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桢》斯不达

11、第 11 章

　　转眼已是五月初五。
　　端午在夏日里算是个大节日，家家户户都忙碌着准备过节。被这热闹欢快的氛围所感染，锦桢过节的兴致也变浓了。
　　一大清早，她先将两张张天师画像分别贴在两扇大门上。画像上的张天师浓眉长须，圆眼怒睁，身骑白虎，手执宝剑，还真有驱瘟避邪的威严气势。
　　接着她又用朱砂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龙”字，把它倒贴在院内墙壁上，据说这样蜈蚣蛇蝎便不敢靠近了。
　　这些事情，信不信另说，但做总归是要做的，毕竟是流传了这么多年的风俗习惯，在节日里图个乐也好。
　　前厅桌上早已摆上了两盘粽子和一壶雄黄酒应景，粽子是李伯亲手做的，锦桢本打算去外面买现成的就行了，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但李伯非要自己做，说是这样更有意义些，她也就随他了。
　　听见木底鞋踩在青石小巷中发出的沉沉的脚步声，锦桢就知道李伯回来了。
　　一回头，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灰发布衣身影。
　　“李伯，您不是一早出去给邻居们送粽子去了么，怎么又全拎回来了？”锦桢看着李伯手上提着的一串串绿粽叶包着的粽子，怎么觉得回来时还多了些。
　　“咱们自己做的是全送出去了，”李伯把手中的粽子往桌上一放，桌子瞬间就显得逼仄，“可邻居们也都热情得紧呀，非要还礼，我这拿回来的都是别家亲手做的。”
　　果然，那堆摆在最上面的粽子形状都不太一样，锦桢粗粗数了一下，约摸是出自四五家之手。
　　李伯又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朵红花，转了一圈确定它没被压蔫儿，“小锦，把这朵花别在头发上，马家姑娘头上也有，这还是她让我给你的呢。”
　　女子在端午还有将石榴花或艾草叶插在发间的习俗，李伯手中就拿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石榴花。
　　“不戴了吧。”这么红一朵，怪招摇的。
　　“为什么，你小时候不还很爱摘花往头上插么。”李伯问道。
　　“那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能有多大，戴上吧。”
　　锦桢只得将石榴花插在发髻上。
　　*
　　这一个多月来，孙媒婆一直没放弃锦桢这一单生意，只是时日久了，三个人两两之间多少都有些不满。
　　孙媒婆觉得，这李大哥未免也太挑剔了，太肥的不要，病弱的不要，已有妻妾的不要，嘴歪眼斜的不要，胸无点墨的也不要，真是急死个人！还有那锦姑娘，看起来挺随和的，实际上最是水泼不进。偏偏她平淡温和地提出的那些要求都是小事情，自己也说不出口道办不到。
　　李伯觉得，孙媒婆找的那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们家缺钱吗？不缺！我们不要什么富家员外世家公子，我们就要一个人品好的，能一心一意对小锦的。唉，小锦眼光也高，有一点儿不合心意的都不要。
　　锦桢只觉得，李伯和孙媒婆未免也太执着了吧！
　　然而，终于，孙媒婆觉得事情有转机了。她自信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一个让李伯与锦桢绝对拒绝不了的人！
　　端午这日，孙媒婆来了。
　　“李大哥，锦姑娘，这回我可真要等着喝你们家的喜酒了！”人未至语先到。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李伯说着，又在桌上添了一个酒杯与一副碗筷。
　　孙媒婆眉飞色舞，难掩激动心绪，“还能有什么风，我可是日日夜夜将锦姑娘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回的公子啊，包管你们挑不出一点儿不好来！”
　　锦桢早已挪到了边角处坐好，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李伯看孙媒婆很是志得意满，又故作出几分吊人胃口，于是很识趣地问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孙媒婆想起了什么，有些追悔莫及地说道：“要不是天意弄人，锦姑娘和颜公子该早就见上面了！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芙园中见到的赛员外和余公子？其实我本是约了三位郎君的，只不过那日颜公子恰好有事没去成。”
　　她这么一说，锦桢也想起来了，那天孙媒婆确实像在等什么人。不过一想起到场的那两人的模样，这未出现的第三人，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李伯也有些担心：“这颜公子年岁几何，以何为生啊？”
　　“颜公子方二十二岁，未娶过妻妾，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虽无甚家财，但已中了举人，凭他的才气，日后考中进士当上大官还不是指日可待么！”
　　年龄相仿，未曾娶妻，相貌端正，腹有诗书……李伯将对方的条件罗列了一遍，还挺满意的。
　　孙媒婆这么多年来察言观色，眼睛贼精贼精的，哪会错过李伯的表情变化。她再接再厉地说道：“而且颜公子是江南人，我听李大哥说过，锦姑娘本也是江南人，这下可好，两人可以聊的东西更多了。”
