瞧出反常。他并非刻意压抑伪装,而是在心底深处始终不曾觉得玉阶飞已经死去,他的时间仿佛还停留在接到绝笔书信的前一刻,正耐心等待着太傅远游归来。北嵎自元凰登基以来便是大事层出兵荒马乱,直到如今才勉强算得安定,其时边疆稳固,乱臣被逐,龙脉迁移完全,迁都势在必行,朝中大臣皆以为尘埃落定,都翘首期盼皇帝入主新都,重现□□威仪,便是元凰也放慢了防备心思,调回大部分在外搜寻刺客同北辰胤行踪的禁军,只命令刑部继续察探刺杀太后的凶犯。他采纳江仲逸的建议,收回了皇城内一半的禁军兵权,剩下的一半重新打乱编制,交给北辰望与铁常焕共同掌管,又在城外增派了两队骑兵巡逻,日夜不辍。
元凰以为这样的安排足够周全,因此当他趁着批览奏折的间隙走出书房稍事休息,却见到北辰凤先持剑孤立中庭的时候,难免惊讶万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确定他的身份,又见书房外的守卫宫人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下明白了大概,嘴角牵起玩味的轻蔑笑容,脸上不减天子骄纵。“小小贼人,胆子倒是很大,”元凰道:“竟敢私闯禁宫。”
“北辰元凰,你看清楚,这里已再不是你的皇宫。”凤先不理他的激将,明锐的目光锁住元凰:“阴谋败露,你已众叛亲离,曾经犯下的罪孽,总有偿还的一天。”他说话时候正气凌然,卸去了琴师装扮,只穿一身简单的冷白袍子,在襟口镶着精致的花青衮边,衬上温和不减英气的眉眼五官,看来好像是微服出行的官家子弟。元凰听了他一翻说辞,嘴角的嘲讽越发扩大,眼看就要笑出声来,却见到不远处廊柱后头转出三个人影,渐往二人站立之处围拢。
元凰瞬间收了笑容,目光一转,折出煞气。“大皇叔,二国舅,铁将军”,他出声唤道:“你们竟然协助一个来历不明的贼人,逼宫篡位?”
“你真以为逐出三王爷,害死大姐,便再没人知道你的身世?”长孙护虽是常年信佛,此时亲人被害也忍不住怒上眉梢:“大姐临去前手书一封说明当年换子真相,托凤先转带给了大王爷。她视你如同己出,你却性如豺狼,令人齿寒!”
“哈,她若视我如同己出,二国舅手上这封书信又是哪里来的?”
“你!……”长孙护气得脸色发青,北辰望示意他冷静下来,沉声道:“元凰,换子一事罪在三弟,不能怪你。但你霸占帝位,谋害太后,实是大逆不道。今日守备的禁卫是我旧部,已被我换走。你若缚手就擒,我们会替你向新皇求情。”
“新皇?”元凰冷笑着反问,提高了声音:“朕自四岁上晨起读书,午后习射,每日复至深夜,未尝一刻得闲,十二岁前,便能熟诵儒家十三经。在上书房二十年里,无一日不与诗书相砥砺。自朕得登大宝,朝中、边关,动乱不息,然税收不减,野无哀民,更不曾听闻何处有出生行伍者不满朝政揭竿而起。”他停顿一下,直指凤先,眼见其他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而他二十年来在外游荡,奏琴为生,从未踏足皇城半步。你们却说他比朕更有资格做北嵎的皇帝,为了太后一面之词就要将朕收监问罪……哈哈哈……我们之中,究竟谁才是乱臣贼子!”
