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桢》斯不达

51、第 51 章

　　“哎——你就是这家没招牌的店铺的老板？”
　　锦桢转身，看向问话者。对方是个年轻男子，衣着不凡，气宇轩昂，正紧盯着锦桢等她作答，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锦桢沉默片刻，冷静地直视他：“是。”
　　简单的一个字，算是彻底公开了身份，表明了态度。
　　长久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为了不令无名铺老板的身份为他人得知，从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释然了。
　　依曹斌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事没准已经人尽皆知，她再否认逃避也是于事无补。
　　更何况，她所做的事是错的么？她不这么认为。
　　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
　　锦桢就这么站在门口，平静地与那男子对视，同时也接受其他人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
　　那男子得到答案，又看了锦桢两眼，竟轻笑了一声，“行，我知道了。”洒脱地留下这句话后，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就……这样？
　　这下反倒是锦桢愣了一愣。这人像是一早就在这儿等着自己，可等到后问了个问题就走了，既不生气，也不像是要寻机报复，锦桢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街上看客不少，她不愿露出惊讶之状，是以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无名铺。
　　锦桢所料不错，今日汾阳街知巷闻的新鲜热闹事便是无名铺老板身份大揭密。
　　黄盈将一沓墨迹尚新的黄纸摆在锦桢面前，语气中有些愤然，“我和小姿今早听街上有人议论才知晓的，城中的告示板上都贴了这东西，没人看见是谁干的，我猜要么是昨晚月黑风高贴的，要么是今日一大早贴的。”
　　付姿显然更为生气，“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的告示板上都贴了呢，我们绕城跑了一圈，把它们都撕下来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多事，让我知道，非将他痛揍一顿不可！”
　　锦桢拿过一张，细细看了看，其间充斥着“丧尽天良”、“心黑手狠”、“坏人姻缘”等字眼，还配有一幅她的画像，还真有七八分像。
　　这下好了，原先柳街上这家颇为神秘的店铺只有少数人知道内情，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现下一传十十传百，估计只要识字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别生气了，不值得。”锦桢对付姿与黄盈说道，“都说破了也好，往后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的。”
　　同时，知晓并想通一切的，还有许多人。
　　锦桢将黄盈带来的告示折好，打算有机会烧了，正当她找地方暂放时，有人进来了。
　　来人也不客套，明显攒了一肚子话要发泄，进来后扫了在场三人一眼，径直走到锦桢面前停下。
　　“我就说呢，当初我家怎么忽然就被退亲了，我宝贝儿子快到手的媳妇儿就这么没了！原来都是你搞的鬼呀！你……”
　　“你宝贝儿子现在过得好吗？”
　　“挺……挺好的。”那中年妇人下意识地答道，说完才反应过来，“哎不是，他现在是过得挺好的，但你当初也不能那么干呀。”
　　黄盈听到这儿便不耐烦了，“你儿子就是因为没娶你们给他安排的媳妇儿，现在才能过得好的，你到底懂不懂。”
　　“就是，”付姿附和道，“何况说不定还是他自己来找小锦帮忙的呢。”
　　锦桢眨了下眼睛，点点头，并不打算多作解释。
　　片刻后，中年妇人便离去了，许是因为确实家庭和睦，也没多加追究的打算。
　　无论之前有没有和锦桢打过交道的，如今都想来看个热闹。
　　一阵轻风拂过，带来浓烈的脂粉味。锦桢被这味道弄得皱了眉，抬头就见一道身影扭着腰肢踏进了门槛。
　　“哎哟，我在这条街上做了好几年生意，还是头一回进来呢……以前从外头看，就是一家黑漆漆的店铺，我也没敢多想，没想到真是内有乾坤啊。”
　　这话里有话的语气锦桢听了不是很舒服。来人是不远处镜子铺的老板娘，锦桢认得。
　　“听说你做的生意能挣不少钱？”她又问道。
　　“还行吧，”锦桢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都是人家上门来求着我接生意，我也不好拒绝。”
　　老板娘被噎得回不了话，扭着腰又走了。
　　之后又来了几个胆大皮厚的，都被锦桢三两句话不冷不热进退有度地回了去，他们或信服或鄙夷，但所幸没人做出过激的举止。
