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8、8僵尸女友

　　值班僵尸很快被邢经理押进审讯室，后头跟着两个严阵以待的保安。俩保安呼喝着让僵尸老实坐下时，一个脸冲左一个脸冲右，加上使劲低头的邢经理，没有一个人敢正视那张脸。

　　那张脸上生着一处极深的僵尸疤，恰在鼻梁正中，半个鼻梁近乎被削平了，好似重拍剧里那个可怖的“伏地魔”。

　　连关玮和冯敏都被吓了一跳。

　　关玮想，地下城愿意雇佣这样的僵尸实乃良心企业，顶着这张怪物脸，除了铲铲垃圾还能干什么呢。

　　“伏地魔”异变程度大，不仅长得丑，话也说不清，冯敏跟他牛头不对马嘴地沟通几句之后，放弃了，“口音太重，我不行。”

　　关玮乐得打电话召唤已经下班回宿舍的许之铭，“休息了没？”

　　语气亲切得冯敏都嗅出几丝“友达之上”的气息来。

　　几分钟后，许之铭匆匆赶到审讯室，向关玮简洁一颔首，随即转向“伏地魔”。

　　她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心道坏了，要是把“孱弱病号”吓出个好歹，她心疼啊！

　　然而许之铭神色平静地走到“伏地魔”身前，和颜悦色地询问姓名、年龄、工作多久了等信息，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后，他温声说：“你说话很清楚，我都听得懂。”

　　“伏地魔”自打进屋，始终自惭形秽地把这张脸往胸口里藏，听见这句话，他才战战兢兢地飞快抬了一下眼——只是眼，没抬头。

　　从变成僵尸那天，这个世界就再没给过他抬头的机会。

　　冯敏打开光屏录像，开始提问：“6月29号晚8点到30号早8点这段时间，是你在焚烧塔值班吗？”

　　点头。

　　“期间你有没有离开过？比如打个盹、上厕所之类？”

　　摇头。

　　“有没有其他人进出过？”

　　摇头。

　　……

　　都是例行提问，他很少说话，仿佛习惯了以沉默为生，即便如此，在前警察后保安的凌厉目光中，依然紧张得浑身发抖。

　　冯敏问完了，从他口中没有得到任何线索，29号那个夜里似乎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关玮站起身，故意做了个送客的姿势，“谢谢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伏地魔”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在保安喝令他起身时，反常地抬头望了关玮一眼——幅度极小，但她尽收眼底。

　　保安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见他只是迟疑不决地动了动身子，咒骂着摸出了电|击枪。

　　他没想着在特调处面前班门弄斧，只不过吓唬吓唬，哪知“伏地魔”突然惊惧交加，控制不住地连抽带抖，几乎瘫软到地上。

　　“少装蒜！起来！”保安正要拿枪托去敲他的脑袋，冷不防肩膀一沉，小腿一疼，都没闹明白背后是谁就被踢出了局，连同伴和邢经理全被“哐”地关在了门外。

　　许之铭反手上锁，对作壁上观局势发展的关玮说：“创伤后应激反应。”

　　电|击枪一般不致命，并不代表滋味好受，尤其当电流大或者多次中枪，留下心理阴影是常事，但“伏地魔”这么严重的不多。

　　关玮向冯敏点点头，冯敏倒了杯水给他，试图安抚，然而“伏地魔”手一哆嗦，连杯带水都摔了，他就像犯了死罪似的，抖得更厉害了。

　　眼看审不下去，关玮有点上火，正要硬来，脚步忽然被轻扬的乐声阻住。

　　循声望去，许之铭的手表上微光莹莹。

　　他重新倒了杯水，在“伏地魔”身前蹲下，没劝抚，没逼迫，只捧着等他来接。

　　几个人静默在歌声里。歌词是僵尸语，关玮听不懂，但女声柔美低缓，听来宁静人心。

　　也许是歌曲，也许是许之铭镇定的力量，抑或二者兼有，总之“伏地魔”渐渐平静，手仍在抖，但终于接过了水杯。

　　关玮向许之铭竖起大拇指，可这位“功臣”却面无表情地关掉音乐，坐回了翻译席，没打算理她。

　　她也没时间给他顺毛。再度开审，她没给“伏地魔”喘息的时间，单刀直入地出示照片，“见过这具尸体吗？”

　　他猛地抖了一下。

　　关玮心头一动，“你见过。”

　　这不是问句。

　　良久沉默后，“伏地魔”的回答却令许之铭都不禁一愣，“他说他见过这个女孩，不过是在死之前。”

