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心心酱

3、第 3 章

　　到了苏叶城最大的酒楼“云深处”，景易扬了扬手，身后的车队停了下来。随行侍卫将马车层层围护起来。车帘撩开，林暖天上前先将太后扶了下来，随即张开手臂接住往下一跳的妹妹，等她站稳了才松开，又把自己身上的貂裘扯了下来披在林暖阳身上。林暖阳在哥哥怀里探出头打量了一会眼前的酒楼，啧啧称叹道：“好名字。”景易闻言微微一笑，刚欲开口便听林暖阳继续说到：“跟妙人的云起时一样好。”“哦？云起时，那是什么地方？”景易偏过头看着林暖阳，眉梢微挑。林暖阳瞥了他一眼，说：“青楼。”
　　景易嘴角抽了抽。
　　太后狠狠嗔了一眼林暖阳，骂道：“姑娘家家成日把青楼的名字挂嘴边像什么样子，不知羞！”林暖阳一扬下巴不服气地说：“我哥哥出钱开的楼，怎么就不能提了？”怒火又波及到林暖天身上，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骂：“你也是，堂堂一个小王爷，做什么不好，偏偏弄了个青楼！”“好了好了，刚开三天就被您老人家骂得把楼交给妙人了，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提呢！”林暖天头疼地挥挥手，拉着林暖阳就往云深处走去，嚷着：“走走走快吃饭去，饿了半天了都！”太后狠狠瞪了一眼两兄妹的背影，也由人搀扶着走了进去。景易对下了车便静静站在阴影处的林暖容欠了欠身，等她进去之后才最后登上台阶走进灯火通明的云深处。
　　掌柜是个有眼色的人，见这又是侍卫又是婢女中间主子又是极其衣冠华贵的乌泱泱一大众子人，料想必不是一般的大门大户，忙从柜台里边儿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
　　“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宿？”掌柜笑眯眯的。
　　林暖天扬了扬手，一个小太监从后面走出来细声细气地对掌柜的说：“今儿您这店恐怕得被包了，还麻烦您把吃饭的、住宿的客人们都送出去，损失的银钱主子们自会如数补给您，另外麻烦先摆一桌酒菜，主子们赶路疲劳，早些儿填补些也好早些儿休息。还请您行行方便。”掌柜的一听到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声音，立马明白了，今儿来的怕是宫里的人。
　　“哎，哎，好咧，老夫人，少爷、姑娘们，请先跟我上楼，酒菜马上就摆好。”掌柜的哈着腰将太后一众人往楼上带，一边给几个伙计使了眼色，让他们赶紧把其他客人散了去。倒也有些不满、不愿走的，但瞧着门口那些个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侍卫，那个个手里拿的兵器，澄亮，只得屏了声气出去另寻吃饭住宿的地方。
　　因一连坐了多日的马车，林暖阳脚步有些虚浮，便也不愿自己走上楼去，只赖在林暖天的身上，由他半扶半扯的拉上楼去。景易见她没骨头一样，半些不顾忌女儿家的矜持端庄，不由微微扬了扬嘴角。
　　进了屋等了片刻，掌柜的亲自端上一桌酒菜，竹叶儿片鸡，青笋焦烧肉，樱露鸭，三溪鱼……盘盘碟碟、丰丰盛盛摆了满满一桌。“这是在宫外，别拘谨那些规矩，都吃吧。”太后说，几个小辈应了，这才开始动筷子。
　　“暖儿，多喝些甘草羹。这草儿只在北边儿极寒极旱之地才有，年年在暖城，你也吃不到这样新鲜的。”太后说着，便有侍女走上前来要给林暖阳盛汤。
　　“我吃肉，不爱这些草儿花儿的。”林暖阳护住碗不让人碰。
　　林暖容掩嘴轻轻一笑，说：“妹妹也不小了，怎么还挑食呢。这些饭菜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林暖阳瞥了她一眼，道：“那妹妹不吃的，就都给姐姐吧，可别浪费了。”说着，手指轻轻一扬，身后的侍女喜乐立刻走上前来将桌上满满一碗甘草羹端到林暖容面前放下，说：“暖容小姐多吃些。”林暖容之前的浅笑僵在脸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食人之所弃食，林暖容不愿，自毁己之所言，林暖容打脸。
　　正当她不知如何之际，门外却传来声响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景易感觉周围气流有些许变动，他微微皱眉随即又展开。楼梯上闷响声不断，似是极重之物偏偏极轻巧地落在木质的楼梯上，此物由下而上接近，不时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它气场强大，堪比武功精湛的绝世强者，而浑身散发的威势虽强却也混沌，可见并不有十分的睿明之智。
　　景易想，这来的应是七年前唐皇折损了三千精兵给林暖阳捉的那只锦华虎。
　　门外跟随大虎的侍从还没来及开门，就听一声巨响，一只浑身墨黑的大虎冲开门一跃而进，大虎威风凛凛，皮毛闪着暗暗亮光，额前一个雪白的“王”正据当中，随着它的闯入带来一鼓狂风。此虎极是好看威猛，却吓得林暖容和贴身婢女厉声尖叫，几欲晕死过去。
　　或许是没气儿再供这主仆二人继续余音绕梁，只见林暖容吓得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嘴唇抖啊抖啊却什么声也发不出，演绎了好一副花容失色。没了尖叫声，室内终于安静下来，却听到一声很是欢喜的清脆笑声，好像山涧滴落的山泉，好像林风吹动了竹叶，景易第一次听到林暖阳的笑声，竟让人有些迷了神。
