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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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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咬着一根磨牙棒盘腿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这篇新小说的开头她卡了一周,反复删改,写废了十多万稿子,仍没写出个像样的开头。
她摸出手机,想发条讯息给秦修煜。他上午接了个电话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她听着还挺高兴,想他自从新单曲发布之后就没出几次门,天天同她窝在一处,就差跟她一起洗澡睡觉上洗手间了。虽然整天是一副早已习惯不大在意的模样,可她仍能看出他的难过。有朋友来看他,或许会好一点。
文本讯息编辑了好久,最终发送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没有回音。
她也不再去烦他,去音乐APP底下看网友给他的评论。评论增加了一些,有的在戏谑“哟你终于不写苦情歌啦”、“BE大王曲库中惊现HE”,还有的注意到“作词”一栏她的笔名,“我是吃了阿树的安利过来的,果然我们阿树眼光不错啊”。
她缓慢浏览了一会儿,打开新闻软件。黄靖车祸的消息经过两个礼拜热度逐渐消散,却仍不乏对此追根究底的媒体。她不小心点开了一则新闻,发布日期是昨天,放在最前面赫然是黄靖搂着妻子董妙的照片,只是中间被P上一道裂痕。
“据记者了解,资深音乐制作人黄靖先生生前同妻子的婚姻实际上潜伏着诸多隐患,据知情人士爆料,黄靖生前在不同城市各自购有房产,且房产主人姓名不同,共同点是均为十八至二十六岁之间的女性。据另一名知情人士透露,黄靖确实存在婚内出轨现象。并且据多方证实,黄靖出事当天,正是从某一个单身女性家中离开。”
下面是一张车祸事发地如今模样的照片,人行横道旁被撞得歪七扭八的护栏,还有一棵拦腰折断的行道树。裴姝突觉脑仁儿疼,竟生出这幅场景莫名熟悉的想法。
“黄靖出交通事故的路段当时并无过多车辆,出事车辆的制动系统也并无故障。在本该正常行驶的马路上,黄靖为何驾车突然驶向护栏,这件事情的背后,会否存在更大的隐情?有待查明。”
她吸了一口冷气,自己的手臂竟在看完这一篇报道之后汗毛竖立。
这则新闻下面有一个相关连接,标题是《扒一扒某黄姓音乐制作人不得不说的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开这个链接,在她大脑恢复思考功能的下一秒,网页已然加载完毕。这个报道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张像素极高的图片。
灰暗阴沉的色调,拍摄的大概是某一间出租房内的陈设,是一面痕迹斑驳的墙,墙面上以图钉摁着十几张女性的照片,十八至二十六岁不等。有些照片底端用鲜红的马克笔标上对勾的图样,有些则是波浪线。
这些女人里面,有朱悦,也有一些娱乐圈内多少有些知名度的人。
在整面墙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张被烧去一半的照片,是女孩的半身照。女孩的脸整个看不见了,只能依稀看到上半身的衣服。
这衣服,裴姝认得。
是她这一届的高中校服。
她在三伏酷暑的天气里,感到遍布全身的刺骨冷意。
一些原本应该快要被她遗忘的画面也倏忽闪现在她脑海中。
前方是绿色小人的人行横道。
人群的尖叫声。
急速奔驰而来的黑色保时捷。
铺天盖地的血。
以及一声机器一般冷冰冰的不带感情的“GAME OVER”。
从未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一声“GAME OVER”。
她是疯掉了吗。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疯狂得无可救药。她手指打颤,几乎要抓不紧手机。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她咬着嘴唇,拨下秦修煜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下唇传来微微的刺痛,手机被她胡乱扔在一边,好像磕在哪里,摔在了地上。她没功夫管,狼狈地冲向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以手接水拼命扑自己的脸。从龙头里涌出的水渗入眼睛,酸胀又苦涩,她渐渐地冷静下来,喘着气撑在水池上方。
镜子里,嘴唇被她咬破皮了。白得可怜的嘴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恍惚间,镜像抖动了一下,里面是仰面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血液从后脑勺渐次扩大,染红了白色的斑马线,她手肘不远处,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刚才的照片中恰好有朱悦,而在T大音乐节朱悦出场时,她看见天空一角突然出现一辆黑色保时捷。
据说黄靖出事的时候,驾驶的正是一辆黑色保时捷。
巨大的心理冲击反使她冷静下来,她抽来毛巾擦干脸上的水,镜面中的影像依旧是发丝淌着水滴的扎马尾辫的她。
没事的。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如果自己和周围的人正在被“重置”,那么必然存在一个导致这个进程的起因,如果自己“经历”的这场匪夷所思的车祸与黄靖这个她素不相识的人有联系,那就去查清楚。
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不要怕。
她慢吞吞地坐回电脑椅,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按了几下锁屏键,没了反应。她于是开启电脑,在搜索引擎里查找有关“黄靖”的消息。不去看最近的车祸事件,翻翻找找,最终筛选剩下几条讯息:黄靖是个浪子般的人物,才华横溢,两年前与现任妻子董妙闪婚,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婚姻幸福美满,妻子董妙为黄靖放弃了事业与歌手身份,在家中照顾女儿。但近日曝出结婚后黄靖一直疑似与其他女星存在暧昧关系。
她再搜索“董妙”这个名字。
董妙毕业于Z城音乐学院,恰好与秦修煜是同一届。他会不会认识她呢?等他回来说不定可以问问他。
她滑动滚轮往下看,有一个链接写着“董妙车祸”。她心中怔然,点击链接。网页中没有图片显示,只有一小段文字:董妙在二十一岁时曾在X城XX路发生一次小型车祸,因当时同行的男子及时拉住,只擦伤手臂幸免于难。肇事车辆为一辆黑色保时捷,司机醉酒驾驶,撞上人行道旁树木。
与黄靖发生车祸的是同一个地点。
又是一辆黑色保时捷。
在董妙二十一岁时,也就是五年前。
裴姝的指甲嵌进掌心,手掌握紧了全是冷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是巧合吗?
