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gl）》青青子衿景乐君

19、无忧无怖

　　天色沉郁了许久，终于在日暮时分下起了大雪，并且雪势之大，大有不知何时止的征兆。申时，路上和沿街的房子上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陆三七瑟缩着，最终也抵不过寒意，在幽静的街道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不得已，只好运起内力御寒，想起出门前白术还嘱咐自己要多穿些衣服，又是一阵叹息。不是她耐寒，大概是临行多又匆忙，师姐顾危月没给她准备。
　　坐在一家商铺的台阶上，陆三七撑着下巴看着飘落个不停的雪花，对这种守株待兔式的捉鬼有了几分厌倦。唐莳萝离开医馆已经三天，再有两天就会离开南川，白术不放心她的安全，日日化作鬼魂守着她。要命的是，陆三七因为答应过白术要帮忙捉鬼，也不得不每晚晃荡在大街上，看看能不能和贺一鸣来个意外相逢。
　　“白术现在可是佳人伴着火盆啊，陆三七你呢，是寒风夹着雪花。陆三七，你真是命苦呦。”陆三七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一脸睡意。
　　南川城最大的客栈中，驱鬼的各种符文在每一个房间的门前密密麻麻的贴着。白术坐在唐莳萝的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一旁的火盆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唐莳萝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弯眉紧皱，身体扭做了一团。
　　“阿术……”细弱蚊飞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什么清楚。
　　白术一怔，继而痛楚如潮水般袭击着全身，阿术，这个称呼，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她伸出手，俯身想要抚平唐莳萝的眉，然而那指尖却穿过了唐莳萝的眉心。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是鬼魂。
　　“阿术，为什么要骗我？”一滴眼泪从唐莳萝的眼角溢出，她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
　　白术望着唐莳萝，一次又一次的轻抚她的脸，透明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她的脸。白术站起来转过身去，不愿再看到唐莳萝的背上而无可奈何，缓缓飘向了门口。
　　“不要走！”白术听到身后的唐莳萝唤道。
　　她愕然回头，在火盆光芒的照映下，唐莳萝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白术挑起了眉毛，略带疑问的看向了唐莳萝。
　　“不要走。”唐莳萝对着白术的方向又一次重复道。
　　“你能看得到我？”白术慢慢飘向唐莳萝，平静的问道。
　　“嗯。”唐莳萝靠在床头，低着头说道。
　　白术眼中含笑，来到唐莳萝身边，俯身在她身边耳语：“贺一鸣，你以为你附身在莳萝身上，我就会束手无策？”
　　“唐莳萝”大惊，白术的手却比她更快的抵达了她的额头。白术的怒气化为云团，就在手碰到唐莳萝额头时，唐莳萝的身体倒了下去，贺一鸣的鬼魂脱离唐莳萝的身体，额头上带着淡蓝色的火焰，被烧的不轻。
　　白术逼近贺一鸣，脸上的笑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贺一鸣，你今日闯入莳萝的梦境，你当我真的不知？我纵你，为的就是让你现身，而后能够手刃你！”
　　贺一鸣脸上写满了惊慌，生前他有权有势，自然不怕白术。而死后，白术身上有着治病救人的盛德和浩然正气，这种气足以让他畏惧。白术一下下逼近，他看向唐莳萝，手上捏起一个气团，砸向了她。
　　“莳萝！”白术没料到贺一鸣会对唐莳萝动手，来不及阻止。气团到了唐莳萝身上，唐莳萝轻咳了两声，悠悠转醒，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白术：“白术？你怎么在这里？”
　　白术明白了，贺一鸣砸向唐莳萝的是鬼气，在半个时辰里，唐莳萝能看到鬼魂，也能触碰到鬼魂。就在白术愣神之际，贺一鸣已经逃了出去。贺一鸣跑了，白术也要离开。
　　“白术！”唐莳萝叫住了她。
　　白术偏偏头，与唐莳萝对视。唐莳萝却在这时不管不顾的跑过来抱住了白术：“阿术，我知道我一定又是在梦中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你要离开？你在我梦中，怎么能如此残忍的对待我？”
　　白术轻轻叹息了一下，紧紧拥住了唐莳萝，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莳萝，是你不要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是女子……”唐莳萝紧紧攥住白术的衣襟，通红的眼睛绝望的看着白术。
