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天下》寺庙里的猫

6、幼狼岳清

　　赵文渊看着郑铭吃东西的样子，感觉自己有点儿愁。明明已经是二月了，郑铭仍旧裹得像个球，就这么几里路也不肯走，硬是要坐他家那辆大的出奇的马车。偌大的马车在官道上走得十分平稳，小案子上摆得一溜儿的茶水瓜果都稳稳的，郑铭一手烧鸡腿一手杏花糕，啃得一手油一手渣的。一边吃还一边抖腿。
　　“你再这么吃下去，这马车都载不动你了。”
　　“不、不高兴就想吃东西。”郑铭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杏花糕太干，噎得他直翻白眼。
　　赵文渊奇怪地看着他道：“不高兴什么？你爹爹又不考你功课。”
　　“见姬成久不高兴。”郑铭总算是把气喘顺了：“你不知道姬成久吧，大家都有点讨厌他。”
　　赵文渊皱起眉，馄饨铺子那会儿，姬成久卸了石家少爷护卫那一条胳膊的姿势确实干净利落十分漂亮，看得出是个狠角色，但连郑铭这种脾气的人都会讨厌他，大概真得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吧。

　　“姬成久他，”郑铭看起来很想破口大骂，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连粗话都说不出，最后他总算憋出一句：“他不是个东西。”
　　赵文渊乐了：“怎么不是个东西？”
　　郑铭愤愤咬了一口鸡腿：“年前有个姑娘卖身葬父，求姬成久买了她当奴，姬成久转手把她卖到妓院了。”
　　“不是卖身为奴了吗，从当朝律例讲，姬成久这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不对！”郑铭愤怒地冲赵文渊吼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就是不愿意做那些肮脏事儿没办法才卖身为奴，姬成久却把人往火坑里推。”
　　“所以青楼里的女孩儿都是肮脏的吗？”
　　郑铭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下子叫不出来了，好一会儿他才愤愤道：“不是一回事儿，人小姑娘都这么可怜了，姬成久就不应该这么做。”

　　赵文渊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就郑铭这么几句话他就觉得不对劲，找上姬成久，怎么找上的？为什么光找他？不过他懒得解释，郑铭这人心地善良，万一不小心戳碎了他的三观，赵文渊不想去安慰他，他会嚎啕大哭的，认真的。

　　倒是郑铭上上下下看了赵文渊好几眼，不高兴地嘟囔道：“其实我觉得你的脾气也挺奇怪的。”
　　“恩？”
　　“看着那么好的一个人，但我总觉得你什么都不想管啊，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哪有人第一反应是他没犯法。”
　　赵文渊笑了笑，闭上眼睛没有接话。

　　郑铭现在是无官之身，就算是郑太傅之子，见到岳小王爷也是要行礼的，更不要说直接找上门寻他办事儿，所以他潜意识里要找的人就是姬成久，姬成久是个能管事的，直到到了岳王府前，看到赵文渊吃惊的模样，郑铭才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有介绍姬成久的身份。

　　“姬成久是岳将军在世的时候，从塞外捡回来的。”郑铭低声道。
　　“异族人？”
　　“大概是有点异族人的血统，但是他长得很像汉人，谁也说不清楚，岳将军认了他当义子，官府那儿挂了牒的，当然袭爵什么的别想了，小王爷和他感情也挺好的。年纪上我们和小王爷差不多，但一个在党一个在野，我们平时都见不到他，所以基本上想求小王爷办点事都会去求他，他要答应了，小王爷那儿大多也能成，因为这个，京城子弟都有点怕他。”小声说话的时候，侍女进来通报姬成久来了，郑铭的腿又开始抖了。
　　赵文渊：“……”