　　李伯更满意了。
　　孙媒婆觉得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当下有些得意忘形，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早知当初我就不该忘了带上锦姑娘的画像给颜公子，这才使事情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亏得昨天我不死心，又一次上门，果然颜公子看了锦姑娘天仙般的画像，呆了好一会儿，立即同意了呢。”
　　李伯闻言，脸登时黑了。
　　敢情是个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
　　察觉到气压的变化，孙媒婆抬眼一瞧，发现李伯面色不善，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恨不得自扇嘴巴：让你多嘴！
　　脑子一转，她忙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锦姑娘的画像在街上转一圈，能有几个男人不动心呢？”
　　“那颜公子娶妻，是只要好看姑娘就行了？”李伯心道，若她敢答个“是”字，立马让她从哪来滚哪去。
　　孙媒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替颜公子也介绍了有十几个姑娘了，长得漂亮的也有好几个，可人家都不放在心上，偏偏对锦姑娘一见钟情。”
　　李伯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丝微妙的窃喜——这人就算是个小色鬼，也是个有眼光的小色鬼。
　　孙媒婆见他的脸色没那么阴了，小心说道：“今日颜公子在鸳江边设了酒席，想请您二位叙上一叙，不知您可愿赏脸？”
　　李伯眸光微动，这人也太急了吧，昨日刚看了画像，今日就要求见面，简直是色中饿鬼！可是……
　　“颜公子真是方方面面都最符合您择婿要求的人了，要是连他您都不满意，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孙媒婆循循善诱：“眼见才为实，好歹我们先去见见？”
　　李伯怕锦桢不高兴，偷偷斜眼看她，见她正坐在那儿发呆，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把刚才俩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小锦，鸳江去吗？”
　　“嗯？哦，去吧。”
　　*
　　鸳江不是江，是一处占地颇广的湖泊，风景很好，因湖里有不少鸳鸯而得名。沿湖还建了许多茶肆酒楼曲艺馆之类的，汾阳百姓在节日里喜欢到这儿来踏青游玩，观赏美景。
　　锦桢和李伯跟着孙媒婆到如意阁的时候，颜钰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李伯有些诧异。
　　颜钰穿着一袭月白襕衫，束同色腰带，头上戴着玉冠，衬得黑发如墨。他长得算得上英俊，又因是读书人，更是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温润气质。
　　怎么看都不像小色狼呀，李伯想着，同时心里又舒服了许多。
　　一顿饭下来，李伯吃得眉开眼笑。嗯，举止从容有礼，长得不错，谈吐动听，家世虽普通了些，但这也不算缺点，这样日后小锦嫁过去了也不会受欺负。
　　至于喜欢漂亮姑娘嘛……也是人之常情，谁上街买枣子还不挑长得好看的啊。只要他答应不纳妾就行了。
　　锦桢一顿饭吃得多说得少，众人也只当她是害羞。
　　*
　　与此同时，与如意阁毗邻的珍馐馆内，两个长相相似的方面黑脸男子正隔空对着锦桢这桌指指点点。
　　“就是那个秀才，文文弱弱的。”眉角有道疤的一个说。
　　“啧啧，你说他是不是克妻呀？”另一个接口道。
　　闻言，季辰将视线从锦桢身上收回。
　　两座楼离得近，窗子又大开着，季辰这桌与锦桢那桌又正巧都在窗畔，因此她一落座季辰就看见她了。
　　只不过……瞧这架势，是在相亲？
　　心头荡过一丝莫名情绪。
　　季辰转过头，问同一桌的两人：“李捕快，你们认识那男子？”
　　这俩人正是供职于汾阳衙门的捕快，是一对双生子，名李文李武。
　　李文道：“也说不上认识。世子你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汾阳城发生的几桩大案？其中死了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本已许了人家，但没等到男方下定，她就出事了。”
　　汾阳向来太平，几十年来鸡鸣狗盗之事都鲜有发生，近来一连发生几宗失踪死人的案子，让知府大为重视。
　　季辰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问道：“那女子许的人家，可就是那名男子？”说着他看向颜钰。
　　“没错，这案子可真难搞，我们半点头绪都没，只得把和死者有关系的人都查了一遍。”李武性子暴躁，说的话也不文绉绉的。
　　“那可查出了些什么？”
　　“没有，毛都没查到一根。”李武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懊恼。
　　没来由地，季辰脱口而出：“既然如此，更应该仔细探查，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罪犯。你们不如重新将有嫌疑的人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