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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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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破旧的房梁。几根完整的圆木,按照固定的规则排列在一起,支撑着上面的草席,之间还挂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叫胥梦寰,在那之前,我正在去往某个专科学校的列车上,半路,因为车道年久失修翻了。爸爸坐的地方靠近车窗,列车接近地面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开,我亲眼看到,前一天晚上还在跟我争吵的爸爸,为了给我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生还机会而血肉模糊。
我已经死了,这只是死前的回忆,直到妈妈催我起床,我一直都这么想着。可是当我坐在凳子上,麻木的让妈妈帮我绑头发的时候,一阵刺痛惊醒了我。
死了,还会痛吗?
“快去洗脸,吃完饭上学!”妈妈特大的嗓门在我耳边像一声闷雷炸起,真实而惊悚。我感到头皮与耳膜胀痛着。然后我看到了自己的手,一只黑乎乎瘦骨嶙峋的小手。
一个念头,疯狂的在我脑海里生长。
我,回到了从前,或许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我,重生了。
曾经爱极了小说的我,突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爸爸的出现。他拿着小米粥油条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我想我哭了,因为泪水已经湿透了胸前的红领巾。
“这是咋了?大早上的哭啥!”这是还没有步入工薪阶层的爸爸的语气,不矫情,不虚伪,带着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爸。”我终于开了口,声音稚嫩青葱。
“嗯,快去洗把脸吃饭。”“嗯。”
走在上学路上,看着爸爸伟岸的背影,我轻声的说着:“爸,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小梦今天咋了,以前从来不用人送的啊。”爸爸嘀咕着,满脸疑惑。我却笑了,因为这种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拥有过了,有父亲在身边的感觉,我还年少,他未老。
走进教室,看着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年少时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尽管许多人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但久别重逢的喜悦足以胜过一切。
我回到了十年前。2005年,这一年,我还是祖国一朵稚嫩的小花。
凭着记忆走到位置上,上课铃声悄然响起。老师走进教室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起立!”是一声清脆的喊声解救了我,我转头看过去,少年咧开嘴笑的灿烂。
他是瞿振,第一个跟我牵手的少年。我们总是手牵手一起上下学,这时,我是班长,他是体育委员,我们两个,是班里的大姐二哥。连老师都知道,我们两个,在这个还不懂爱情为何物的年纪里,悄悄的走到了一起。虽然在第二年他就“移情别恋”了一个长相清秀,成绩在班里超过了我的姑娘,但我对他的这份感情,一直持续到了初中毕业前夕。
尽管,这不是爱情。
放学前,老师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今年下半年,也就是我们升入小学四年级之后,我们将会合并到初中的学校,搬离老校区。
每个人都一脸懵懂,现在的我们,还不懂分离意味着什么。还不懂,教室门口那棵陪伴了我们三年的芙蓉树,再不会为我们落下那多情的花朵。
暑假即将开始,瞿振一步步挪到我身边,昂着白嫩的脸问我;“小梦,你会想我吗?”我忍着笑,郑重其事的回答他;“会,如果你想我了,可以去我家找我玩!”少年的笑容瞬间灿烂起来。
前世,我姑且这样称呼从前,高中毕业后的他很快被浙江传媒大学录取,送别聚会上,他说,年少时最灿烂的的笑容,现在想想,竟然只为一个人绽放。别人都笑他矫情,我却偷偷扬起了嘴角。
有时候,命运会对你开一个很大的玩笑。可我突然觉得自己喜欢这个玩笑。它让我看清了自己,让我知道还有别的路可走。
暑期来临,我看着眼前两三本薄薄的暑期作业感叹,小学,果然是九年义务教育时期最最轻松的时候。
妈妈留好了一天的饭下地干活。我终于有时间观察如今的家。传统的砖墙瓦顶,诺大的院子尘土飞扬,家禽们永不知疲的叫着,院子一角种着各种蔬菜,空气还很清新,没有电器,没有矿泉水,没有零食,一切都彰显着这是一个正宗的农村家庭。
我拿了十元钱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至少,我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网吧的价格还很地道,一片乌烟瘴气里,门口柜台里的非主流青年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小妹妹,你找人?”我翻了个白眼,小屁孩,前世我比你大两三岁!“不是,我上网,开个机子,两个小时,临时号就行。”青年愣愣的收了钱,或许是被我老成的样子唬住了。
注册了一个□□号,我将烂熟于心的一个号码输入了搜索栏里,我记得,认识他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这个号,他用了十几年。
他是某个杂志社的编辑,叫周覃。曾经替我发表过很多作品,甚至一度引诱我签约,可我只擅长写些多愁善感的小故事,没法成为一个好的作家,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验证很快通过,周覃发过了几个问号。
“禽兽,我是梦寰。”我回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梦寰?我不认识你啊。”
我笑笑;“不认识没关系,慢慢就熟了,我找你,是有件事情情你帮忙。”
“什么事情啊?我又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忙啊!”
“我写了点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发表,我现在急用钱,想赚点稿费。”
“你怎么知道我是编辑?难道你是从粉色公主上看的?什么小说?给我看两段。”
“稍等。”我打开文档,把曾经发表过的一篇小说从脑海里誊出几段后,给周覃发了过去,“看看行的话我全篇发给你,大约六七千字左右。稿费你看着办,要是还需要稿子就给我留消息,我会再发给你。”
果然是周覃,干脆利落。看完之后立马发了消息过来:“好,稿费就按我们杂志社的规定千字80来算,你把全篇发给我,钱我怎么给你?”
