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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六 急症 ...


  •   元凰本来以为,他这样趁着烟花声一遍遍重复那些话,等最后一响过去的时候,便能积聚起足够的勇气大声宣告。他的心跳于是也随着头顶的炸响越来越快,脱离了他的控制,仿佛要把身体也拉着向前掷去。他脖颈后的发丝下沁出层层汗渍,好像置身酷暑之中,好几次都让他以为就要昏厥。他频频把目光从湖面上移开,投向身边的北辰胤,看到他被头发半遮住的耳廓,微弱却顽强地说那一句“我喜欢你”,就像室外秋风中瑟瑟发抖挣扎着不肯熄灭的荧荧烛火。
      今年的礼花比以往都要好看,却似乎格外的短暂。元凰像是头枕黄梁做了一个长梦,还来不及看到梦的结局,就被天空中最后一声巨响震醒。他知道就要失去机会,赶紧叫了一句“三皇叔”,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原本疯狂大胆的想法便随着空气里淡薄弥漫的火药味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个“我”字的无声口型。元凰恨极了自己的懦弱,在北辰胤看不到的地方低头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臂,被理智牢牢压抑住的翻滚情谊沸腾起来溢满了胸腔。——这是少年人才能够拥有的情爱,苦涩而坚定,无奈却执着,单纯的包容天地而又一无所有,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整个生命。元凰当时并不知道,他看着另一个人的目光里早已包含了那么多的崇敬爱慕,以至于任何有情生命都无法错失——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让北辰胤听见任何言语,只要让他望进自己的眼睛,便足以令他明白自己是多么渴望能够依靠上身旁的肩膀。
      北辰胤早已经站起了身,听见他的呼唤低下头来,元凰便也跟着立起,将脸转到灯笼的阴影下,假装低头去掸衣袍粘上的尘埃。北辰胤说了几句告别言语,他一时想不起别的话,草草答应了,看着北辰胤向屋内走去。他一直尾随着到了东宫门口,步步都踏在北辰胤的影子上,唯恐不是如此就会跟丢了人。正要抬脚出宫的时候北辰胤叫他早些回去,元凰愣了一下,僵直地点点头,唤过宫人们送皇叔一程,连晚安都忘了道,便顾自进屋去了。待他回到书房小坐了片刻,宫女采玥入内收拾,准备伺候太子安寝,她看出元凰神色有异,虽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是让人瞧着心紧,低头见着桌上的摆设,细声问道:“殿下,这方红丝砚要放在哪里?”
      元凰被她一唤,稍稍收敛了心绪,脸色却失了以往的朝气蓬勃,显得有些木然,好像刚从沙场返乡的军士,一时回不过神:“这是我送给三皇叔的,他怎么没有带走。”
      他这句话虽然说明了事情原委,却并没有回答采玥的问题,语气干巴巴的,缺少应有的疑问。少女等待一会儿,见元凰没下别的指令,便乖巧的应道:“那我先收起来,明日一早就叫人送到王府去。”
      元凰却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你去找三皇叔回来,让他把砚台拿走——这是我特意送他的,请他来书房就是。”
      采玥没料到元凰会说这样的话让她为难,她立在桌边不肯动作,只等着太子清醒过来收回成命。虽说元凰同北辰胤可算得君臣,这样的要求本不过分,但他毕竟还是太子之身,尚未登基称帝,即使他已成了皇帝,北辰胤也是他的长辈,一时兴起将皇叔召回宫来拿取砚台,实在并不是有礼的举动。采玥磨磨蹭蹭,元凰也不开口,只用征询的眼光看她,隐隐含着不常见的责备。少女计无可施,只得欠身退了出去,找来东宫的管事太监去追三王爷,特意叮嘱让三王爷直接去到书房。管事太监一听便苦下脸来,向采玥告饶道:“姑娘不是不知道,以三王爷的脚程,都走了这一会儿,我一个废人哪里能追得上。”
      采玥皱起眉头,轻啐一口道:“这是殿下的意思,公公尽力便是,尽说些没用的话。”她眼见管事太监叫过两个侍卫一同跑远了,才去书房向元凰禀道:“奴婢方才叫人去追,只是三王爷走得远了,此时只怕已经回府。殿下休息吧。”
      元凰抬眼看她,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垂下眼睛淡淡道:“那你下去吧,我再练一会儿字,就去睡——我自己打点方便,叫他们都别侯着了,明天早上叫我起来便是。”