北辰望闻言皱起眉头,将手按上剑柄,却听凤先朗声道:“我本无心流连皇城,来此只为报母亲兄弟之仇——北辰元凰,去拿上你的剑,我们了断恩仇。”
“哼,手底是逼宫举动,嘴里倒说是无心皇城。”元凰退到书房门边,右掌一翻宝剑上手,毫不畏惧地笔直站着,眼中露出决绝冷酷的杀意:“独斗也好,围攻也罢,北辰元凰绝不坐以待毙。”
“你……唉……”北辰望长叹一声,突然觉得元凰这种身临绝境还傲气横生的狠硬性子,真是像极了三弟北辰胤。他同长孙护对望一眼,拔出剑来连手攻上。凤先本想同元凰公平决斗,此时立在旁边犹豫不决。从小照顾他的铁常焕低声劝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若放走北辰元凰,日后追悔莫及。”凤先点点头,随即也加入了战团,心中却总觉得以众欺少不够君子,手下故意留了三分力道。
即便凤先不尽全力,元凰以一敌三也渐落下风,更何况还有铁常焕在旁掠阵,令他时时分心防范。他一面尽力周旋,一面觉得老天同他开了个大玩笑——不到一月之前,这三个人遵照他的命令连手格杀北辰胤,他站在金銮殿上冷冷看着,努力想要揣测北辰胤的心情;如今异地而处,换做他被围攻剿杀,北辰胤却不知身在何处,可有丝毫挂念他的安危。看北辰胤击杀点松涛的那一掌便知他绝容不下背叛,倘若还活在世上,也必定憎恨元凰入骨——然而即使这样,总也好过一生一世被他挂在嘴边捧在手里,却偏偏进不了他的心。元凰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毕竟是做对了的,略略分神脚下踏错一步,背后空门大开,铁常焕看得真切,一掌跟至。
铁常焕只想趁机将元凰拿下,无意伤他性命,元凰翩然转身,却用同归于尽的招式来挡。铁常焕无奈之下利剑开锋换了狠招,元凰无路可退,正要硬接,忽听旁边有女子低呼一句“皇上”,便觉被人驾住手臂排云而起,直往城外掠去。
铁常焕等人只知有人闯入战团,眨眼之间便不见了元凰,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凤先顺二人消失的方向望去,摇头叹道:“救他的多半是皇后月吟荷。她轻功卓绝,曾奉了北辰元凰的命令杀我。想来方才是躲在暗处。——错在北辰元凰,可惜如今却要牵连无辜。”
“她是为虎作伥,不算无辜。”北辰望劝道:“皇城已被禁卫包围,她受了铁将军一剑一掌,支撑不久。——你同二弟一样,心肠太软。”
月吟荷将元凰带到城外不远处一片小树林里停下脚步,面对元凰,俏生生地站着。她换掉了皇后装束,穿着淡粉色的短褂,柳眉楚楚如月,就好像二人围场初见、元凰将她带回东宫时候的样子。她不等元凰开口,就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上——竟是元凰从天锡王府取出,挂在寝宫墙上的苍龙弓。月吟荷见他立刻将弓接过,甜甜笑道:“我知道这是皇上最宝贝的东西,特地替你拿出来了。”
元凰没有想到月吟荷会冒险救他,也似乎并不为此心生感激。他扭开头去,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谢谢你救我出来。你赶快逃生去吧。”
月吟荷沉默的摇摇头,抬头望住元凰的眼睛,轻柔却又无比坚定的告诉他:“吟荷不走,与皇上同生共死。”
“我不要。”元凰想也不想,冷冷地回绝她:“你走吧。是生是死,我都不要你跟着。”
月吟荷愣在当地,仿佛不能相信他竟说出那么无情的话来。她眼见元凰毫不留恋地转身前行,纤薄的身体摇晃几下,翦水双眸中含了泪,并歩赶上前去,不敢拉元凰的手,只好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皇上,夫妻一场,你让吟荷再陪你走一段路吧。”她哀哀告道,嘴唇微微颤抖着:“就一段路,不会太久的。”
元凰迟疑片刻,抽回被她捏在手中的衣袖,却也没有再出言反对。月吟荷知道他是答应了,美丽的眼睛里现出无比欢喜,亦歩亦趋跟在元凰身边,语调欢快地说道:“皇上不用担心,北辰凤先不过是个庶民,难成大气。”
