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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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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
传说中的瑞兽貔貅经过处理不再显得威严,叼着个同样是青铜材质的绣花球反而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有抚摸的冲动,纹理清晰,做工精美,又有别于常见的人俑和鼎,这可是当下最时兴的灯具。
藤蔓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往它背上灌注着油脂,直到确认量已足够,她才满意地停下,火折子一点,满室生辉。
亮了才知道,这是个不大的房间,被屏风分割成两半,里面是床,外罩着粉色的幔帐,附近是梳妆台,最稀罕的恐怕是台上的一面铜镜,首饰盒里的首饰收纳得满满当当,都是些年轻女孩子用的。
藤蔓将油灯放在屏风前的桌上,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她仔细地再看一遍。
侧边是个小书架,放着的是女德女戒之类的书籍,大部分非常新,一看就没怎么翻过,大概只是拿来充门面的。
有几本被翻得频繁的,被压在书架角落里,有些是天华宗的经书,这是国教的书籍,上面多数是宗派的奇人奇事或者法门故事,比较有趣,倒也正常。
其余的还有些是有装订过的痕迹……
只见藤蔓先把装订过的书籍放在手里,都不用翻,她知道,每本都是与封面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本。
沈夫人恐怕一点都不需要这些
又想想,把那些女德女戒也拿了,天华宗的书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留下了。
藤蔓心想,可以把游记什么的放出来,至于手上的还是让它们与原主人的话本一起压箱底吧。
门外
沈琴收拾好心情在门口正遇上手里端着盘子的却扇,后者微微福身,先让沈琴进去了。
沈琴环视一周,径自坐在桌上。
“夫人,这是厨房送来的,趁热喝吧。”却扇进来了,将手上的汤放在桌上,用眼角的余光发现藤蔓似乎跪在床底下,很奇怪。
而此时藤蔓无语地看着手上的话本,果然还是没清理干净,床底下竟然还有好几本,干脆把箱子塞底下,等有空在说吧。
从屏风后转出,藤蔓对着用汤匙搅着汤碗的沈琴施了一礼。
沈琴问:“这是惯例?”
藤蔓接口:“是的,以往府里晚些不睡的大人都是这样的惯例,汤爽口解腻,正适合这个时节,劳却扇姐姐端了过来,不知夫人觉得可还能入口?”
晚些不睡……沈琴听了,倒是多看了藤蔓几眼。
李府的人发配的发配,遣散的遣散,只保留了一部分下人,正是听吩咐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时候,哪有人送什么“惯例”,怕是她特地叫厨房做的。
“你倒是挺自在的……”,这府里大换血,虽然下人面上不显,私下也是惶恐不安,就看她旁边的却扇就知道,怎么也摆不脱忐忑之感,这个叫藤蔓的丫鬟落落大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而且进府的时候还敢向她提要求。
“在主公院子里伺候不好吗?非得留在我身边?”,本来裴宏光是要茂山跟来的老人随侍的,这丫鬟主动要求跟在她身边。
“奴婢哪有选择的余地,只是夫人初来乍到,风土人情,还是我们这些老人更清楚些,也能更好的伺候您。至于使君,自是有更适合的人呢!”
“哦”,沈琴笑了,手上的汤匙在碗中发生沉闷的移行声,说道:“这次被发配,怕了罢?可是就算你跟着我,也可能只是一场空……”,这个丫头挺有想法,但是,沈琴可不一定顾的上她。
藤蔓低着头,“那也是奴婢求来的,自己求来的,不会后悔。”
自己求来的就真的不会后悔么……
沈琴心里一动,却也没说什么,三两口那一小碗汤就进了肚子,却扇上前收了汤碗出去。
这一来一往的,沈琴人更精神了,准备看看秦州的地形。
只是这地形图还有文书……突然想到下属送来的好像不知道被她扔在了哪里,是在院内亭子里还是在窗台上?她要出去找才是。
两手搭在桌上,侧头,沈琴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宴前送来的她似乎是放在了窗台上,还是宴后的?
她脸上的异样很快被藤蔓捕捉到,后者问道:“夫人这是在找?”
沈琴站了起来,“恩,白天送过来的文书我不知道放哪了,得去找。”
“夫人不必着急,奴婢看您走得急,都收着了。”
藤蔓赶紧走到一个小柜子前摸索着,“奴婢怕这风吹雨晒的把它们弄坏了,夫人也暂时没精力管这些杂碎的东西,就将它们都收起来了。”
沈琴有些意外,坐下了,看她在忙活,又打量了她一遍,突然说道:“他们送来的太杂了,就不要全拿了……
恩,就要第二次送来的县志吧。”
眼见藤蔓似乎翻开了几本,好像在看,沈琴又补充道:“钟秀贤钟先生编著的太过久远,就不要了……”,藤蔓又把一本放了回去,沈琴若有所思。
“别忙着过来,还有,宴前送来的地形图,我只要第一份,好像是东阳的?”
藤蔓迟疑道:“第一份是琅山的……”
沈琴用手撑着头,“你该不会记错了?”