      采玥不敢多说什么,替元凰掩上了房门,屏息在外头站了约摸小半柱香的时候,听见里头没有别的响动,只道元凰当真是在练字。她怕被元凰捉到在外偷窥,又见管事太监确实追不到三王爷,便吩咐元凰寝房中的太监们尽皆退去,自己也依言回房睡下。
      采玥没有想到,东宫的管事太监腿脚虽不利索,对宫中贵族的规矩习惯却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今日中秋宫中大宴,天锡王府的下人送了北辰胤前来,没等到王爷回府必然不敢擅自离开,于是挑选只有宫人走得的内殿捷径赶往下人们平常接送主子入宫的所在,果然见着弄潮生放下轿帘,正准备起轿回府,堪堪将人拦了下来。北辰胤出宫后就记起方才忘了带走红丝砚,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元凰终会叫人送来。他此时听完管事太监的说词面色如常,心下却起了疑惑,不明白元凰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弄潮生在宫门口候了他一个晚上依旧神情平和,听说了元凰的命令,眼中倒流露出难以遮掩的不满来,只觉得少年天子太过目无尊长。北辰胤不好明说什么,拍拍弄潮生的肩膀让他先回王府,只身随着管事太监又一路回到东宫。
      书房内还点着灯,守卫们都遵循元凰的意思站在稍远处。北辰胤抬手叩门,唤了两声太子得不到响应,又听见房里有轻微杂乱的响动,细辨之下像是杯盏倾倒。他确定屋内有人,再想到元凰执意召他回来事有蹊跷,难免着急,告罪一声,便举手推开了门。
      元凰坐在早些时候替北辰胤斟酒的位置上,正手忙脚乱地想收拾桌上的残局。小坛的花雕酒侧翻在案,饮尽了没淌下一滴酒,只能见到圆满月光下的坛口略有沾湿的痕迹,陶坛外侧北辰胤饮过的酒盏仍旧摆放的整齐,里头空空如也。元凰见北辰胤进来,放弃了手头的动作,赶忙坐直了身体。北辰胤嗅到屋内滞留的酒味,不解之余微有些不悦,问元凰道:“你怎么一个人喝酒?”
      “我……”元凰低下头去,语气失去了方才给北辰胤看砚台时候的激动,而显得很是冷淡:“我觉得有些凉。”
      北辰胤听出异样,走过去包覆上孩子的手,果然觉得他的体温很低,起初还以为是喝醉的缘故,再摸他的额头脸蛋却是火辣辣一片,顺着脖颈向下延伸进衣领。北辰胤方才同元凰一道,并未觉察出反常,此时见他神色镇定目光清明,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又将手搭在他的额上放了片刻,心下便止不住惊慌起来。他从长孙太后那里听说过元凰幼年时候身体不甚强健,却不知究竟如何严重,只道长大后早已好了,也不知现下是不是被寒雨引动了旧疾。他将元凰扶靠在身上,元凰没有说话,双脚勉强还能站立,呼吸却比往常粗重短促。北辰胤急匆匆迈步向门口走去,元凰的整具身体便软下来贴靠在他的身边,几乎就是被拖着前进。他试探地唤了几声太子,元凰好像是听到了,却没有应答,只一味望着他,眼底很是澄澈,似乎并非生病,而是灵台心性被禁锢束缚,因此无法掌控身体。北辰胤不敢拖延,索性将元凰一把抱起走出房去,一面低声吩咐慌乱的下人们赶快去传御医长吴一针。
      东宫里已睡下的宫人被外头的忙乱惊起,都不顾仪容衣着,急急忙忙奔出房来服侍。北辰胤不等后头的宫人们赶上,用足尖挑开了太子卧室虚掩着的门,快步进去将元凰放在榻上。他想替元凰除下外衣,却又怕在下人面前失了礼数,这时候宫女采玥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嘴唇惨白,眼眶里还泛着泪,北辰胤便站起立在一旁。采玥常年在东宫伺候,虽然因为害怕而止不住抽泣,手脚却是利索,眨眼的功夫便服侍元凰躺好,给他拉上被子。她自觉理亏,不敢去看北辰胤,一声不吭地跪在元凰床边上,眼睛忍不住一次次瞟向太子。
      北辰胤待她收拾完毕,重又坐回元凰的床边,见他仍是睁开眼睛,丝毫没有昏睡的迹象。他怕元凰失了神志,想说些什么保持孩子的清醒,于是放柔了声音问他道:“怎会着凉了?”
      他仅仅希望元凰能听懂他的话,并没想要他的回答,果然元凰闻言只是微笑一下,在枕上稍稍挪动脑袋,忽然冒出一句:“三皇叔,你知道我病了,特地回来看我么?”
      “啊——是啊。”北辰胤略一迟疑,便顺着他的话答道:“御医正在路上,一会儿便到。”
      元凰神情困惑,仿佛正在努力理解北辰胤话语的含义却又抓不住其中要害,过得片刻便放弃了,新开另一个话题:“我不该让你看到我喝酒。”
      北辰胤冲他笑笑,安慰他道:“没事的”。他见元凰不再回答,转向采玥问道:“太子以前像这样病过么?”
