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泉开客栈》西风锦

2、河伯（一）

　　世间万物都有两仪，有阳便有阴。阴则便是阴司冥界。人死后自会有鬼差来接，送往酆都城。

　　酆都大殿之上，冥帝怒目而视，下面跪着一个黑袍红衣的青年，生的龙眉凤目，虽颔首低眉，右眼角戴着银色面具，依然遮不住俊逸若斯的面容。

　　冥帝威严，“纪长安，孟婆渡劫归来，元神乃至尔手中所丢。扰乱三界秩序，是尔接引不周，难辞其咎，孤赐尔‘天师’尊号，命尔去往凡界寻回孟婆，带其返还冥界，一同受罚。”

　　纪长安双手合抱在胸前，领命，“尊法旨！”

　　一拢青衣的司命星君拱手请命，“奏请帝君，为保早日缉拿孟婆回归冥界，小神愿与鬼王一同前往凡界。”

　　冥帝道：“准奏！”

　　退出大殿后，司命星君追上走在前面的纪长安，拍着胸脯，“还是兄弟我仗义吧！”

　　纪长安揶揄，“你是怕我把你怂恿我放孟婆的事抖露出来，谄媚来了吧。”

　　司命星君啧啧嘴，“小点声，你生怕旁的鬼神听不着是怎么着，害我于不义，你好过吗，你良心过得去吗，你良心过不去！”

　　纪长安刚要开口说‘很过得去’便被司命星君抢了先，瞥了一眼，“切，不必谄媚！”

　　司命星君辩解，“这怎么就谄媚了呢，我是尽一把好兄弟之情，瞧你说的这般龌蹉，我是那种神仙吗？”

　　“你是！”

　　“不是！”

　　二人同道。

　　司命星君摇摇头，一脸的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的凝视纪长安，哀叹一声，甚是惋惜，“我是司命星君，掌管的是君王将相的生死轮回，帝王之家最无情，我就是看不惯相爱之人被迫分离。哎，怎么说也是同僚，何必赶尽杀绝？”

　　“这点我倒是不否认，那孟婆也是可怜，明明是冥界掌管鬼魂投胎的神女，地位何其重要，为了一个妖，非要堕入轮回去渡劫，这下好了，成了冥界重犯。”这话任任何人说都有点悲天悯人的感觉，可自纪长安口中说出就显得那样风轻云淡。

　　司命星君嗤一声，揶揄：“在凡界呆的久了，慈悲心泛滥了？”

　　纪长安倒是对他说的男欢女爱不以为然，他若忧虑的是他的前途，“天有天规，人有人律，神仙不与凡人配，孟婆知法犯法，自甘堕落，与天命抗衡，冥帝只是让她在无垢之境思过，唤她迷途知返，已经是网开一面。你我故放其返还凡界，若不是酆都大殿上我七分真三分假哄骗了冥帝，恐怕不止是我挨上几鞭，你这司命星君，掌管帝王将相的神位，就要换主人了。”

　　司命星君好意提醒，“你可别说这么满，小心现世报！”

　　纪长安摇头。“你我皆是妇人之仁！”唤了坐骑白龟，驾车返还凡界。转念一想，纪长安甚是觉得不妥，“我是不是又掉价了？”

　　司命星君先是愣了一会子，反应过来他是再说冥帝封他为天师的事儿，便宽慰道：“凡界的天师，冥界的鬼王啊，放心，你还是咱们这里的受万鬼追捧花一枝！”

　　纪长安很是满意地点头承认，“这个我倒是很有自信的。”

　　万里腾云，七彩锦鲤在前探路，白龟上托着一位妖冶红衣的青年和一拢道袍的司命星君。

　　“你还别说上神流砚的这只白龟还真好使。”司命星君低眸俯视着下界山川大地。群山屹立，林木耸秀，云烟万状，美不胜收。

　　纪长安道：“让你垫的垫子你垫好了吗？”若非司命星君死缠烂打的要与纪长安同行，他是不会允许别人骑在白龟上面的。

　　司命星君诚恳地点头，“垫好了……你让我垫这个是为何？”

　　纪长安淡淡道：“我家三哥有洁癖。”

　　司命星君半懂不懂的点头，又问：“你为何不垫？……嘿，你说谁脏呢？”

