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企荼》七月金鱼

2、第 2 章

　　作为那场大战的功臣，天界对她一直十分宽容。
　　然而她纵然从一开始就如此乖顺，又怎么逃得过师尊黎凰的眼睛。
　　他禁了她的出入，圈了她的交往，甚至最后夺去了她一身的灵宝。
　　容沅知道，但黎凰是为她好，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但是她还是辜负了师尊。
　　“你我师徒缘尽，此后生死各干，两不相欠，永生不见。”
　　她从未见她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师尊那副摸样，从来就衣袂飘飘丰神俊朗的师尊，就那样趺坐在重重拱卫深处的白玉銮座上，竟然是这样兴味阑珊。
　　而她呢，不过三跪九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星辰殿。
　　她这个人，一生大概什么也没有做对。
　　上对不起师尊，下对不起朋友，还对不起他。
　　简直一无是处。

　　容沅抹了一把脸，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哭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抹了一手的水。
　　天空中红光渐重，地上却蔓草稀疏起来，大片的青石板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她慢慢抬起来，一座嵯峨狰狞的巨山倒置，一十八盏镇魂灯琉璃般流光溢彩，好像一只猛狞的兽，忽而睁眼，忽而阖眼。十二重檐上依稀站着人影。
　　容沅苦笑一声。
　　她知道他们定会在，今日本就不求善了。
　　然而走到这一步，她也只能走下去。

　　倒逆塔的入口在西北方，通体血红如染，恣肆如同獠牙。容沅知道那入口，沿着倒逆塔走了半圈，果然看到如血海版翻滚蠕动的入口前，站着一个人影。
　　黑衣黑袍，银色长发，肩上扛着一把黑沉沉的长刀。
　　如秋水般潋滟的刀刃上，反映着他冷峻的眉眼。
　　容沅叹了口气，从耳边取下惊魂灯，默默点燃了小灯。
　　“你真慢”他清朗的声音响起来，居然都不带一丝冷意。
　　“望舒”容沅叫他的名字，魔界十二煞，影影绰绰站在那重檐上，她知道她拖得太久，他们听到警讯，或者说他们听到是她要来便纷纷赶了回来，她终是脱不开躲不过这一劫的。
　　然而这些人中，她最不想对上的就是望舒。
　　这孩子对重荼最是忠诚，当日如果不是魅蓉眼疾手快弄昏了他，倒逆塔又不得不有人守着，只怕当日他就要杀上星辰山，用她容沅的血来祭刀了。
　　“我是早该来了。”她轻声回应道，是说给望舒听，也是说给重檐上那些或坐或站的人听，也或许是说给塔里的人听。
　　也或许说给自己听。
　　“哈哈，哈哈哈哈”望舒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的张狂肆腻，甚至笑的歇斯底里。
　　“你怎么这么无耻！”
　　“容沅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啊？！”
　　求橼携万钧之势劈坠而来，挟裹着他的雷霆狂怒。然而风雨金戈之中，容沅点起惊魂灯，婉转腾挪，竟是险险避开。
　　她以慢打快，以巧斗力，不过辗转支腾，险险的避开每一记狂雷怒击，一盏小小心灯在风雨中飘忽，好似江心的摇船，眼看着就要翻到，却描画出迤逦的婉转嫣红。
　　重檐上，有人微微一动，却被旁人拉住，摇了摇头。
　　望舒越打越是空明，他的仙术小半是容沅教的，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一直念着这么一天，劈、挪、砍、刺、戳，样样是致命的招数，若是劈中了她，刺中了她，她心头的血是不是红的？

　　容沅腾挪转换，心下却是着慌，望舒有多强悍，她是知道的，而现如今的自己最怕久缠，再过怕是半刻，只怕就要力竭，还有。
　　她觑个空隙抬眼看塔顶重檐，还有他们。
　　越打心下越是一片冰凉，终是一个躲不过，被求橼一计重斩，她急急掠开已来不及，踉跄之下跌落在地，惊魂灯滚跌出去，暗暗熄了灯芯，她伸手欲抓，竟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求橼冰冷的剑锋如一泓秋水洇上咽喉，慢慢的逼进去。紫绶仙衣急急爆出毫光，却抵不住求橼的黑色锋芒，渗出一蜿殷虹的血迹。
　　他是真恨不得一刀刀剐了自己。容沅很诧异自己居然心下还有空来想着这个。但她既然到了这里，谁也不能让她无功而返。
　　师尊不可以，望舒不可以，重檐上那些影影绰绰冷眼旁观的故人也不可以。
　　所以她湛然一笑，好像冰雪界忽然绽开一朵绿枝牡丹，那么娇而弱，带着满溢的绝望，“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么？”
　　望舒一愣，容沅是天界第一战神，笑起来自带着三分飒爽两份英气，而眼前的她就好像抽走了魂，只是眉目相似，矫揉着形状，眼中似有半分轻缓，半分无望，半分凄楚。
　　他竟然有些恍惚，心下恼怒，喝到：“不想……”
　　电光火石之间，容沅堪堪向后一倒，掠出求橼的锋芒笼罩，电闪之间，袖口蜿蜒一道黄尘，正中望舒的口鼻。
　　“你，卑鄙！”
　　望舒只来得及说三个字，浑身就已经僵住，慢慢竟要跪坐在地，然而他那么倔强的人，用求橼死死撑在地上，整个人挂在上面，就是不肯倒下来。
　　“大胆！”
　　“放肆”
　　因为背对着重檐上人，电光火石间这一切发生，等人飞掠而来，容沅已经折返回来，握过求橼，一脚踢向望舒的膝盖，将他踢得跪倒在地，反手将求橼抵上了他的颈子。
　　“谁敢再过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