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来香》艾哟哟

14、第 14 章

　　每年的六一和寒暑假，公司里员工们在工作之余的话题多半围绕孩子，报补习班的必要性，小升初的秘诀，初升高的焦虑……以及，这时候，请求休年假的已婚员工也多，因为他们要在这样的假期里带孩子去赶赴一场快乐的长途旅行。

　　白日里赶在下班前给个部门经理批了请假条，“今天一直在跟投资人开项目推介会，都没时间回办公室。你该给我发个短信或是邮件提醒我，这样我可趁着开会的空隙就给你批了。”

　　部门经理一直在等他批假，耽搁了下班回家的时间，许纹章有些抱歉。

　　心头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以后都该把审批权限再往下放，他直接领导副总级别的员工就是了，没必要连部门经理的工作也上升到总经理级别来请示批准。

　　早打算把公司的规章制度再修改一下的，可他一直忙着拓展业务，内部规定的调整就给一拖再拖了。

　　原来公司初创，员工不多，为了办事效率高，就把权利集中，他大小事一把抓。三年过去，现在公司早已走上正轨，是时候放手了。

　　他给的工资高，请的人都是万中挑一的能干。就是个实习生，那也是他亲自面试进来的。

　　给力的手下，才能助力他的财富成几何级别快速增长。

　　相应的，他对公司员工更大方，大方到甚至可说是纵容。

　　像年假这种，工作两年就有十天假期。以后工龄每增加一年，就多给五天假期，最长能休一个月。比中国传统春节假日多多了，这在国内，哪个企业能比？

　　部门经理也有些抱歉，“主要是我没计划好，怪我临时起意。您每天要处理的电子文件那么多，我想着当面给您请假会快一些。”

　　“呵呵，那倒也是，你的信息真可能淹没在几百封邮件里——孩子多大了？准备带他去哪儿玩？”

　　“十岁。我打算带儿子去瑞士滑雪。”

　　“唔，出国旅游那是得要提早规划啊。暑假都放了快半个月了，还得给孩子留够做暑假作业的时间。”

　　“呵呵，是的。主要原本没计划出国的，我儿子还不太会滑雪，但溜冰他会。我平时太忙了，儿子妈在医院工作，也很忙，都没时间带他去滑雪场练习，就家里老人带去商场的溜冰场学了一阵子，所以先前没计划出国的，只想着国内景区转转就好了。但我想到以后两个假期他都要搞奥数，准备小升初了。上了高中，又要卷高考，更没什么机会出国玩儿了，才终于下定决心，可儿子妈还说我是心血来潮哩。但我想，人生要是啥都计划好，很完美，那就没惊喜可言了。”

　　部门经理兴致勃勃地絮叨家里琐事，一脸幸福。

　　许纹章耳朵里听着，着实艳羡。

　　下班回到家，六百平独占一层楼的大平层，连个保姆阿姨都没有，那空旷和安静，叫人心头发慌。

　　许纹章把音响打开，声音开到最大，放赵雷的《成都》——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余路还要走多久，
　　你拽着我的手，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

　　最近好像有些像女人一样多愁善感起来。

　　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做晚饭，一个人坐在餐桌上默默品尝晚餐……

　　不止多愁善感，最近还有点颓，许纹章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公司里年轻女孩子口中常爱说的那个水逆了，项目没谈几个，投的几家企业半年报看起都不好看，应酬聚会也少人邀约他了，导致他这段时间回家自己做饭吃的机会十分密集。

　　吃过晚饭，默默收拾完厨房，照例躺在阳台上听听音乐，喝杯红酒，看看星空，然后……默默调整天文望远镜，转向了那栋犄角旮旯都很熟悉的方家的独栋别墅……

　　大学也放假了，方翎却没回家，二楼她的卧室漆黑一片。

　　没能让方翎怀上，许纹章有些耿耿于怀，毕竟他曾经误以为方翎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后生出了娶妻生子的美好念头。

　　孕检后都过去了近一月，他的情绪还处在那些美好念头的余韵中。

　　把镜头调整重新对着夜空，摇晃杯子将剩下的红酒都喝光，再倒满，手里擎着，失神了会儿，忽然想到那个部门经理的话——“人生要是啥都计划好，很完美，那就没惊喜可言了。”