元凰只作没听见她的话,低头赶路。月吟荷也不介意,继续同他说着:“皇上,这里再往东走一点,就是你打猎的围场。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真得喜欢。我那时候最怕富山高要我杀你,我常常想,如果那样我就陪你下去——要是你死了,吟荷也不会一个人活。”她说完含羞看了元凰一眼,见元凰不为所动,自嘲似的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你也不想要我陪着,我明白的。”说完这句话,她又看看元凰,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神色乍然明媚起来,好像在三月春光里见到了满园飞舞的蝴蝶。“不过,我终于不用怕了。”她低低说,伸手想要握住元凰的手,末了还是胆怯地垂落下来:“我终能死在你前头,我很高兴……”
然后她的身体就毫无预兆地软软倒落下去,沉静温柔的好像花瓣飘离了枝头。元凰这才觉出异样,本能地伸手将她抱住,觉得手掌上一片濡湿,再回头看来时路上艳红斑斑,方知她背后衣衫早被鲜血浸透。
“你受伤了,为何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带了懊恼,将月吟荷放靠在树下,却见她嘴角挂着笑:“我怕你知道我再帮不上你,不肯让我跟着。我……我想死在你身边……”
她勉力支持至今,伤势爆发的突然,早已无力回天。元凰见她呼吸急促,凌乱的发丝被冷汗沾湿,毒蛇一样爬遍了额上颈间,黑亮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期待,一眨不眨地看着元凰:“皇上……你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是不是?”
元凰垂下眼睛,避开她的视线,低低应道:“那时候我是真心想要娶你。”
“皇上,”月吟荷又说,往日的莺声燕语如今只好像鸟儿惊慌扑打的翅膀,尽力抓住记忆里的每一缕温情,不肯就此放手:“你说过我生得好看……”
“嗯,”元凰抬头看着她,睫毛很长,让月吟荷看不见他的眼神:“你的眉毛最好看,我一直都很喜欢。”
“我知道的……”月吟荷快乐的微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脉脉注视着元凰,目光越来越暗,舍不得移开:“元凰……元凰……”
她反复念着心爱人的名字,声音动听宛转,一点一点阖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惧怕冰冷的死亡。皎洁如霜的手腕垂落在元凰手边,手指抬了又抬,最终还是没能拉住元凰。元凰的衣角袖口都沾了月吟荷的血,慢慢积压上他的心头,她终究选择了一种最决绝惨烈的方式,如愿地跟随他到天涯海角。
起先北辰胤逃亡,玉阶飞离世,元凰都没有太多伤心痛苦,现在月吟荷死在他的面前,他反而能够真切感受到那份绝望压抑的悲哀。月吟荷曾经欺骗过他,他也并不爱月吟荷,现在她却为他死了,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一种救赎。元凰半跪在地上,将月吟荷的尸首放平,听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发现自己已被追踪而至的禁卫包围。他解下外套盖住月吟荷的身体,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肩上的苍龙弓比他想象中更为沉重,锋利的弓弦斩断了几缕随风飘散的发丝。
率领禁军的是惠王府上的侍卫统领玉戒尺,他一眼望到元凰肩上的苍龙弓,下意识地掐住马缰,向后退了数歩,极力镇定心神之后才又引缰上前,引得身后小队人马骚动起来。元凰没有错过他的仓皇动作,牵出一抹眩目微笑,眼角唇畔都是傲慢:“玉戒尺,你眼中看到了谁?”
