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向山》重虹

2、第 2 章

　　两年前，新帝继位，改国号“永历”
　　那年他年仅十五便被逼选秀。年轻的皇帝始终抱着应付的想法，他的人生怎能任由一帮老臣随意安排。
　　百无聊赖中随意抬头在一众秀女中瞥了一眼，皇帝瞳孔紧缩了一下，手里的热茶溅出杯沿，烫红了皮肤。他不动声色地將宽袖往前拉了一下把伤势遮掩过去。
　　回头看着在太阳下晒得体力已经有些不支的老太监。
　　接收到皇帝询问的目光，老太监尴尬地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回禀圣上，此女通音律懂医药，擅歌舞，平日里以书画消遣，最关键的是出生武术世家，拔剑即可舞出近百种花样，实乃惊才绝艳之辈。”
　　皇帝点点头表示了解，但面对如此提神醒脑的长相少不经事的他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一下“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昨天才艺展示她也是排在第一位。今天依然如此怕不是巧合吧”
　　听到皇帝的话老太监心中咯噔一下，常年侍候在少年老成的陛下身边，他深知这位看似柔善可欺的君主有多么喜怒无常。
　　虽然内心无比想要拔腿就跑，但无奈还是得硬着头皮上“的确如此，但这都是奴才们自作主张仅仅希望给主子们带来方便。看在奴才一片忠心日月可鉴的份儿上求圣上以宽厚为怀免去死罪。”
　　“吴继周，去慎行司领50大板”皇帝眯着眼睛平静地说。
　　打板子这个事如果下手重了十几下都能要人命，况且他一个老太监受那50板子“成王，此女是成王亲自吩咐过要给予照料的人。”吴继周扑通一声跪在皇帝座椅旁，交代实情换取原谅。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起来，依旧眯着眼睛让人猜不到喜怒。
　　吴继周慌忙站起来立到皇帝身后，一把抹掉自己面颊上的冷汗暗暗叹息：今天这关总算是过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本来就是伴君如伴虎况且还是这没落的王朝。这天下何去何从和他没关系。但在徐离文渊身边当差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结局悲惨。新帝的手段他见过太多，也领教了不少，但眼前这位实在令他心悸，徐离文渊是一个能够没有丝毫怯色就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更何况是对他人。
　　大梁发展到如今怕是已走到穷途末路了。京城内各大家族势力互相渗透盘根错节，明里一片和谐景象暗里则波涛汹涌。
　　年少的皇帝两年前上位一心整顿吏治。虽然略显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也从未言过放弃。
　　第一次选秀自然会有人把自己家女眷送进宫中以求此后仕途一帆风顺。只不过为什么是成王？皇帝其实也分不清楚成王和其他的权贵大臣有什么不同但还是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连日来你一直告假辞朝是在躲着朕吗？既知朕会生气又为什么这样做？心底不禁升起怒意。
　　太和殿外天空灰蒙蒙的，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檐下飞出来落到鎏金的瓦上，无精打采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就相互依偎着休憩了。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吴继周尖利着嗓子对下方拘谨的文武百官喊。
　　一片寂静过后丞相挪了一步：“臣有本要……”
　　“咳……咳咳”没等他说完身后的梁芒就出声制止。李景华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梁芒完全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结果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又遭到阻止。他便不动声色得退回到群臣中间。
　　偌大的太和殿重新安静下来，寂静的大堂让人心慌，所幸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皇帝就拂袖离去了。
　　百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有了评定：到底是个孩子，难以当大任。当然，佞臣又有其他想法。
　　李景华拉住准备逃跑的梁芒：“刚才大殿上怎么回事，有什么话要说吗？”
　　梁芒挤弄半天眼睛无果后只能叹息一声：“有些事情老师要学会得过且过，本来就无伤大雅的事情就不要太较真了。否则在同僚间显得锋芒毕露，皇上面前又显得咄咄逼人。完全就是费力不讨好啊。”
　　就在梁芒有些得意的时候不料被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屁股上，竟以飞速连跌带跑得下了十几级台阶，一边下落还一边喊：老师要谋杀我！李景华微笑要走过去，梁芒识相得揉揉屁股走开了。
　　虽然早就是二品大员了，梁芒的有些行为却依然像是个孩子。
　　正因为这样，关于刚才的话，李景华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自己带出来的弟子终于学会在鱼目混杂的官场保护自己了，还是应该难过连梁芒也被那一套污浊的逢迎手段影响了。
　　成王从太和殿出来正准备出宫的时候被吴继周拦住了，宣他前往承庆殿。但他原是不想去的：“本王今日身体不适，劳烦公公回禀皇上。”
