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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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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洋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小的时候当他在家调皮捣蛋地翻腾父母的抽屉时,曾经找到自己幼年时期时的疫苗证。
爱吃零食的他马上就想起了以前去医院时,满身白的大夫抬起勺子,将糖丸喂进趴在父亲肩上的自己时的甜。
疫苗证第一页的姓名栏上写的是‘于阳’。
那时的他也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大夫的笔误而已,然后继续翻箱倒柜。
边折腾着边想起前两周语文课上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自己姓名的由来。回家问母亲时,母亲说,‘是希望你像海洋一样’。
直到后来生母告诉他,他原本是叫于阳。
他出生时正是早上八九点,艳阳高照。于是取了阳字。
只是不过一年父母离婚,父亲抱着自己去算命,算命先生说这孩子五行缺水,于是父亲把名字改成了洋。
然后父亲在于洋不到两岁时便再娶了。
长大后的于洋曾想,从热情的太阳变成了隐忍的汪洋,是不是这就是之后自己走上gay这条路的起始呢?
于洋家里不富裕。
至少从他记事起,家里就已经很落魄了。
后来听别人说,父亲年轻时当过兵,也当过袍哥,无恶不作。后来年过三十的父亲在有了自己这个儿子以后便不再做太非法乱纪的勾当。开过一个天然气厂,但父亲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经济头脑,性格鲁莽又高傲,没几年就破产了。之后就几乎一直赋闲在家。
无论之后心里再怎么看不起父亲的无能和愚昧,再怎么不想和父亲说话,于洋知道父亲其实很在乎自己这个儿子。
五岁的时候,因为母亲怀孕,于洋再次被寄养在了离家不过两三百米的亲戚家。虽然说是亲戚,其实离得远得八竿子打不着。于洋现在还记得这次的寄养家的阿姨特别凶,每次吃饭即使碗里只剩了一粒米饭都会被狠狠地责骂,然后从小就非常爱哭的于洋就开始抽着鼻子掉眼泪。叔叔也总是绷着脸,对于洋也是爱理不理的,
周末回家的两天是于洋最开心的时候。
父亲似乎意识到了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亏待,在这两天总是毫不吝啬地带自己到处吃喝玩乐。然后周日的晚上再把自己送到寄养家。
于洋现在都还记得某一天周日的晚上,父亲一如既往地把自己送了过去,在楼下的小卖铺里买了十只那时于洋最喜欢吃的瓜子巧克力脆皮冰棍塞给自己。寄养家在八楼。那时的楼房也没有电梯,于是于洋告别了父亲就一个人拎着一塑料袋的冰棍往楼上走。走到三四楼时,于洋想着父亲应该已经走了,但有些不舍地垫着脚,趴着楼道的窗口向楼下看,却看到父亲还站在原地。于洋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看到自己,父亲好像也没任何动作地站在原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看着。巷子里的路灯微微弱,映不出父亲脸上的表情,于洋就费力的趴在窗口死死盯着父亲的轮廓,耳边是夏夜里自己浅浅的呼吸。
好像从那时开始,于洋就习惯了这样静静地等待与观望。
父亲年轻时其实很有魅力。虽然五官并不好看,眼睛不大,鼻子不高,但是放在又高又壮的父亲身上却非常吸引人,再加上父亲痞里痞气又幽默的性格,于洋也听三姑六婆说过父亲年轻时有多少女孩喜欢他,虽然一想起父亲并不英俊的脸只觉得又好笑又不可思议。
于洋也原原本本的继承了父亲的长相。也可以说是父亲长相的缺陷。但是因为于洋也没有运动爱好,这张脸配着瘦弱的身体怎么也让人不觉得好看。
而后来出生的弟弟于海却完全遗传了美丽大方的母亲的长相。从小于海就长得非常秀气,再加上有一段时间留着一个妹妹头,很多人都以为于海是一个女孩子。因此于洋对于这个弟弟刚开始是非常爱不释手的。毕竟因为弟弟的出生,他也重新回了家。但是渐渐地,于洋的心情就逐渐变了。
父亲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即使赋闲在家也待不住,时不时跑出门和他的铁杆兄弟们玩乐。母亲其实对并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于洋还是很温和的,该尽到的责任都尽到了。但是和母亲独处时,于洋还是能从很多细节上感受到了母亲对喜欢和母亲撒娇的自己的些许不耐烦。甚至后来逢年过节去母亲娘家时,总对还是孩童的自己冷嘲热讽的外公却对于海百般疼爱,零花钱也永远只有于海没有自己的。
刚开始时于洋总会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哪里不好。但又总会遇到街坊邻居问于洋“你见到了你的亲生母亲了么?”“你的后妈对你好不好?”。那时电视上放过一部关于继母的电视剧,于洋却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母亲其实是后妈,害怕面对这个事实。好像一旦承认了自己就真的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好不容易能回到家的自己再也不想被寄养在别人家了。于是每当别人问到时,于洋总是很生气地回“我的亲生妈妈就在我身边啊,我没有后妈!”。稚气的倔强总是引得旁人,以及原本有些尴尬的母亲的笑。甚至有一天生母打来了电话,总是说着生母的坏话的父亲逗趣地让自己接了电话,看着目前的父母,于洋大声地对着电话怒吼“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但久而久之,于洋的心里总是惶恐不安。
直到有一天,父亲不在家时,生母真的找上了门,想带自己出去玩几天。性格温和而软弱的母亲点了头。于洋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生母拖着自己往下走,自己声嘶力竭地哭泣着想要挣脱开,用力往母亲的方向看去,母亲抱着还年幼的于海默默站在家的门口,然后离自己远去。后来于洋回家后父亲开玩笑的谈起这件事,于洋开始抽泣,小声又哽咽地说“妈妈不要我了”。
之后的某一年春节,双亲早逝的父亲带着一家如常回了母亲的娘家。其中有一天正值同一个镇上的某个远方亲戚的大寿。吃饭中途不知是谁吆喝着让亲属的每家人都单独拍一张全家福,于是大家都兴奋了起来。因为外公的冷淡而闹脾气的于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但心里却期待着接下来的全家福。然而一直到下午都没有人叫于洋的名字。似乎是所有人都把他给忘了。于洋一个人蹲在院门口,拿着折掉的细细的树枝在地上画刚和表姐学的画小鸡口诀。偶尔听到远处嘻嘻哈哈的笑声,于洋抬起头失神地张望一下,一会儿又埋下头,脸抵在膝盖上,翘着嘴在小鸡旁边画了一个笑脸。
嗯,好像我真的是不被需要的。
于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