“惠王下令封锁各处要道,你已无生路,还不速速归降。”玉戒尺道,停顿了一下,不愿回答他的问题:“纵有苍龙弓,也不能救你脱出生天。”
元凰闻言垂下眼睛——确实的,有了苍龙弓,也成不了北辰胤,然而即使只有几分相似,对他来说也是好的。他凝视着玉戒尺身后不远处,援军驰来掀起的滚滚沙尘,抽剑出鞘,淡淡曲指弹了弹清泓剑身:“你既是惠王府上的侍卫统领,怎不知凡我北嵎将士,从来只有亡,没有降。”——他昂起头来,目空一切:“朕是北嵎天子,哪有投降反贼,摇尾乞怜的道理?”
玉戒尺被他的气势震慑,无声半晌,才要开口下令,却被人抢了先机:“众人听令,擒获北辰元凰及其余党,一个也不要放走!”玉戒尺未及反应,就见到身后那队同样服色、他本以为是援军的禁军士兵喊杀着向前拥来,一瞬间将他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玉戒尺情急之中高声喝道:“我们是惠王府的人,不是北辰元凰一党……”,乱军之中却哪有人听得清他的声音。元凰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一时啼笑皆非,这时有人趁乱骑马冲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音道:“皇上快走。”
元凰认出这是江仲逸的声音,微微怔神之后即刻明白过来,翻身上马,跟在江仲逸的马后飞奔而去。直到快出了皇城地界,眼见左右无人,江仲逸才勒住缰绳跳下马来,跪地拜倒:“臣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原来是你。”元凰下马站定,轻吐出一口气,躬身将他扶起:“我已不是皇帝了,以后不用再行大礼。——没想到,最后是你随我左右。”
他方才濒临绝境,尚能意气风发地自称是北嵎皇帝,现在到了江仲逸这里松懈了精神,反倒略微泄露出失落无奈的真实心情。江仲逸是个文臣,生得清秀俊雅,平日说话温温文文,行事谨慎藏拙,虽有治国安民之能,却颇为胆小怕事。元凰一直以为若是政局生变江山易手,江仲逸必会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万没想到他会舍身相救。江仲逸起身理正衣袍,肃然道:“我受皇上知遇之恩,玉太傅又是我至交好友,承他所托不忍相负。方才我用军符调兵出来,料想玉戒尺一时解释不清。如今皇城已不可回,边关也被大王爷接管,皇上不如去寻玉太傅,共谋良策。”
“老师……”元凰迟疑着,不情愿地吐出那两个字:“不在了。”
“啊……”,江仲逸呆在当场,眼中浮起哀恸之色,却明白此刻另有远比唏嘘伤怀更为重要之事:“既然如此,皇上就先避过禁卫搜捕。我离城之前,已将沿路官卡所设位置牢记在心,趁着大王爷未及变更,赶快离开皇城势力范围才是。”
元凰点点头,一语不发跟着江仲逸继续前行,并非是他全心信任江仲逸,而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且不说江仲逸可能心怀叵测,一路上的关卡设置亦可能随时变更,更有禁卫四处巡逻,也许还会碰到山贼强盗,变量种种不可尽举,实不容他一一计算衡量,只能赌一把运气,看他同凤先究竟是谁占了真龙天命。
他两人一路疾走,碰过几次地方捕快巡山查店,大多有惊无险。江仲逸不会武功,不愿拖累元凰,详细告知关卡布置之后,多次提议分道而行,都被元凰不假思索地拒绝:“你当日不愿弃我而走,我虽非君子,却也不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数天后他们趁夜来到一处寂静空山,正准备就着月色再行一段,元凰突然警觉的停下了脚步。没等江仲逸站稳,林中便飞窜出十数条黑影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手中持着弯刀,好似平白挂起了十数个月亮。元凰不敢大意,手按剑柄伺机而动,却见树林深处月色摇摆,缓缓行出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让他胸口一滞,不知是喜是悲,竟立时想要大声哭泣。
那人慢抬起玄蓝眼眸,在纯白月夜底下浅浅笑开,元凰呆呆看着忘了害怕,唯恐是梦,只盼他说话,不消片刻便得如愿以偿——“好孩子,我们很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