　　“圣上明言要即刻召见，王爷也要体谅一下咱们当差的”吴继周转身就要带路。
　　“不知皇上召我所为何事？请公公明白告知。”成王此刻委实不想看到皇帝，因为有些事总没办法拿到阳光下解释。
　　吴继周躬身行礼：“恕奴才无知，王爷还是自己去看看吧。”说是承庆殿，但成王并没有去承庆殿。因为皇帝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自从先帝驾崩成王从边境回来到现在仔细算算已经辅佐新帝三年了。
　　三年来皇帝信任他，事事都要拿来咨询，同时他们也彼此了解，毕竟除了作为臣子的本分，成王还是那人的叔叔——皇叔。
　　“虽是春天了，但寒意仍未散去，前日还刚下过雪呢！皇上就这样站在迎风口上，身上连一件避寒的披风也没有，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当的！”成王冷着脸呵斥皇帝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皇帝快步走过来他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意了，站了许久的他想必冻坏了，而他身子从小就弱于常人，尤其畏寒。
　　听闻这样毫不留情的呵斥，小太监瞬间惨白了脸色，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候发落。“是奴才疏忽”吴继周慌忙出声揽下罪责，不是因为他自认为不会受到惩罚，而是因为这样的错如果让一个小太监去担的话，想必他就没命了。
　　“皇叔如果主动来见我的话，我也不用等着了。现在又何必去为难这些当差的”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成王。常年身在高位让他的表情定格在固定的模式上，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但此刻如果细心的话你就能看到他俊朗的眉眼间隐藏着几分笑意。他喜欢成王周到的体贴，对，是体贴。尽管这些小事总让他感觉被照顾得像个女人。
　　“皇叔近日总称病辞朝，今日可好些了？”年轻的皇帝放慢步伐想等等身后的人。但那人总不跟上来，反而刻意落后两步，保持着恭恭敬敬的距离。
　　对于他这样的做法皇帝虽然有些气恼但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疏离。只不过有些东西需要摆在明面上，给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看。“谢皇上记挂，好多了。只是不知皇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急于和臣商量？”
　　其实成王手握重兵又拥有皇帝的信任，仕途如日中天。而且他自己当初在边境时常面对异常凶险的状况为了自保还成立了地下组织——暗门。
　　里面全部都是死士，誓死效忠于成王。所以拥有几乎和皇帝相同等级情报系统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如今再问起倒显得有些胡言乱语多了没话找话的意味。
　　只有成王自己知道他心不在焉。“许久未见朕只是想和皇叔一起聊聊，叙叙话而已。”皇帝的语气里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嗔意。
　　成王大方一笑，將尴尬掩饰过去，假装自己看不懂他少年就掌大权处深宫的孤寂。
　　“皇叔府里无人，不如今晚留下和朕下棋吧。朕新研究了一盘局，自认为无人能破，不知皇叔有没有兴趣试试？”皇帝兴致勃勃好像他真的有一盘棋。
　　成王温和得笑着但却没有理会皇帝作为一个孩子的撒娇，反而郑重其事地开口：“皇上已登基数年，后宫不能一直无人，选秀事宜不能再推诿，望皇上纳妃”
　　一直在避开的话题还是被轻易说了出来皇帝放下了手里的骨瓷茶杯神色黯然“皇叔，朕一直以为你明白朕的心思”“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身在君位，皇上怎能一直任性。身为一国之主皇上需要一个知冷知暖的人。”
　　原来成王真的懂，他的心思。他的心思都在自由上，不在自由上，也在社稷上。想想成王送来的那个奇丑无比的名叫莫璃的女子，皇帝紧紧地盯着眼前一身素袍温和明媚的男子“要朕娶她的话，请皇叔给朕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请皇上纳莫璃为妃”成王神色自如好像真的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皇叔决意如此吗？”成王躬身將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请皇上纳莫璃为妃。”
　　他的平静让吴继周甚至以为他没有在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实际上成王的行为无异于逼迫。
　　“天色不早了，皇叔请回吧”皇帝说完便拂袖而去。成王站直了身体朝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驱散颓色，和往常一样出宫了。
　　处于飘摇中的大梁要求君位不能受到丝毫威胁，所以时时刻刻都要有万全的防备。高处不胜寒，那人要站在手可摘星辰的地方。他没有办法相伴左右随时为他添衣，便尽量想把楼阁搭建得稳固一些。
　　而莫璃是他一手调教的女侍卫，不仅下手果断，手腕凌厉，而且天生毒体，可以身試毒。这就是他要把莫璃送进宫的原因，但，不是所有的话他都能解释给皇帝听，都要解释给他听。
　　毕竟他如今官位显赫，瓜田李下不能不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