　　姬成久看起来刚洗完澡，鸦翅黑的头发半湿地披在肩膀上，白`皙的皮肤透着花瓣一般的粉色。大概真的有异族人的血统，他的皮肤比赵文渊见过的最白的美人还要白，眼睛的颜色也偏浅，看多了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稍微有点理解郑铭为什么那么怕他了。
　　郑铭起身跟他行礼，姬成久没有搭理他，瞥了眼赵文渊，直接窝在了铺着厚厚虎皮的高凳子里。
　　“稀客呀，郑公子。”
　　赵文渊一听就感觉不太妙，姬成久这阴阳怪气的，郑铭得罪过他？
　　郑铭刚还在那儿抖腿，一见姬成久，不知道怎么就跟喝了鸡血似的，一声大吼：“姬成久！”
　　姬成久刚要喝茶，被他这一吼吓得直接扔了茶杯，赵文渊也被吓得够呛，傻傻看着郑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姬姬姬成久，你你有事要我帮忙。”
　　赵文渊“噗嗤”笑出了声，敢情他这猛在一时啊。
　　姬成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姬姬姬，你数鸡的啊，大晚上的姬个没完。”
　　赵文渊看不下去了，他朝姬成久抱拳行了个礼，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或许是江湖人的礼仪方式让姬成久感觉到新鲜，姬成久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文渊硬着头皮把话说了下去，事情他也了解得不清楚，又多少防着人，赵文渊剔除了账本的事情，只说了一路上有人追杀，讲完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宋之敏冤在哪儿。因为有人追杀他，所以他不可能凌辱兄嫂？

　　姬成久倒是没不耐烦，一边听一边在手上抹膏药，抹完后一拍手：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大致意思就是让我救那个书生出来是吧？你们有意识到他凌辱的是六品官员的妻子吗？还有，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
　　赵文渊也想知道凭什么，郑铭拉着他过来找姬成久，他还以为郑铭和姬成久有什么交情呢，至不济，姬成久看在郑太傅的份上也会给郑铭几分面子。哪知道郑铭怕姬成久怕成这样。

　　“因为宋之敏是个好人，他为百姓出头，不该受到这样的冤枉。”郑铭没有理会赵文渊的暗示，突然大喊道：“小王爷最恨这种鱼肉百姓的贪官，他要知道绝对不会不管！”
　　“你给我闭嘴！”姬成久一个杯子砸到郑铭身上：“我家小王爷什么身份，要管你们这些破烂事儿，一老一少都是窝囊废，自己不敢出头全来找我家小王爷。”姬成久突然就变了脸色，不管不顾地开骂，郑铭憋着气儿要跟他大吵，就听见门外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道：“怎么回事，这么吵？”

　　赵文渊回过头，只见一个十三四左右的男孩在丫头的搀扶下走来，他脸色很差，看上去十分疲惫。赵文渊看着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小孩大概是有先天不足的病症。
　　一见他进来，姬成久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
　　“你别嚷，你一嚷我就头疼。”那小孩走到姬成久之前坐的椅子上，刚坐下，就见郑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岳王爷，求你救救我的兄弟。”
　　这个小孩就是岳清？赵文渊连忙跟着要跪，岳清摆了摆手：“免礼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吵成这样。”

　　姬成久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是故意的。”
　　郑铭抖了抖，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赵文渊恍然大悟，他意外地看着郑铭，原来这小胖子不只是心地善良。
　　“阿久你能不说话吗？”岳清连声音里都透着疲惫，姬成久哼了一声，坐到一边喝茶去了。

　　“赵大哥，把账本给小王爷吧，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帮宋兄弟了。”郑铭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赵文渊也不再迟疑，连忙递上账本。
　　姬成久脾气火爆，岳清倒是文文静静的，一边翻一边听郑铭解释事情的因果，听完，他把账本递给姬成久。姬成久还在发脾气，不肯接，岳清直接砸到了他脑袋上。
　　赵文渊：“……”
　　“这东西我看不懂，你撸清楚了给我送过来。还有你和那个谁，那个黑胖子去牢里走一趟，先保住那书生的命，书生体弱，也别让他给冻死了。”事情安排下去，岳清也不想待了，起身正准备走，就听到赵文渊笑着说道：“他身体倒是不弱，练过武的，还是跟着岳麒将军练的。”
　　岳清一脚踏空，整个人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