　　许纹章自己，从小到大，对自己的人生安排都有苛刻的计划。像学生时代，他的计划能细化到我语文作业要在晚上八点钟做完，午睡我只能睡二十分钟这种……

　　这样追求按计划按部就班的计划男，当然对自己未来的伴侣也进行过预设。

　　他的规划里，将来他会娶这样一个女人——

　　首先得跟给他一样，是毕业于世界名校的学霸。然后，工作中的她，穿A字裙，露出纤长白皙的小腿，着装美丽而得体。但一定不失女人味儿。她烈焰红唇，有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脸上像他一样时常堆着让人感觉亲切的微笑，但眼中一定绽放着看透一切的澄透目光。她在工作上要杀伐决断，精明利落，独立自强，回到家后就卸下一切伪装只做个独属于他的柔软的小女人。两个人工作日各忙各的，到处飞，周末两天回来过夫妻生活。独立又温柔美丽的她，既是他工作上的好伙伴、好助理，也是他生活上的美满伴侣。

　　这一对比，方翎与他理想的伴侣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一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女生，国内的211大学，前十都没进，专业还是师范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将来毕业了完全不可能成为他工作上的好帮手。

　　虽然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吧，但是合理怀疑她将来工作后绝不可能走烈焰红唇的路线。一个师范生，打扮上敢又高冷又性感么？工作上不敢杀伐决断，只会对他干净利落。遇事她只会哭，把责任推给他。温柔耐心都给了她的学生，回到家，丈夫只可能是她的出气筒……

　　但是，遭不住两人在床上十分和谐啊。

　　他所有的计划都败给了在床上方翎带给他的感觉。

　　以至于，她动不动就爱使的那些小性子，瞪他，捶他打他，以及遇到点事情就只晓得嘤嘤直哭，六神无主的蠢样儿，都让他觉得可爱，勾他心魂……

　　但是，她与自己想要的伴侣实在相差甚远啊。

　　这跟他计划的很不一样。

　　不免，徐文章又把自己预想的未来妻子的模样又捋了一遍，看看是不是计划需要调整。

　　经过深沉的思考，许纹章赫然发现，他所要找的所谓的理想伴侣完全就是他自己啊！

　　精致，美丽，高智商，忙碌，精明，市侩。穿上西装就是杀伐决断干净利落的投行精英，脱下西装就是居家好男人。

　　他择的偶，好像在照镜子，不过是镜中人的性别换成了“女”。所以，他要和自己上床吗？这不就是自攻自受？

　　许纹章忍不住一哆嗦。

　　计划有变了。

　　一朝看清楚了事情的本质，许纹章便想尝试追求方翎。

　　毕竟，方翎，是头一个让他生出了让她为自己孕育孩子的女人——找妻子不就该用这样的标准去找吗？

　　那次在停车场，他鬼使神差说要给方翎一个盛大的风光的婚礼，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出口，现在回想，又何尝不可呢？

　　方翎这女人，是蠢笨了点，但他精明能干就好了，两人正好互补。

　　想想，如果他的另一半也精明能干而独立，什么都自己搞定了，那两人生活在一起后还有他什么事呢？只有被需要，才有在一起的价值，不是吗？

　　主意既定，不知怎的，一切莫名的郁结和那些愁绪都烟消云散了，浑身松快。

　　原来烦恼都是自找的么？

　　许纹章一向是个行动派。

　　时间计划都精准到分钟，他不能忍受浪费光阴。

　　立刻拿出手机就给方翎发了个直球过去，“我看你对我很有感觉，既然喜欢我，我也觉得你还不错，不如我们就在一起吧。”

　　方翎放了暑假就跟着青黎一块儿去了某个培训机构赚外快了，住也跟青黎一块儿住。

　　方翎家境好，不用打工赚钱，去机构上班只是想调整心情而已。

　　怀孕失败，蒋路那里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避而不见。

　　方翎想着隔段时间后，等到她的心情调整好了，再跟蒋路说自己不小心流产了，就打算如此翻了这篇儿。

　　这家机构搞的双师课堂模式，就是说一个班上配置了两个老师，一个老师主要负责讲课教学，另外还安排了一名辅导老师负责维护课堂秩序、回答学生疑问以及布置修改作业、回答家长的问题等。