　　“忘了我。”白术轻轻拉住了唐莳萝的手，眼中古井无波，“缘尽于此，无需挂念。莳萝，我真的要走了。”
　　“阿术……你的手好冷……”唐莳萝抓住白术的手，道。
　　“莳萝，我不悔，你也不要悔。”白术轻轻摇头，慢慢凑到唐莳萝面前，低头，蜻蜓点水的在那粉色的唇上一点。
　　“阿术……”唐莳萝的嘴中喃喃道，眼睛缓缓合上。
　　白术将莳萝抱到床上，仔细的给她盖好被子，不再犹豫的飘走。莳萝，我爱你。但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白术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到，尚在睡梦中的人，眼泪已经如同断线的珍珠。
　　陆三七睡莲惺忪的对着前面的鬼魂摇了摇头。贺一鸣想不到刚刚逃脱了白术，又会遇到一个高人，显然这个高人和之前的道士完全不一样，比如说她能看到自己。陆三七打量着贺一鸣，确定是白术所托要捉之鬼，这才勉勉强强打起了些许精神。才交了两回手，陆三七就变得兴奋了。并不是因为两招就将贺一鸣捉到，而是源于贺一鸣身上的奇异。一般的厉鬼是无意识的，贺一鸣不然，意识很清楚；陆三七的武功并不高，一般要交手几十招才能捉到，她记得有次捉鬼差点被厉鬼反噬。厉鬼的能力是随着在阳间的时间增强而增强的，而那只厉鬼并不如贺一鸣在阳间的时间长。
　　“喂，何人助你的？”陆三七面无表情的对着被五花大绑的贺一鸣问。
　　贺一鸣满是惊恐，用力的摇头，嘴中还发出呜呜的声音。陆三七握住他的下颚，让他张开嘴，果然见到贺一鸣没有舌头。
　　从贺一鸣的反应来看，是没有人帮他。这倒是怪了。陆三七又坐到石阶上，摸着下巴思考着，顺便等着白术。
　　雪越下越大了，不远处的一颗枯树的树枝受不住重量，生生被大雪折断。
　　“贺一鸣！”白术的声音遥远的传来。
　　陆三七抬眼，在大雪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贺一鸣则是浑身开始发抖。
　　一瞬的功夫，白术就到了贺一鸣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陆三七提眉，也不说话，嘴角带着笑看着好戏。
　　白术蹲下伸子，一双被怒气燃着的眸子变得血红，等着觳觫不已的贺一鸣。
　　“呜呜呜——”贺一鸣发出几声哀嚎。
　　白术手掌中出现一团巨大的淡蓝色火焰，陆三七看到后，眼中带了些许深意，嘴角的笑容慢慢消融。就在白术要接触到贺一鸣的一刻，贺一鸣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变成了细碎的粉末，消失在大雪之中。
　　“为什么？”白术收了掌中的火，自己并没有碰到贺一鸣，他怎么会……
　　陆三七眼睛一直在那粉末上，她没有忽视那粉末并未消散，而是朝着一个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贺一鸣是魂飞魄散了没错，”陆三七收回视线，对白术道，“你可听说过世间有集灵者？”
　　“集灵者？”
　　陆三七站起身，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厉鬼是游离于地府的一种魂魄，集灵者，就是利用地府这种空白，待厉鬼魂飞魄散后，收集其灵魄的人。”
　　白术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解：“那贺一鸣还会不会继续祸害南川城？”
　　“贺一鸣确实已经魂飞魄散了，无须担心。集灵者收集灵魄，也只能用残缺的灵魄制造出一个个听命于他的傀儡而已，而傀儡是没有自己的意志的。”陆三七一边思索一边说着，集灵者若能存在，本身就要很强大了，自上古以来的集灵者少之又少，大多集灵者在制造傀儡时被吞噬。
　　“魂飞魄散就好。”白术抬头看着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化为了实体，沿着路，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医馆走去。
　　陆三七跟在后面，白术大限将至，也要魂飞魄散了。
　　白术踏入庭院之后，身形已经不稳了。陆三七看着她，动动唇，想要说什么，又偏生是说不出来。白术立于满是积雪的树下，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锦囊和一封信，递给陆三七。
　　“陆三七，不要告诉她我的事情，我不愿她一辈子活在后悔之中。”白术身子靠在树干上，柔和的说道，“玉佩和休书托你给她，自此，我也可以真正的离开了。”
　　陆三七接过东西，对着白术点点头。白术的笑意越来越浓，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越来越透明，渐渐的，化成透明的粉末，不见。陆三七望着白术的笑容，只觉得她和唐莳萝往日的爱恨也变得模糊了，仿佛这个消失了，所有的一切就随之消失了一般。
　　“自古多情空余恨啊，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陆三七伸了个懒腰，感觉手中的两样东西越发的沉重。不再过多思虑，在大雪之中慢悠悠的走回房间。

作者有话说

　　存稿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