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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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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佳正在抚摸自己的剑。
他的剑是荆无命随手捡来的铁片制成的,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也没有经过热火淬炼,看起来就像是废铁一块,扔到路边也绝不会有人去看一眼。可此刻他抚摩着自己的剑,就像在抚摩一个绝世美人娇艳的脸蛋,动作轻柔极了。
上午的阳光从枝叶间的罅隙里落到他的肩膀上,路小佳收起了剑,伸了个懒腰,悠悠闲闲地靠在树干上,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在将连城璧的计划告知给萧十一郎之后,萧十一郎就不由分说地离开破庙追了出来,路小佳反应极快,也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之处,立即跟了出来。谁知他们循着车辙印追了半路,马车的痕迹却突然增加了一道,路小佳迅速朝萧十一郎点了点头,就踩着轻功和他分道扬镳,一路追来。
他轻功极高,居然不多时就冲到了前头,随后便慢悠悠地停下来,等待着马车的出现。
在他将第五颗花生抛入嘴中时,伴随着飞扬的尘灰,山道上总算出现了马车奔驰而来的响声。
路小佳嚼着花生,纵身越下,往道中央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谁知那驾车之人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扬起马鞭,狠狠地敲了一下马背,那两匹马奔腾起来就越发气势惊人。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不……”
他的话未说完,却见路小佳无声无息地侧开了身体,与马车擦身而过。
“倒还算是个识趣的家伙!”马夫啐了他一口,笑骂着往前奔去,却没想到马车在此刻突然颠了个个,侧翻撞倒在粗壮的树干上,再仔细一瞧,那两匹马都不知何时被人削掉了脑袋,马脖子还在汩汩地往外淌血。
这场景若是一般人见了,准得吓个半死,但那马夫不仅没吓着,反而瞬间急红了眼,抽过挂在马肚子上的弯刀就朝着路小佳冲来。路小佳似乎是并不打算和他动手,只是避不应战,身形灵活地四处躲闪。
“咦?”在察觉到马夫的异样之处后,路小佳剑尖一挑,就挑落了马夫头上笠帽。
路小佳剑身一横,挡住马夫砍来的刀,扬眉笑道:“沈大管家,果然是你。”
这驾车的马夫分明就是方才带走沈璧君的沈家庄的大总管。
“你是什么人!”大总管见他一眼道破自己的来历,不由得有些慌神,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一个爱管闲事的普通人罢了。”路小佳慢悠悠地说,目光在翻倒在地的马车上瞥了一眼,又道,“不过看来连夫人并不在这马车上。”
沈家总管不明路小佳身份,又以为他和沈璧君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当下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被小公子知晓自己办事不力,下场恐怕比死还可怕,便又立即抄起刀,朝着路小佳攻去。只是他心神不定,攻击也变得散乱、毫无章法,再加上路小佳身法极高,这一连串刀击下来,他甚至连路小佳的皮毛都没有沾上,反而累得气喘吁吁。
路小佳不愿再和他浪费时间,以手做刀,在他的后颈处用力一砍,便将沈家总管敲晕倒地,随后他便原路返回,沿着萧十一郎离开的方向而去。
可他行了半路就瞧见萧十一郎架着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对方见了他,立刻放慢了马车的速度,路小佳心领神会,足尖轻点,飞身而起落在了马车上。
萧十一郎的面色苍白如纸,眉目之间隐隐有几分隐忍的苦痛,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看。路小佳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撩起帘子的一角,却发现沈璧君并不在车里,再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萧十一郎的腹部沾了不少血,将衣物都染红了大片。
他虽心有疑问,但萧十一郎不开口,便也没有多问。
马车一路往群山深处而去,山道也愈发蜿蜒颠簸,在满目苍翠之中时隐时现。谷中,有迷雾渐起,像是弥漫开来的杀人瘴气。
萧十一郎和路小佳弃了马车,浑然不觉地越走越深,直至无路可走的尽头,萧十一郎才停下脚步。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绝壑,后方是寸草不生的峭壁。
萧十一郎站在深渊边,阵阵猎风鼓起他的衣袖,看上去他就像随时都能飞身而去。若有若无的低哼声从他的身边渐渐扩散开去,仿若一阵轻烟,在山巅打了个旋儿,就消散在万壑之中。
路小佳只是默默地站在萧十一郎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望着迷雾笼罩的山谷,目光也变得悠长,似是透过这景色看到了不知何处的风景。
许久,萧十一郎忽然转过头来,笑问道:“我若说我的家就在山崖之下,路兄弟可相信?”
路小佳道:“有何不信?”
萧十一郎大笑道:“萧某的家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人去过,现在我却想邀请路兄弟到寒舍一叙。”
路小佳怔了怔,旋即笑道:“我在此间孑然一身,别说是万丈深渊,哪怕是地狱也下得了。”
萧十一郎又是大笑一声,纵身便跃向深渊之中,路小佳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但他们却都没有死去。
绝壑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生命,有的只是湿气、臭水和充斥在其间的死亡。
眼下路小佳的身体就大半浸在泥水之中。
他知晓在沼泽之中不能动弹,只能任由流动的泥水将自己带到岸边,便干脆放松了身体,开始猜测以此为家的萧十一郎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萧十一郎的声音却在此刻响了起来:“风四娘来的时候,在这泥沼之中拼命挣扎,差点儿就陷进去。”他说话之间,像是想起了那时的事,语气里便带上了几分笑意。
路小佳淡笑道:“她一定想不到沼泽里的泥水还能流动。”
萧十一郎道:“她虽然如今在江湖里是个人见人怕的女魔头,但那时在江湖里闯荡不久,除了一手功夫,对很多事都了解得不甚清楚,对于我的事却总是义无返顾地相信……”
说到最后,笑意却又变成了淡淡的叹息。
作为旁观者,路小佳当然看得清风四娘对萧十一郎的感情,可他才知道原来萧十一郎也一清二楚。
离开沼泽之后,路小佳才惊奇地发现这地方别有洞天。群山合抱,地势又极低,是以寒风不至,四季常春,就像是上天特意要在这苦难的世界中留下一片乐土。早该凋谢的花草,依然欣欣向荣地生长着,而那些别处无法存活的奇花异草,在这里也比比皆是。
就连那一道自半山流下来的泉水,都比别地方分外清冽甜美。
泉水旁一处不知名的花丛之中,还有两间小小的木屋,木屋的屋顶上、墙壁上也都长满了攀援而上的花朵。
甚至还有炊烟从木屋的烟囱里飘出,饭菜的香味又被常年存在的渺渺之风一阵阵送来。
路小佳看了看萧十一郎,才发现他也满目惊愕,正欲说话,就瞧见有人从木屋里走出来,恰是多日未见的风四娘。
风四娘眼尖地远远望见了他们,也是惊讶地愣了好半天,这才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萧十一郎唇边泛起笑意,正要张嘴,就被风四娘劈头盖脸地骂了好几句。
萧十一郎倒也不还嘴,反而笑看着她,老老实实地挨骂,直到风四娘自个儿都骂得不好意思了,这才开口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