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烂我是最棒的》井上瓷鱼

97、第九十七章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教育就是最大的慈善，物资只能济一时之困，而教育带来的提升才是长久的。

　　只是引导一群不久之前才不那么缺食物的人学习礼仪社交和艺术，在陶澍这个理工科出身的人来看，总归是不那么实用。无论是高雅的谈吐，文明的举止，抑或者是打动人心的艺术，都不可能让身体变得温暖，让肚子得以温饱。

　　贝兰尼慈善基金会赞助培养的向导，显然不是适合地球的向导，至少不适合现在的地球。作为一个常年从事慈善事业的机构，陶澍相信贝兰尼慈善基金会完全懂得怎样因地制宜去进行慈善活动，如果他们表现得不够专业，甚至十分糟糕，也许并不是疏忽，而是有意为之。

　　有了李斯特不断提醒在前，陶澍几乎不由自主地想到这群向导是不是贝兰尼为他们家族挑选的向导。如果只是作为某个地位高贵的成员的伴侣，那么圆融的社交手段和高雅的艺术鉴赏能力都是再适合不过的技能。

　　两人和这群少年们闲聊完，出了店门。没有玻璃暖房的庇护，外面的寒意几乎要侵入骨髓。陶澍觉得自己在莫尔维斯呆了一年多，确实变得娇气了不少，以前穿着一身破布也有勇气走在外面，如今穿着体面的厚外套，仍然想缩回暖房里。

　　“地球可真冷。”李斯特捕捉到陶澍出门后那一瞬间的瑟缩，有些恶劣地笑了起来，“这次出来的太急，我们应该穿件仿生衣再过来的。”

　　仿生衣是星联邦的一种高科技复合材料做成的可穿戴皮肤，能够跟随环境变温变色变化形态，应对各种极端气候。一件功能齐全的仿生衣在星联邦价格也并不便宜，但是刚刚进来的那群少年，他们穿的都是仿生衣。

　　陶澍没有理会李斯特的内涵，李斯特却要乘胜追击：“要不要跟我去向导学校看看，学校的学生要更多一些，也许并不是每个学生都甘愿做一只被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李斯特说着猜测的话语，脸上却是笃定的表情，他并不相信一直在困境中挣扎的地球人能拒绝一只仿佛能把他们带入天堂的手。毕竟代价只是被潜移默化剥夺一点自由，也许他们来不及意识到，就陷入了进去。

　　“也好。”陶澍想了想道。

　　一方面是想亲眼去确证那些少年们口中向导学校的存在，另外一方面也确实是怀着一点小小的希冀。尽管已经深刻认识到人的意志很容易被舒适的生活所侵蚀，连他自己也不例外，但是还是希望遇到其他意志更为坚定的人，能够在这种舒适中保持清醒。

　　陶澍原本就是地球居民，本身又是向导，在李斯特的操作下很快就以学生的身份在十一区的向导学院入学。而李斯特则作为特聘的古董鉴赏课老师，进入了这所学校。

　　陶澍进入十一区向导学院才知道这所学校已经开设了一年之久，几乎是他们和尼克斯离开以后不久就建立。学校的设施很完善，建筑也很漂亮，不看学校外面的环境，和莫尔维斯那些大学也没什么两样。

　　陶澍以地球居民的身份入学，入学的第一天恰巧赶上了星联邦的航行纪念日。据说这一天是勇敢无畏的地球人离开故土向宇宙进发的日子。陶澍受到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隆重的接待。温暖明亮的餐厅，铺着一尘不染桌布的自助长桌，应有尽有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为了照顾他们饮食习惯特意准备的人工烹饪的食物，漂亮合身的制服，还有彬彬有礼的人群和他们亲切友好的笑容。

　　一切美好得就像童话故事，被生活老师安排带陶澍过来的同学脸上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如果不是来之前已经对学校的立场做了预设，陶澍觉得自己对于这一切恐怕也会充满向往和认同。