“奴婢不知,但如果是那位穿着鸦青色官服大人送来的,就应该是琅山的。”,话语里迟疑,但是藤蔓手里动作可不含糊,直接把沈琴指定的东西拿在手上,走了出来,似乎十分笃定。
“哦?”
“那位大人与您谈论了一会儿琅山,而且还把抄录的松城官员名单也送来一份给您过目,说是裴使君吩咐的,而东阳郡的地形图是您自己带回来的。”,藤蔓低着头,一边说着,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你识字……会写吗?”
“会写几个常用的,也帮着账房抄录过几份账册。”
“府里有人教?”
“没有,奴婢都是自己学的。”
“坐下,写你的名字!”
藤蔓依言写了藤蔓二字,执笔算得上标准,字虽也没有什么风骨可言,但也工工整整。
“有心”,沈琴应了一声,摊开地形图,又问道:“男子识字的也不多,怎么想着识字了,不做针线?”
“只会缝补,奴婢手笨得很,在针线上没有什么天赋……说到针线,这府里还没人比得过却扇姐姐呢,她心善,常常帮奴婢,奴婢便也偷个懒。”
沈琴在图上标注了一下,说道:“好,我不喜旁人在侧,你们先出去吧。”
“是!”
两人出去
走到门外,藤蔓对却扇说道:“却扇姐姐,我在门外候着,劳烦您再去看看徐大人的房间整理得是否妥当,我怕布置的不好,劳您掌掌眼。”
却扇不以为意,“在这方面,我可比不过你,你布置的,旁人哪能挑?而且你也谦虚了,我虽然在针线上略有心得,但是你学得什么都很快,我记得,上次你绣的凤仙花多惊艳啊,我就绣不出来。”
藤蔓眼底的异样一闪而过,笑道:“那是我绣了很久的,十个指头都出血了呢,哪比得过您。”
却扇走了两步,回头,“以后不要称您了,大家都是奴婢,没有区别,你这样称呼,反而……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可是,到底是不一样的。”,藤蔓幽幽叹道。
却扇干巴巴说道:“没人……没……”
“没什么,你们在讲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两人向着声源看去,正是徐慧。
“大人,您回来了!”,藤蔓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徐慧还没回应,她嘴里噼里啪啦就说开了,“夫人嘴里还念叨着您呢,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休息。”
“哦,谢谢。”
她又接口,语速相当快,“哪能称得上您一声谢,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徐慧有些纳闷,藤蔓是比较外向,但不应该这么……难以形容。
“徐慧回来了?进来!”,屋里传来沈琴的声音。
徐慧溜进门,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点心虚,因为他身为沈老板的员工,已经无故旷工几个小时了。
当然,只是一点点。
好在沈琴并没有计较,从案上抬起头,扔了一本书给他,“别乱晃了,赶紧认字。”,接着又埋下头艰苦奋斗。
这本书带着画,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旁边标注着文字,可惜徐慧不认得。
“知道了,可是没人教我认字,我自己一个人也学不出什么结果吧?”
“那个叫藤蔓的认字,你让她教。”,徐慧抬头,“这本是天华宗的经文,常用字都有,你把这些学了,就差不多了。”
徐慧应了一声,“夫人,那我白天看吧,这油灯光线好差,小心近视。”
“这灯已经够亮了,非常稳定,难不成你想像今晚宴会一样,点个几十盏?那也太浪费了。”
徐慧想起今天他背后点起的灯,那是一个长的像树的托盘,上面都是蜡烛,亮是够亮,但是……跟电灯没得比,那亮度,恐怕沈琴这古人永远想象不到。
看沈琴没有再理他的意思,徐慧转身出门。
他和她之间还差着N次工业革命……
闪啊闪
充满了文明优越感的徐慧坐在自己房间里,却不得不对着充满不文明的油灯叹气,书里的字在昏黄的光下扭曲着徐慧的耐心。
明明他快要是祖国的四好青年,就这样变成了文盲,为什么高考过后还要学习,他是拒绝的!
徐慧郁闷至极,一抬手,这书直接亲吻大地,不过两秒,他察觉藤蔓接近,带着洗脸盆晃着水的声音,他又灰溜溜地拿起来。
不管了,反正他迟早会认字的,大好时光,先休息,徐慧让藤蔓收了书,洗漱完了就睡觉。
许是心里郁闷,徐慧迷迷糊糊但是就是睡不着,等过不了不知多久,他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正在一个宽阔的石头阶梯上,两边是着墙壁,似乎是一个地道。
背后一段向下的阶梯没入黑暗,正面是一扇石门,他的手搭在门上,似乎正要开门,里面透着微微光。
里面在剧烈摇动,伴着嘶吼,野兽?还是……徐慧只觉得他全身鸡皮疙瘩一个个竖了起来,好像突然闯进了某恐怖电影一样。
然而让徐慧感到惊悚的是,他这才发现身体是不受他控制的,这时他就僵在阶梯上,搭在门上的手在发抖,渐渐移向门闩。
开你妹啊!!!不要开!!!
徐慧死死盯着手,突然发现这只手厚实而沧桑,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原来徐慧的。
他又穿哪去了?
徐慧没来得及多想,那只手已经将门闩拿掉,一阵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