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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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天才总有点儿癫狂。（亚里士多德）
在和陆令非聊完“前情提要”后，关关并没有直接去见顾殊予。她和陆令非在实验室小主管老吴的陪同下，站在了观察室里。老吴用肥胖的手指敲了敲黑色的玻璃墙，一个纯白色的居室呈现在眼前。
白色的闪烁着天然柔光的真丝床品，靠墙的架上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宽大的办公桌，舒适的沙发椅，苹果笔记本电脑旁还摆着一盆晶莹剔透的多肉盆栽，为这个有些过于纯净的空间增添了一丝生活气息。
这配置估计比她小小租屋里全部的东西加一起都贵，这个“睡美人”显然是被实验室的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扬声器同时开启，盛大又奔放的交响乐倾泻而出，恍惚间让人如置身教堂。目标人物顾殊予赤着脚，姿态慵懒地蜷在沙发椅里，与玻璃墙形成70度锐角背对着他们，从关关的位置无法真切地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手——一只手跟着音乐的节奏舞动，另外一只手飞快地翻动着书页。
这双手绝对让人印象深刻，指节修长清瘦，肤色介乎于苍白与玉白之间，从细润的关节到粉白的指甲无一不美，简直是大写的男□□惑。
老吴将交响乐的声音调小，有些激动地说：“他的阅读速度是每分钟20000字，这种B5版本的书，他平均3秒钟翻一面。如果只是记忆的话速度在1秒钟一面。他醒来后能够独立活动的20天里，他读过的书已经超过了像我这样的研究者到目前为止的读书量了。”
就这样，这人还是处于失忆观察中的状态呢，如果是全盛时期他还不上天了！
“真的很奇妙是吧？”老吴感叹了一声，“就算是一台电脑，CPU烧坏了再重来，也要经过系统重装加载驱动，何况是人脑！可是他就跟一台完好的电脑一样，只要这么重启一下，技能就源源不断出来了……”
身为纯理出身的科研人员，他们对什么犯罪策划完全不感兴趣。顾殊予对他们而言是活着的传奇，超越他们理解范围的逆天存在，被他偶尔点播一下，对他们的科研道路都是受益匪浅。
小册子一般的原文书很快读完了，顾殊予将书放在桌子上，关关目光也随之落在封面上，“Nenpunsi I Pallatit Te Endrrave”，应该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语言。
“这本书怎么样？读着开心吗？”老吴摁住通话按钮，与顾殊予对话。
“不错！收集国民的梦境以供暴君统治之用，卡达莱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作者。”顾殊予舒展了一下长腿，将椅子调整了方向面对电脑，又开始运指如飞。他的声音很好听，有水晶相碰的清澈质感，尾音透出愉悦，“从科学角度说，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的，先用核磁共振提取梦境，再用计算机模拟信号进行还原……”
“是啊是啊！”老吴跟着附和，眼见学术讨论模式就要开启，陆令非不客气地打断了这场相谈甚欢：“我们不是来听你们聊天的，开门！”
老吴被陆令非的气场震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按下开门键。关关一脸沉着，走进纯白小屋。
“顾殊予顾先生？”
“你终于来了！等我一下。”不经过话筒中转，他的声音更加清冽动听，那种莫名的无机质剔透感与这纯白色的环境有一种非常微妙的，相互呼应的感觉。
出乎意料的年轻，在他身上被冻结的，除了记忆还有10年不可逆的光阴。与他同龄的陆令非已经被岁月洗练成“轻熟男神”，而他却依旧是每个女孩学生时代都憧憬过的，能把身上白衬衫穿得最美的“校草男神”，不仅装饰过她们的窗，也装点过她们的梦。
关关本能地放轻了呼吸，陆令非却没有任何顾忌，直接走上前去，一掌拍上办公桌，身体斜过去，姿态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桌咚”：“顾殊予，她不是专门来数你头顶有几个发旋的！说人话！”
键盘敲击的声音停止，顾殊予拔下U盘推给陆令非：“按照协议，我答应的正式版程序，你可以走了！”
“以你现在的‘失忆’状态，确定这个没有问题？”陆令非看了一眼U盘，讽刺地冷笑一声。
六哥的状态有点不对，关关皱了皱眉，顾殊予有什么特别，会让他失去检察官面对犯罪嫌疑人应有的冷静和专业？她想到陆令非对顾殊予生平的了解，还有那句“有一定接这个案子的理由”，有点后知后觉地想，她不是踩进什么解不开的恩怨情仇里面了吧？
顾殊予似乎认真以为他在提问，他闭上眼睛十指交叉架在桌面上，像一尊水晶雕塑，他思考了整整一分钟，这才说：“我刚刚又在大脑中模拟检测过一遍，不会有问题。”
这就是陆令非口中那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大神？这对话这表情还有这姿态，怎么会有点呆萌？这是失忆后遗症吗？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真有失忆后遗症这么回事，也不影响他酷炫的杀伤力，因为接下来他又很认真地增加了补充条件：“如果使用者的智商不在人类平均值范围内，我就没法保证了。不过鉴于你说过的，你是我的大学室友，只要没有罹患导致智商退化的疾病，你应该能够使用。”