　　白龟行驶在云层之上，纪长安拍了拍白龟，骤然，白龟缩了缩脑袋，放缓了速度，降下云层。

　　刚跳下白龟的纪长安就听着这几声声嘶力竭的呼喊，收了白龟，拂袖化作凡身，顺着呼救声快步寻去。

　　一群树妖缠着几名姑娘，纪长安赶过来骤然慌悟，几只刚成精的树妖是要吸食女子阴魄提升妖力。

　　那几个女子越是挣扎，树藤缠得越紧，如此下去怕是呜呼哀哉了！

　　纪长安捡起地上的剑，暗下施了灵力，长剑一挥，树藤纷纷缩回。

　　纪长安起身去接，又恐暴露，故意笨手笨脚的，谁知手刚碰到对方的衣裳，人家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也好，免得费工夫。笑着装傻问道：“请问姑娘可否无恙，这树好生厉害？”

　　女子冷冷鄙了纪长安一眼，都没搭理一声便带着后面几名女子越过纪长安向山里走去。

　　司命星君见纪长安看人家的眼神都直了，跟着托着下巴打量，这女子一身青衣，长发垂腰，柳叶眉下一双杏眼，玲珑小鼻，朱红唇，小模样还挺受看的。看样子正值芳华，这形式态度着实不佳，竟然连句客套话都免了！用胳膊肘戳了戳纪长安，“没想到你会好这口，你说过的哈，神仙不与凡人配！”

　　纪长安鄙视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他注意的是这女人竟然是双瞳，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重叠着另一双更加漆黑的瞳孔，纪长安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心生一种不敢直视又不得不看的感觉，仿佛是有人通过这女子的眸子在监视着一切。不想还好，一想纪长安只觉得细思极恐。

　　忽而那女子对着纪长安不知何意的笑了，一瞬间把纪长安偏远的思绪给拽了回来，他也不知是为何自己竟然对这女子心生三分怯意。

　　司命星君也跟着注视了女子好一会子，直叹：如此美景，她身旁的这头驴真是煞风景。

　　好似驴子听懂了司命星君的内心戏，吱哇吱哇的乱叫。

　　司命星君拍了拍纪长安的肩膀，“她冲你笑个啥意思？”

　　女子牵着小黑驴，回头问：“叫什么名字？”

　　纪长安捧手作揖：“纪长安。”

　　司命星君接着道：“在下司命，敢问姑娘芳名？”忽而一愣，心中莫名，自己怎么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奇怪，她姓甚名谁与他何干？

　　“纪长安？”女子并没有理会司命星君，而是轻轻念着纪长安的名字，纪长安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跟着后退了两步。

　　谁知那女子突然喊了一声：“带回去！”

　　故意被几个女人捆绑着带到山上，纪长安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琼女寨’，这名字，禁不住摇头叹息，更是‘赞叹’，“好文采，不错，不错！”

　　纪长安小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他一说，司命星君跟着回想了片刻，“是那领头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在山下时就闻到了。”

　　“可这并不是女子平日里用的花粉的香味。”纪长安思索片刻，他总觉得很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里闻过，总之此次上山绝对会有些收货，至少得搞清楚这个双瞳的女子到底是人是鬼。

　　“快走，怎么这么多话！”身后的女匪推搡了一把纪长安，样子甚凶。

　　纪长安长舒一口气，这是进了土匪寨子了，真是有趣，正好，省去了在人间住宿的麻烦，毕竟他身上也没带银子这种俗物。

　　遥看几处也不见刚才的那个青衣姑娘，纪长安回头问身旁的女匪：“哎，大姐，刚才那姑娘应是你们的头儿吧，叫什么名字？”

　　女匪抬手给了纪长安后背一掌，“谁是你大姐，疯了吧，人家明明才十七，正是好年华！”

　　这女子身影魁梧，模样似虎。一巴掌打在纪长安身上，瞬间只觉得火辣辣的疼，险些要打出内伤。

　　“好，好。”纪长安脸抽的不行，“不敢恭维！”

　　女匪气的脸红脖子粗，“找死啊你，混蛋，让你这么诋毁，人家还怎么嫁人？”

　　身旁憋笑的司命星君噗呲一声笑场，摆摆手对女子道：“我没有在笑你，我是在笑这个粗鄙之人。”

　　纪长安骂道：“你还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女匪扯着衣袖，气道：“不管，我要去找当家的评理。”她说完，便甩了衣袖，‘盈盈’离去。

　　“哈？”纪长安一阵懵，左看右看，更是一头雾水。

　　身后的司命星君已经笑抽在地上，纪长安嫌恶地督了他一眼，司命星君瞬间闭嘴，待纪长安转回头，捧着肚子笑的眼泪都飚出来了。

　　身旁的女子淡淡道：“花儿打上山就是这个样子，也是个可怜人，你别见怪。”

　　纪长安一顿，点头：“我岂会这般就轻易与人计较。”凡人肉体凡胎，他自会包容。他也不会说自己是个活了四千多年的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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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纪长安跟随花栩栩入山寨是因为发现花栩栩是双瞳，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