　　“好多钱，你死哪儿去了才回来！”林暖阳捧着那只大虎的脑袋使劲地晃啊晃，大虎哈着的舌头随着被摇晃的头不停甩来甩去，看起来极其的傻。林暖天也凑过来狠狠揉了揉大虎的脑袋，本来那好不威风的一个“王”字成了杂乱不堪的白毛。被二人这样蹂躏着，大虎却显得格外高兴，喉咙里满意地“咕噜咕噜”得哼着，它趴在地上尽情地享受着主人的“爱抚”，活像一只黑狗。景易叹息，好好的虎怎么就养成了大狗，随即他挑眉，道：“好多钱？莫非是这锦华虎的名字？”
　　“是啊，舅舅说这虎很贵。”林暖阳笑眯眯地看着好多钱。
　　“倒也贴切。”景易嘴角僵硬地扬了扬。
　　“我还有只狗儿叫小元宝，有只猫儿叫银角儿，有只貂儿叫……”
　　“叫什么？”
　　“金疙瘩。”
　　“……”景易想这些小家伙怕是上辈子倒了血霉。
　　林暖容依旧呆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还没有虎一半大的林暖阳在好多钱面前谈笑自若，好半响才开口道：“妹妹的虎儿，威风的很。”声音有点抖。
　　“那是，舅舅花了好大功夫给我找的呢！”林暖阳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即扭头对太后说：“外祖母外祖母，明儿我能不坐车么，好多钱载得动我。”
　　太后本来正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女儿，一听这话立即绷起了脸：“不成！”
　　“好祖母好老太太，你就答应我嘛，坐了一个月车了我骨头都散了。”林暖阳松开大虎转身拉住太后的手使劲儿地摇，声音娇软柔媚，一句话恨不得转了九个调，直叫人骨头都酥了去。
　　林暖天瞪了一眼门口听林暖阳声音听到红了脸的侍卫们。
　　“不成，天冷，你这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住。”太后拂开她的手，不为所动。
　　“那哥哥和我一起，哥哥抱着我就好。”林暖阳坚持，反正好多钱力气大得很。
　　太后看了一眼林暖天，又看了一眼面前撒娇的外孙女儿，有些犹豫。
　　“外祖母，你疼疼暖儿好不，我晓得你最疼我的。”林暖阳见有希望，又欢喜又急切，扯着太后的手腕娇滴滴地、眼巴巴地望着她。
　　门口的侍卫听到这样娇这样媚的声音说“疼疼暖儿”，感觉腾的一阵火就在身上烧了起来。林暖天见状，恨恨地瞪着自己犹不自知的妹妹，一把把她从太后身边拉起来，说：“行了行了我明儿抱你骑好多钱行了吧，大庭广众的你怎么都不知道收敛些！”
　　太后这才发现周围的情形，就连林暖容都微微红了脸，本还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立刻就应了林暖阳，不然她还不知会怎么不依不饶。
　　景易神色平静，轻咳了一声，没人发现他耳根处浮现的淡淡的红。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晚膳用毕，或许是多日的舟车劳顿使上了年纪的太后有些吃不消，席间太后便明显的精神不济，于是饭后众人并没有多闲聊些什么，唤来掌柜的就打算各寻房间歇息去了。
　　“掌柜的，烦请您收拾四间上房出来。”之前的小太监此时又上前对掌柜的作了个揖。
　　掌柜的偷偷抬眼看了看座上的几位主子，心里数了一下，老太太，两个少爷，两个姑娘，五个人怎就四间房？他刚想掩了疑惑去准备房间，却听其中一位姑娘开口道：“这……怎的只有四间房？”话末语调微扬。
　　林暖天说：“暖儿胆子小，打小就没自己一个人睡过。”
　　掌柜的闻言看向另一个姑娘，腿颤了颤，只见林暖阳坐在椅子上，手臂勾着好多钱的脖子，宠溺地倚在这只锦华虎的身上，大虎的嘴就在林暖阳脸边上。这样的姑娘竟然不敢一个人睡觉？掌柜的只觉画风诡异。
　　他咽了口口水说：“好嘞，客官们随我来。”
　　侍女扶起太后，掌柜的在前面哈着腰领老太太往三楼走，林暖天三人跟在太后身后。景易微落了林暖阳一步，见她素白的手指握住好多钱的耳朵拉着它往前走，好多钱的头随着林暖阳手臂的晃动不由自主地摇着头，看起来格外滑稽。林暖阳的手白嫩纤细，不着蔻丹的指甲透出粉色，锦华虎纯黑的皮毛衬得这一只手格外惹眼。
　　“行了，累了一天了，都去歇着吧。”到了客房门口，太后对众人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些疲惫的虚弱。林暖阳走到太后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冲哥哥他们眨了眨眼，娇俏地说了句：“明儿见。”林暖天斜了她一眼，说：“晚上若是踢被子着了凉，明儿别想让好多钱载你去盛安。”话毕朝好多钱吹了声口哨，勾了勾手指唤道：“好多钱，到小爷这儿来。”好多钱歪头蹭了蹭林暖阳，然后跑到林暖天的身边。
　　“太后安心休息，侍卫都在附近守着，不必担心夜间的安全。”景易说。
　　“有景世子在，哀家必定是放心的。”太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景易，手却似无意地拍了拍搭在自己臂弯的外孙女儿柔弱无骨的小手。
　　没人注意太后这举动，就连林暖阳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景易眸光闪了闪。
　　都向太后道了安，大家各自回房歇息。林暖阳跟老太太住，林暖天和景易住她们隔壁的两间房，林暖容则歇在了林暖天隔壁。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