这语言风格，分分钟找抽啊！从陆令非的背影都能感受那种效果有如“一滴水掉进热油中”的怒气，真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炸开。
真要做这个无意识状态下杀伤力最强，浑身散发着“你们这些鱼唇的人类”气息的天才少年的辩护律师吗？
更重要的是——他和六哥居然曾经是室友？
发现情况似乎有些失控，关关皱起了眉。她不得以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六哥，让我和他谈谈好吗？”
关关的声音让陆令非找回了冷静，带着最后的一丝不甘让出了位置。顾殊予看向关关，那双仿佛倒映着全宇宙浩瀚星光的眼眸凝视着她，带着一丝近乎孩子气的好奇，仿佛在对她进行解构与重组。
关关的沉着脸已经转换为面瘫脸，在被他看穿之前一口气说出拒绝：“顾先生，我是关关，您指定的法援律师。虽然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新手，而且从来没有独立处理过刑事案件。出于我的职业道德和你的需求考虑，我强烈建议您选择更为有经验的刑事律师做你的辩护人。”
如果能说服他放弃指定她为辩护律师，那就皆大欢喜了。
“果然是这样，我的软件模拟出来的比证件照肯定更像你本人。”顾殊予说出的话却是驴唇不对马嘴。
“你认识我？”关关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可我梦见过你，两次。”顾殊予的表情有些困惑，这让他看起来鲜活了不少，“第一次你还很小，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坐在一片空旷的白光里哭。周围没有人却很嘈杂，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碰不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了心绞痛的症状，虽然知道是心肌暂时性缺血造成的，但我还是醒过来，发现自己哭了。记录我梦境的医生说我看到的你应该在5岁左右……他们认为你是我臆想出来的。但我一直认为你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记得我有过黑色的裙子。”她看了一眼陆令非，陆令非也摇摇头。关关5岁的时候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母亲身体不好但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在加上叔叔在国外工作不在身边，她对关关称得上百依百顺。这个小丫头最爱美了，怎么会买黑色的裙子。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遭遇空难，关关的命运应该跟现在完全不同吧。
“后来我又梦见了你，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是12、13岁的样子。你还是穿着黑色的裙子，在一个装饰着很多镜子的巨大迷宫。你一直在不停地奔跑着寻找出路……”顾殊予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描绘着有关于关关的第二个梦境。
顾殊予看着关关的本体与一面面镜子里的分身不断地挣扎穿梭，突然间她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停驻脚步，转过身问：“你是谁？”
她是在问他吗？可对面的镜子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你是谁？”她直视他的双眼，慢慢地，血色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渗了出来。他着急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浓重的雾气突然涌了上来，淹没了她的身影。他试图冲上前去寻找，一种失重感突然袭来……
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不过这一次他已经可以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他拿出纸笔，将梦中最后的情景素描了出来。
好诡异的梦，想到这个梦境的主角是她自己，关关寒毛都竖起来了。陆令非的声音响起，把她脱离这团冷空气：“就算你的梦境是真的，也有合理的解释。你说的那一年，应该是我考上大学那年。我来报道时，关关也跟着来了。也许你们曾经在校园里擦肩而过，以你超级记忆的能力，就算她在你庞大记忆迷宫的某个角落被灰埋起来，也终有被挖出来的一天，不足为奇。”
顾殊予没有要搭理陆令非的意思，他的目光甚至从未离开过关关。
“陆检察官的意思是说，这在心理学角度应该可以解释吧？”关关问道。
看她这样的表现，老吴都想给她点赞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就连他这个直男第一次见到顾博士这张好看到令人发指的脸，都觉得鸭梨山大，可关律师被他用“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的方式盯着看，却依然淡定如初！
说到学术，顾殊予又恢复了狂拽酷炫模式：“梦的解析吗？我更倾向梦是REM睡眠过程中，人们试图对脑干周期性释放的神经电冲动的解释。不过潜意识的分析也是有价值的，至少在这三个方面。”