      “从来……没有,奴婢从没有见过。”采玥颤巍巍地回答:“方才还好好的,奴婢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她话没说完就被眼泪哽住了喉咙,北辰胤垂下眼睛,不再细究,问她道:“可曾差人禀报太后?”
      采玥一惊,艾艾道:“方才派人去了,这是太后定的规矩……”虽说宫内不是北辰胤的势力范围,但她未经北辰胤的同意便擅自做主通报长孙太后,难免有些惴惴。北辰胤听完点点头,是赞同她举动的意思。两人随后静默下来,谁也没再说话,北辰胤不错目地盯着元凰,采玥胆战心惊地低头看着地面。元凰规律的吐纳声在房内安静的起伏,只等到吴一针推门入内。
      御医长赶到之后,见太子是普通发热,病得并不严重,有十分治愈的把握,心便暂且放宽。只是他反复把脉也说不出病因,在旁边北辰胤森然的注视下,急出一脊背的冷汗,只好顺水推舟,按照太子自己的讲法,说是着了凉。
      北辰胤也不反驳,平心静气地追问道:“前些日子皇城大旱,太子又不曾出宫,如何受了寒。”
      “这……今日傍晚一场秋雨落得急,许是侵了寒气。”
      “寒气侵体,起病怎么这般急。”
      吴一针咽一口唾沫,尴尬地搓着手,不知该怎样蒙混过关。本来他替太子诊治之时,便觉脉细无力,又见他面淡无华,指甲苍白,综观起来倒像是心悸不宁积郁成疾,多由累惊集恐所致,同天气骤寒并无太大干系。只是这等病因,不比寒热之症简单,一旦出口恐怕牵涉甚多,后患无穷。吴一针常年在宫中奉职,早已摸透大内中的轻重深浅,他在心里起了算盘衡量一番,宁愿装聋作哑,自认庸医诊不出病灶。反正太子的病明后天就能见好,耽误不了大事,太后同王爷只要见着太子安然无恙,也便不会太过追究他的无能。
      吴一针想到这里定下心神,陪着笑脸道:“王爷明察,人生天地之间,食五谷杂粮,无因之病,也不是没有。好在病起得不急,今晚喝了药,明日便会好了。”他说完观察北辰胤的脸色,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行礼退下准备汤药。采玥原来在床头跪着,听吴一针说得笃定,抽泣的声音便小了许多,她不敢再同北辰胤待在一个屋里,也推说要煎药,趁机退了下去。
      房中于是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元凰刚才一直闭目养神,待旁人离开又张开眼睛来。北辰胤坐在他的床边,同他四目相交,一时不知该要如何自处。要是长孙太后在此,定会帮元凰紧紧被头,用手绢擦拭他的额角,然而北辰胤没有照顾别人的经验,亦没有女子的细致周到,他想要为病人做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落手,竟有些手足无措。待到元凰喝完了药,浑身发起汗来,睡得便不如原先那般安稳。北辰胤看在眼里,要留于礼不合,想走又放心不下,见到元凰鬓角贴着皮肤的发根处都布着密密的汗珠,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元凰的目光自方才起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好像根本听不见声音,只能辨识嘴唇的动作。他见北辰胤开口,以为他要说话,等了片刻才对北辰胤说道:“你肯回来东宫看我,为什么不肯听我说一句话。”这次的声音不如最初冷淡,听来是元凰的寻常语调,只有些有气无力。语气里不见责问,反而透露出不合年龄的疲惫倦怠。
      北辰胤听他恢复了平常说话,心中逐渐安定,他不解其意,只得哄着元凰道:“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元凰注视着他,但是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使得他的脑袋偏离了枕头,险险滑落下来。北辰胤于是一手托起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把枕头摆正。他小心翼翼地让元凰重新躺下,将手收回的时候经过元凰身侧的床榻,元凰便探出手来拦下他的动作,把他的右手抓在掌心,一起拖进被子下面。
      北辰胤顺着元凰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反握住他的手,元凰满足似的眨眨眼睛,扇动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暗影。元凰的手掌比北辰胤的略小,骨骼形状却很相似,指骨很长,感觉不到明显的关节。他的掌缘一样生有弓箭训练遗留下的薄茧,因为时间尚短并不显得粗糙,只是较之周围皮肤略为坚硬。北辰胤在指端多用了些力气,引起元凰的注意,看住他的眼睛询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元凰仍是眨眨眼,给他一个浅淡的微笑,他的眉眼随着这个笑容生动起来,像极了早逝的眉姬。北辰胤还没来得及体味他眼神流动中的含义,元凰便困了似的阖起眼睛,轻声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这样就很好了。”屋内随后剩下均匀的呼吸,不知元凰是假寐还是真的昏睡过去。