——她发生车祸,也正好是五年前。
她蓦地回头看去,抓紧了近处能够防御的一只空马克杯,但身后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她觉得自己被一只潜伏在空气中的眼睛注视着一举一动,眼睛始终隐匿在她身后,所以她怎样都没法看到。未知令她恐惧,但戳破未知迎面而来的真相就是她能够承受的吗?她的脚步像是被粘在地底,挪动不了半分。
她没有来到镜子面前的勇气。
手机摔坏了,她踉踉跄跄地奔到座机旁边,拎起话筒就拨号。秦修煜的手机号拨到最后一位,那个数字她却如何也按不下去了。她颤抖地放回听筒。狠狠地深呼吸,将空调的冷气尽可能多地吸入肺腑。裴姝,要冷静。人们在持有手机的年代,为什么还要在家中放上一部座机呢?就是要让你在拨号的过程中打消拨电话给这个人的念头啊。
电话接通了要说什么?
“秦修煜,我感觉我在被人监视。”
“我十八岁出的车祸不是偶然。”
“黄靖、黄靖这个人有问题。”
说这些吗?会被认为是神经病吧。去编排一个已死的人做什么?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阴谋论。所以就算再害怕,也不要说出来。她对自己说,不说出口的东西,成真的可能性就小一点。是不是这样?
她的头脑过于混乱,于是忘记了,打电话给他,也可以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想听他的声音。
她摸着地面坐回电脑椅。咽下一口水,她继续翻看。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她不是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五年吗?
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即使残酷也没关系。她会去承受。
董妙的资料也看得差不多了,并无什么新的线索。她刷新首页,发现首页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报道时间是刚才。
“根据某工作室报道,记者日前拍摄到一组有关已故音乐制作人黄靖妻子董妙的画面,该画面显示,董妙在今日下午与圈内某男歌手一同进入XX宾馆,至今未出宾馆大门。”
文字下面是一张摄制模糊的照片,不知是否是特意调成那样的,是一家咖啡厅,董妙的脑袋伏在一个男人的臂弯上,男人的另一只手臂放在她头顶,举动亲昵。
图片上的男人她再熟悉不过,他穿的衣服,正是上午那套。
裴姝努力地保持平静浏览下面的网页,她艰难地吞咽,好减少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揉乱她的大脑。
视线正在被起伏的黑色细波浪线占据,她第一次没有听到什么明显的声音而看到这样的画面。就像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扼住咽喉。
她喘不过气。
“黄靖之死只怕另有端倪。是谁在婚姻里不忠?又或许这次的车祸并非简单的车祸?这些问题,似乎要重新考虑一番了。”
“据悉,画面上男艺人与董妙为大学同学,大学时代关系暧昧,男艺人自从出道以来一直单身,鲜少曝出绯闻,这段关系的背后,会否是一段痴心爱恋?”
报道最后,是一张高清的图片。大概是他近年来的消息太少,选的还是几年前他第二张新专辑的海报,头发较现在长一些,处处透着青涩的气息。
Chris的第一张专辑叫做《在远方的你》,第二张是《半透明的吻》。裴姝完完整整听过一遍,当时她觉得,这两张专辑就像是两封情书,倾诉着遥不可及的爱意与失意。
她也终于明白T大音乐节周边上他自己设计的logo有什么含义。logo上那简易的房子,不仅仅是房子,也是他冰箱里从来不会消失的牛奶。还有屋檐下Chris后面的小尾巴,“m”的指向再明确不过。是董妙。
董妙就是他歌里、心中始终忘不掉的人呐。
“痴心爱恋你个鬼……”她咬着嘴巴,没能控制声音里漏出一丝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