　　在两人的请求下，机构将两人配置在一起。

　　青黎教语文，给孩子们培训作文写作。

　　青黎的课讲得很好，她的语言幽默风趣，且经常会根据作文题目和写作要求引申发散讲些各种古今中外名人的小故事来诱导孩子们写作中多用成语和典故，以此让作文看上去高逼格——真的不可否认，阅卷老师青睐这类文章，得分往往高——所以，青黎的课堂上，纪律基本不用维护，因为孩子们都去认真听故事去了。

　　讲台上青黎正在授课，方翎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正趴在桌上无聊地偷偷玩手机游戏呢，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方翎看到是她备注“狗东西”发来的。

　　狗东西就是许纹章。

　　那次做亲子鉴定，方翎就同意了许纹章的微信好友申请了。

　　事情过去一个月，两人没有再联系。

　　等到再联系，许纹章竟然冷不丁发了这样一条让她愕然不已的消息。

　　方翎很想发消息过去问对方是不是许纹章那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但是，接触过几回了，已深刻地知道私下里那个斯文败类还真是如此厚脸皮的，所以，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再去确认了。

　　方翎几乎是磨着牙，手机按钮都要戳出指甲印的回了许纹章的信息：“我喜欢你？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你？你哪里来的自信呢？？？”

　　那头许纹章皱眉，快速回：“不然你怎么会同我上床？”

　　方翎：“醉酒误事！”

　　许纹章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进入前我问了你的，你知道我是谁。进去后，你还连连兴奋的不断喊我的名字，还几次明白地说了你好喜欢我的话。最关键的是，第二天我们又来了一回，那次你可没喝酒了。”

　　方翎：“……”

　　方翎：“许纹章，我给你提个建议哈。”

　　许纹章：“你说，只要是可行性的好建议，我都听，呵呵。”

　　呵个屁！

　　方翎：“你得学会接受别人没有喜欢你这个事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爱和性要分清！”

　　最后半句，犹如当头棒喝。

　　是呀，他觉得方翎好，好像正是觉得他和她在床上十分和谐啊。

　　许纹章不愿承认自己一时有些昏头，把爱和性两者搅在一起，这对他的精英男人的人设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决定退一步，“那我们也可以开始。人和人之间都是从不喜欢开始的。”

　　方翎道：“我开始不了。”

　　“为什么？”

　　“我跟你这种人就处不到一块儿去。”

　　“方翎，我这人很好相处的，你试试。”

　　“真处不好。”

　　许纹章：“咳，处不好，我一般建议对方找找自己的原因。”

　　方翎磨了磨牙，“我看感觉的，我对你没感觉。”

　　她就不该说这个话，找这个理由，许纹章马上抓住了把柄道：“你那天晚上不是挺有感觉？一个劲儿地对我说还要呢。”

　　方翎失了语。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对，是自己的错，她就不该提感觉二字！

　　方翎：“我没有！”

　　许纹章：“别草率地回答这个问题，多回忆回忆那天晚上我们两个的互动。”

　　方翎要崩溃了，“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许纹章：“我是认真提这个意的，你别草率地回答啊。”

　　方翎：“……”

　　方翎：“你别执着了，你又不了解我，贸然说在一起，到时候分手会很难看。”

　　许纹章：“还没开始呢，就说分手，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还没下课，方翎捱时间，便耐着性子回：“当然。你我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满脑子都是投资、是开会、是应酬、是出差。我却是爱逛街，爱看书，爱追剧，爱买买买。”

　　许纹章：“哎，买就对了。我赚的钱，不给你买买买，难道给我自己留着买墓地吗？逛街就是户外活动嘛，我可喜欢户外了。另外我也爱看书，——你都看些什么书？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也看过。我看的书很多，我们一定会有共同话题的。”

　　方翎：“你就是看我长得漂亮而已。”

　　许纹章：“你把我想得太肤浅了，你把自己也想得太肤浅了。你就只是长得漂亮而已吗？”

　　方翎：“……”

　　哎，他这句话说得很动听诶。

　　方翎的怒气消了，心情很好的慢慢劝：“算了，我不跟说了，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不喜欢你，我猜你可能就是一时冲动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许纹章：“明天我约你喝咖啡，你会回忆起你对我有感觉这个事情。”

　　方翎：“……”

　　突然后知后觉。

　　我干嘛不把他拉黑？？？

　　我跟他废话这么多干嘛！！

　　方翎果断拉黑了许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