      北辰胤望着他的睡颜,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他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头脑武功,元凰一路走来无论遇到何种险阻困顿,他虽不能一力解决,却总能够承担一二。当日秋狝的任性,北疆的意外,旁人将半颗心提到了喉咙口,他却都能从容不迫,化险为夷,从不曾失了方寸。然而流血受伤,心机诡计,他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医药问诊,他却几乎一窍不通,只能依赖旁人言语,候在一边束手无策。除了遇刺那次数月不起,他甚少缠绵病榻,莫说元凰如今所受之苦他无力分担,便是想要感同身受亦无可能。
      这种无法掌控状况、确知实情的心焦是他所不习惯的,却因为无法冷静分析而无从排解,也因为无法着手协助而无所慰藉。他联想起元凰四岁那年一场大病,全靠卢老御医转危为安,如今卢平惠已经入土,若吴一针判断有误,又当如何是好。他不知道如这般握住元凰的手,两人间究竟是谁给了谁安慰,他倾过身体,伸手想去八仙桌上拿杯白水,却意外甚至是恼怒地发现自己左手的手指扣在杯沿上几不可辨的颤抖,激起狭小的水纹,沿着杯壁细微扩散。

      长孙太后被秋嬷嬷从睡梦中叫醒,赶到东宫的时候听说三王爷陪在太子房里,感到难以置信。她在房外踯躅了片刻才抬手推门,北辰胤早听到脚步声音,转头见是太后,向她颔首致意,又回身去看着元凰,左手隔着被子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地将右手从他紧握的手掌里抽出。太后担心元凰,却又不能坐去北辰胤的身边,立在案边面露难色。这时北辰胤面对着她站起来,动作轻巧地躬身礼道:“太后来了便好,我先回府去了。”
      他怕惊醒元凰,将声音尽力压低,听来已近乎耳语。在他同长孙太后擦肩而过的时候,太后嗅到他衣上附着的苦涩药香连同蒸发而出的汗水味道。元凰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呢喃,北辰胤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曲起来空握成半拳。长孙太后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举动,她不曾料到,多年来固持坚守的提防之心,就在那一刻轻易的土崩瓦解——先帝纵然英明,毕竟不知元凰乃是三皇叔亲生。有些东西永远无法伪装,世上又怎会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她甚至开始怀疑,为何长久以来,自己居然理所当然地相信北辰胤会对元凰不利。
      长孙太后走去坐在元凰身边,低头注视着烛火下北辰胤高挑的背影,蓦然同情起距她几步之遥的男人。他纵然手握天下重权,却一生都无法与亲子相认,待日后元凰登基,他屈膝为臣,便是如今日这般的亲近机会,都再不会有。想到这里,太后出声叫住北辰胤,柔声道:“三皇叔,凰儿幼时一场高热,远比现在凶险,挨得两天也便好了。如今我看他已经退了烧,你明日下朝再来看他,想必无碍了。”
      北辰胤听出太后话中的安慰,知道已被这个敏锐的女子窥破了他的软弱。他没有否认,目中却闪出一瞬不容错认的犀利,迅速重拾起在元凰面前暂时放低的心防。长孙太后又在他身后幽幽道:“以前,有许多事哀家未曾明白——日后凰儿这里,还请三皇叔多多费心。”
      北辰胤淡淡答了一句“太后言重”,轻甩衣袖,大踏步走出了东宫。在那之后直至太后薨逝,她虽就国事同北辰胤时有矛盾,却再未怀疑过他维护元凰之心。
      天佑二十年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热病在元凰休养了一天之后便全然不见了踪影。这场病连同那天夜里的烟花一道,将元凰积聚许久的冲动燃烧殆尽。他依稀记得北辰胤在病榻前的焦灼神态,将其同第二天北辰胤前来探望时候的矜持态度相较,开始明白不论爱或不爱,三皇叔都只可能用这样一种内敛而残酷的方式同他相处。他又去旁敲侧击地问过玉阶飞,玉阶飞微笑着告诉他说,这世上有多少种人,便有多少种喜欢。终其一生,他可能会喜欢上很多个人,这其中只有一个最好,却未必能够留在他的身边。玉阶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上了少有的认真同慈悲。他想起了十数年未见的北辰泓,当年离别时候嘴角抹不去的盈盈一笑。
      一场悸动平息之后,元凰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吸引北辰胤的注意。他尝试着在上朝议政时候提出独到详尽的见解,将获得北辰胤的赞同作为目标。慢慢地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也不再紧张脸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洋溢在胸口的平和温暖的幸福。他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意味着什么,他猜想他对三皇叔也许只是少年人对英雄仰慕崇拜,总有一天会邂逅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才能够明白什么叫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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