　　锦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起当初无名铺被砸时她还深夜痛哭过，如今形势似乎更为糟糕，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谁，她却不再害怕，也不再游疑不定。
　　起码现在的人有礼多了，并没有动手动脚的不是么？
　　何况哭这么丢面子的事，做过一次就够了。上一回季辰让她确定了，一件事若自己坚信是对的，那又何必在意外界的看法。所以这一回，她不会再让步。
　　到了下午，季辰也来了。
　　见锦桢安然无恙，也不见神色颓靡，他松了一口气。季辰很想揉揉锦桢的脑袋，又想牵牵她的手，告诉她不必忧心，只不过……旁边还有黄盈与付姿在，他只得暂且按捺下私情，先说正事。
　　“我将曹府中有嫌疑之人都画了画像，再拿去给媒婆指认，果然当中有一人，便曾怂恿过她们坏人亲事，且以你的名义行事。那人是曹府的二管事，下巴上有颗大黑痣，因此很是好认。”
　　锦桢有些诧然，她昨日才与季辰说过自己的猜想，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找到了证据，想来定是费了不少心力。
　　“还有，”他又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小巷中试图打你的那几个小混混？他们也是受曹府二管事指使。”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指向，倒有些令人心安。
　　锦桢牵出一抹讥诮的笑，“曹斌还真是筹谋已久。”
　　看来当初他在糕饼铺中认出自己后，便想对自己动手了。无奈自那以后都有季辰送自己回家，拦人打人这一手段行不通了，所以后来他换了个迂回的方式。
　　黄盈与付姿生气地骂着“卑鄙”、“不要脸”等话，恨不得现在就冲上门去有仇报仇。
　　季辰又朝锦桢走近半步，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一阵急刹住脚步的声响。
　　“啊，大家都在呢。”安诩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朝众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而四顾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无名铺来。
　　“你来做什么？”黄盈不悦道。
　　“哦差点忘了……”安诩拍了拍脑门，对锦桢道：“我想，你得去媒署一趟了。”
　　锦桢与季辰对视一眼，事情真是……热闹了呢。
　　“我陪你去。”季辰说道。
　　“嗯。”
　　安诩不愿与黄盈同处一室讨人嫌，便也一道去了。马车上，他半喟叹地说道：“早知道你是干这种事的，该算上我一份啊！”
　　锦桢：“……”
　　媒署前厅，三名媒官已等候在座。
　　他们看了看锦桢，又顺带瞄了眼安诩，轻叹了口气。
　　“你真是无名铺老板，以前专收钱替人退亲？”这话问得直接，语气却并不严厉，反倒露出些许惋惜之意。
　　“是。”
　　“原本我们是一致看好你，觉得你能当一个好媒官的，可现在……唉，你可觉得你做错了？”
　　“凡是上门找我的人，都是极不愿应承亲事的人，帮他们，我并不后悔。”
　　三位媒官面面相觑，默契地凑在一块低头耳语。
　　锦桢无声地笑了笑。想当初也是在这儿，她无话可说之下说了一句“愿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那多少也是她一直埋藏在心的小小心意吧。现在看来，媒官是当不成了，这样也好，反正她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不当媒官她也不用受诸多限制……
　　还没想完，忽听上方有人说道：“正式任命不久便会发下去，希望你莫忘初心。至于无名铺……说实话我们也管不了，但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办。”
　　这下锦桢是彻底不知所措了，听三位媒官的意思，难不成是是是……
　　安诩瞥见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忙替二人说道：“多谢三位大人，日后我们定不负众望。”说完便扯着锦桢走了。
　　“……”
　　至于无名铺，锦桢也想清楚了怎么办。她甚至还想谢谢曹斌，谢他激起了自己的反骨——你不是不想让我过得好么，我偏不。
　　次日，无名铺便改头换面。
　　先是一直以来遮住了大半店铺门口的木板都被拆了下来，店内顿时光线充足，店外更是一览无余。接着锦桢又往里头添置了不少桌椅和小物，愈发有普通商铺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无名铺多了一块招牌——
　　一块长木板上，刻着一只鸳鸯与一只水鸭，它俩相背而行。
　　招牌上无一字，就是一幅简单的画，大多数人都看懂了。
　　“这想表达的是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明明是想说，不是同个物种的就不该勉强在一起。”
　　“啧啧，这算是光明正大地开始接生意了啊……”
　　与此同时，汾阳城中被父母逼着嫁娶的男女也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