我舒了口气,心口的郁气也散了不少。“我给你一个地址,直接用信寄过来吧,我年纪不够,没有银行卡,你等我一下,一个小时,我打出来给你。”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把记忆里那篇小说完整的打了出来,虽然有所改动,但大体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周覃收到文件后沉默了许久,我想他应该是在看后面的那些,于是等着他回复,半小时后,系统提醒了第三遍余额不足,他的消息才发过来。“不错,文笔很细腻,很符合女孩子的心态,虽然你年纪不大,但对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心理很了解,不过实在很难想象你这个年纪可以写出这样一篇文章。你是直接打在电脑上发给我的吗?”
提示已经变成了红色,我急匆匆回了消息过去,“恩,直接打出来的,因为没有电脑很不方便,我在网吧,我的地址是XX省XX市XX镇XX村向阳巷24号。先下了,以后联系。”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我急匆匆回了家,草草做了点饭菜准备给妈妈送去,刚出家门,一个邻居面色慌张的拦住了我:“小梦,你妈在地里晕倒了,现在在医院,快去看看。”心头一紧,我提着饭菜跟邻居去了医院。
病房里竟然一片喜气洋洋。看到我,医生高兴的迎了上来;“诶吆,这是大姑娘吧,真好真好。”
见我一头雾水,一个护士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妹妹,你妈妈给你添了个小弟弟呢!”我一怔,随即想起来,是了,今年,是我妹出生的那一年。我放下饭盒,冷冷说了一句:“是妹妹。”
所有人都愣了,医生更是满脸铁青,他是个老中医,据说很有威望,看来就是他说那是个男孩。
我记得前世,家里人都以为我妈这第二胎是个男孩,奶奶五个儿子,只有大伯跟五叔生了儿子,其余三个都是姑娘,二伯家第二个比我小两个月,也是妹妹,因为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二伯跟二伯娘受尽了冷眼,我妈怀着我妹的时候奶奶一直照顾着,结果最后是个女孩,奶奶几乎一年没来看过妹妹一次,也是因为奶奶的照顾,我家跟二伯家的关系慢慢淡了。
“小姑娘不能乱说,谁不想要个小弟弟啊,你怎么就想要妹妹呢?”老中医阴阳怪气的说了声。我抬了抬头:“就是妹妹,昨天晚上我还梦到一个小妹妹一遍遍叫我姐姐呢!”
妈妈摸了摸肚子,我梦魇的事情家里人是知道的,大多数时候是噩梦,突然做了个好梦,或许是真的。
老中医瞪着眼睛道:“这是迷信,不能信!”
“还有人说,中医把脉诊男女是胡诌呢。”我淡淡回了一句。
旁人见事情不好收拾了,你一句我一句把老中医劝了出去。人走光后,妈妈叹了口气:“唉,没有享福的命啊。”我笑了笑:“妈妈你放心,等妹妹生下来,咱们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了。”妈妈摸了摸我的头:“你懂事了,妈妈就高兴。”
这一场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妈妈怀孕,在外打工的爸爸提前赶了回来,雇了村里几个无所事事的壮丁忙完了地里的农活。
很快,就要开学了。周覃的信几天前刚到,几张崭新的票子夹在样本书里,信封里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把钱给爸爸的时候他有些意外:“这钱是哪来的?”我把杂志拿给他,翻出了我的那篇文章,因为没有告诉周覃笔名,所以他直接用了我的名字,梦寰。爸爸看完后,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后来他给了我一张毛爷爷,叫我去买几件衣服开学穿。我没有推辞,因为对于有着前世记忆的我来说,我身上穿的几件衣服,实在是有碍观瞻。
妈妈似乎习惯了我小大人的样子,连买衣服这样的事情都让我自理了,这样也好,至少我能照着自己的审美来。
商场里的衣服款式就那几样,我也不想穿的太过流行,那样会吓到思想并不开放的父母,最后买了两条牛仔裤,两条白色的T恤,还买了一支洗面奶。
最后,我终于开始思考要怎样解决一个至关严重的问题。前世的我,曾嗜烟如命。重活一世,最初的喜悦散去之后,久违的烟瘾重新占据了我的咽喉。只是如今的我,仅有十岁,我不敢想象我这具还未长成的身体经过烟草的洗涤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我徘徊在烟草专柜前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瞿振!”小小的少年带着一顶小版棒球帽,小版的休闲连帽衫,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一路来的回头率有多高。
“是我!”瞿振比了个剪刀手的造型,“小梦你看,我的衣服好看吗?”
我点点头,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波浪型的披肩卷发很是漂亮:“宝宝,碰见同学了吗?”瞿振瞬间涨红了脸:“不要叫我宝宝。”
我和女人同时笑出声来,瞿振的脸更红了。“小梦,我先走了。”看着他飞速跑开的背影,脸上的笑竟然渐渐放大。
是啊,现在的我,只是个孩子。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了饭,爆炒卷心菜,酸辣土豆丝,白面馒头,比前世那些精美的却不见任何感情的饭菜不知道好了多少。咬了好大一口馒头,我扬着嘴角,这样多好,岁月静好,最亲的人就在身边,生活忙碌却也恬淡。
“小梦最近怎么了,经常傻笑。是不是受啥刺激了?”爸爸偷偷凑到妈妈耳边嘀咕了一句,惹来一阵白眼。欢笑声随着炊烟飞的远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