兴之所至，顾殊予蜷起双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开始推理：
“第一，我曾经见过你，和你有过重要的情感共鸣。虽然梦境是没有逻辑和随机出现的，但人的欲望和情绪却是不能伪造的。你不是我凭空创造而是真实存在，我会因为无法触碰你、安慰你而急得醒来，就是最好的佐证。”
情感共鸣什么鬼？还有什么碰触，安慰，他昏迷之前不是走高冷路线吗？这撩妹技术都是做梦时跟蓝翔学的吧？关关觉得脸有些发热，明明他用的是陈述句，为嘛杀伤力还这么大。
“第二，我梦境中的你，并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因为情感共鸣，我的潜意识在梦境中投射在了你身上。所以我在梦境里永远看不见我自己，因为那个在哭泣的是我，被陷在巨大迷宫里的那个人是我，在追问‘你是谁’的也是我。黑色在一般观念中，代表神秘，也代表死亡……”
“第三，因为失忆，潜意识成了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最深层，却最难以解读的链接。从醒来到现在你是我唯一的梦，你对我非常重要！”顾殊予看着关关，绽开了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为了能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我写了一个软件，可以根据小时候和青春期的照片或者画像，推测他成年后的模样。符合你现在这个年龄阶段的画像被老吴拿去找你了，不过我还有你老年的画像，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需要了！”关关语气很坚定，似乎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感兴趣。
顾殊予被她拒绝，那承载了满天星光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他低下头转过沙发椅背对着她，好像一只和铲屎官赌气的猫，傲娇摇晃的尾巴和耷拉下来的耳朵，散发着“赶紧给我道歉”的信号。
身为“顾猫”现任铲屎官的老吴瞪过来，以眼神催促她，那意思很明显——自己做下的孽，跪着也要自己偿还。可是关关并不为所动。他只好亲身上阵：
“啊，那个看一眼其实也没关系……”
“就是啊！”顾殊予瞬间又转了过来，翻出那张肖像来献宝，“在这里，不用害羞，其实你老了也很可爱。”
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呆萌一个高冷，老吴觉得有点心塞。顾博士是哪只眼睛看出关律师有“可爱”这项特质了？
顾殊予继续献宝：“老吴他们觉得这个软件很有意思，帮我联系了有意愿购买的人，合同已经拟好还没有签字。他们说等我离开之后，正好可以用这笔钱做律师费和生活费……”
“他申请的取保候审刚刚已经批下来了，根据取保候审的条件，他必须和监护人一起生活。但是唯一能承担他法定监护职责的，是他养父的女儿乔云夏。她已经明确告诉检方，要提起附带民事诉讼，再承担法定监护人的责任会导致权利冲突。接下来的顺位监护人——”陆令非停顿了一下，关关自觉接上：
“是他的辩护律师吧！”
“你是单身独居吧？”陆令非问她。
关关迟疑了一下，她明白陆令非的意思，作为单身独居的女性，收留一个顶着犯罪嫌疑人头衔的男性，是有点不那么合适。
“其实我也不算独居……”
“都谈到居住问题了，那关律师您是接下这个案子了吧！”老吴一拍大腿，“这可太好了，关律师你不知道，顾博士他醒过来这么长时间，真的就想起你一个人啊。你可得好好照顾他！顾博士，我舍不得你……”
身为中年男人情绪转得比更年期妇女还快，这份唱作俱佳的手段，让关关和陆令非都忍不住侧目，瞥了他一眼。不过对于关关而言，显然有更重要的事。
“顾博士，我再问你一次，你应该知道这次审判中，公诉方的诉讼请求会是以故意杀人罪对你除以死刑吧？”
“我知道。”
“你也知道我没有任何刑事辩护经验，一旦出庭应诉，你有超过99%的可能会被判有罪。选择我几乎和选择去死没有差别？”
“我并不这么认为，我相信你。”顾殊予说。
“可我并不像你一样，对自己有这种自信。如果你一定要选我做律师，我要求先签一份谅解备忘录。你已经充分了解了由我为你辩护的风险；如果法庭宣判你罪名成立，我不会负责上诉。”
“好，我可以签。”顾殊予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意思。
“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林局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和一群领导鱼贯而入，欣慰地拍拍关关的肩膀，“不愧是我们中心的骨干，年轻人敢挑担子，有前途啊！”
看着被包围在众人中心的关关，陆令非再说什么，端着一张冷脸转身而去。关关宁可接下这样的案子也不想离开法援中心，肯定是有什么理由。关关从小就是执拗的性子，与其强迫她放弃，不如找到症结所在，再一举解决。
关关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这么重要的案子，别人想接都接不到，这下她的执业生涯还真要有个了不起的壮丽开始了呢！
可是这样的壮丽她真的但得起吗？看着顾殊予全心信赖的双眸，她的内心泛起一股苦涩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