　　“你们感觉学校的课程有趣吗？”陶澍喝着饮料，混迹在一群新同窗中。大家年纪都不大，又有相似的生活经历（都曾在垃圾场里谋生活），聊到一起很容易。

　　“当然。我觉得画画比翻垃圾有趣多了。”

　　“弹钢琴也是。”

　　“写作也是。”

　　“鉴赏古董也是。”

　　……

　　大家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对标在垃圾场里翻垃圾，在学校做什么似乎都那么有趣和令人感觉舒适。

　　“那我们从学校毕业以后可以做什么呢？”陶澍问道。

　　向导学校目前设立了四个年级，但是并不是新一年就会上升一个年级，而是根据所修的学分来划分的。也就是说，只要修完学校要求的学分，就可以从学校毕业了。

　　由于贝兰尼慈善基金会的资助，地球大环境要比陶澍离开的那个时候要好一些，但是也就是帮助一部分人实现了温饱，再多也就没有了。没有繁荣的产业，就业自然也不容乐观。

　　陶澍的问题引来了一阵沉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尽管在场的学生无法说出这样精准的道理，但是他们还是清楚垃圾场的居民绝不会花钱请他们绘画，唱歌，鉴赏古董什么的——才将将能吃饱饭，想什么自行车呢。

　　那他们一旦从让他们衣食无忧的学校毕业，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难道继续回到垃圾场分拣垃圾，又或者想办法建个玻璃暖房，靠着那一间能收集阳光的斗室，种菜养煤鼠，了不起再开间小店，忙忙碌碌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

　　只是已经在学校见识过星联邦向导优雅从容的生活方式，又怎么甘心去忍受地球生活的庸碌和艰辛呢。

　　“能从向导学院毕业的学生学校都会安排他们去星联邦生活，表现优异的同学可以带上家人一起。”一位学校的教导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人群外围。她不急不缓地说着大家的去处，微笑的脸庞上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原本因为陶澍的提问有些骚动低沉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怎么安排？”陶澍的提问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尖锐。

　　教导老师似乎并没有被陶澍的提问冒犯，温和地笑道：“学校会作为沟通的桥梁，帮助星联邦的企业或者个人认识到大家的优秀之处。我相信大家经过学校的教导，都能在星联邦找到一份合适体面的工作。而且每个毕业生在星联邦站稳脚跟之前，基金会都会继续提供资助，大家无需担心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偏见，陶澍觉得这个老师的温和仿佛只是一种虚浮的面具，在这面具之下，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和怜悯。

　　“我们都出身地球，为什么在我们的未来里完全没有留在地球这个选项？”陶澍问出了一个他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之前回答陶澍提问的老师这次根本没有开口，只是露出一个骄傲又不失怜悯的微笑。显然这个问题她不是无法回答，而是答案太显而易见，本着基本的礼貌，她没有说出来伤害各位在场地球人的自尊心。

　　陶澍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学生，他们默契地闪躲开，没有一个人敢于和陶澍对视。现场安静下来，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陶澍自嘲一笑：“抱歉，我的问题有些不合时宜。”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离开了热闹的大厅。

　　天上一轮红月，在学校光滑可鉴的白色大理石路面投下了几分阴森的色彩，李斯特戴着礼帽，穿着黑色的古董斗篷，站在路口的交叉处，像一尊英俊的吸血鬼雕像。

　　“看来我来的时间刚刚好。”李斯特道，“这用古华国语是应该叫作心有灵犀还是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陶澍抄着兜，并不肯配合李斯特的浪漫：“如果我的那些同窗里有你的眼线，那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起来你不太满意今晚学校为你准备的迎新晚宴。”李斯特道。

　　“我很满意，谢谢！”李斯特笃定而又带着胜利者宽容的语气让陶澍心烦。

　　“走吧，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换换心情。”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陶澍不知道李斯特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不过目前行动的自由权并不在他手里，即便他不想去，恐怕李斯特也会“请”他去，所以陶澍懒得再拉锯，直接上了李斯特的飞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