　　关玮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疑窦丛生。从“伏地魔”看到照片的眼神就能断定他见过尸体，又为何否认呢？

　　“你怎么认识她的？”冯敏问。

　　可能平时说话机会少的缘故，“伏地魔”有点语无伦次，经许之铭翻译才显出条理，“不认识，只见过几次，上个月她来焚烧塔照过相。”

　　“能回忆一下具体是哪天吗？”

　　如果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般的嫌犯都会让细节尽善尽美，但“伏地魔”努力想了好一会，才摇摇头，“记不住了，就记得她第一次来是上上个月底，我正值班，她跟我说话了，问以后还想来行不行，我有什么资格说不行。”

　　关玮：“她那时候看起来怎么样？”

　　活人和死尸的面容绝不会相同，谎言中的样貌必然存在疑点。而“伏地魔”用朴素的语言描绘出一位仙女般的女孩，栩栩如生，最后他说：“她的眼睛会说话，没有哭，但像在流泪。”

　　哀伤的神情浮现在他狰狞的面孔上，令关玮想起《巴黎圣母院》里的钟楼怪人，美好与丑陋矛盾的混合体。再精心的编造也不可能模拟这场毕生难忘的初见。

　　“她在焚烧塔里都做些什么？跟你说过什么？”

　　“就是照相，不太说话……”他突然抬起头紧张地盯了关玮一眼，磕巴了几次才说：“有一次，她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一个男的，人，手拉着手。”

　　关玮和冯敏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外收获，温迪居然有个神秘的人类男友！

　　“你认识他吗？”

　　“知道，他是招我进来的人。”

　　人事部的？“他叫什么？”

　　“伏地魔”冥思苦想，摇摇头。

　　关玮正要联系魏澜调出人事部所有人的照片供他辨认，却听许之铭忽然发问：“是这个人吗？”

　　他把光屏向“伏地魔”转过一个角度。

　　照片上，男人倚在床头笑对镜头，人普通，但摄影手法专业，拍出了意气风发的效果。

　　一眼看到这张照片，关玮就断定，是他没错。

　　送走“伏地魔”后，她问这人是谁，许之铭说：“他叫彭彬，人事部的经理，我也是他面的试。”

　　怪不得呢，温迪“金屋藏娇”的疑团这就说得通了。有个人类男友，还是经理级别，大开方便之门的同时当然要保持低调谨慎。

　　“你把照……”她扭头一看，小肚鸡肠的许先生都快走到门口了，而照片和彭彬的社交账号已经发到她微电上。

　　“许翻译！”关玮怎么能让他这么走了呢。

　　许之铭回头，“还有工作？”

　　潜台词是：没工作别闲扯。

　　关玮噎了一下，幸好这时肖恩和师瑶拎着晚餐夜宵二合一推门而入，她顺理成章递出一碗速热面，“晚饭误点了，吃完再走吧。”

　　这次许之铭连伸手接一下都懒得虚伪，丢下一句“我不吃面条”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冯敏撕开杯咖啡溜达过来，“好像有点生气呀？”

　　“小事，”关玮也不知哪来的盲目自信，“本王罩得住。”

　　两组人马在警察必备速热面套餐中交流完案情，肖恩不解地问：“你没让邢经理叫那谁——哎，师瑶，垃圾放那吧，一会我去倒——那彭什么，过来审一下？”

　　避开邢经理是故意的，但关玮无从解释，只颇不见外地把吃完的包装往他面前一堆，“明早别赖床，跟姐出去兜个风。”

　　*

　　从地下城到彭彬的小区，即使走应急车道都要两个小时。关玮阖目躺在副驾驶，但睡不着，脑子里又把案情过了一遍。

　　肖恩昨天的调查没有发现，炸|药出入库数量严丝合缝，使用过程重重监查，现场安置的检测器连指甲缝夹带的炸|药都能准确识别，找不到任何失窃的可能。

　　而据工程师计算，炸飞一百多斤的台面至少需要四个指甲盖那么多。这些炸|药是如何从铜墙铁壁的严管之下遗漏出来的呢？

　　既然物上找不到突破点，就从人上下手。关玮让冯敏带着师瑶把能够接触炸|药的人员过一遍筛，至于能不能淘到金子，她并不乐观。

　　“到了，”肖恩把警服塞她怀里，“维护一下人民警察的形象哈。”

　　关玮平时一身皮衣皮裤走四方，只有办案需要时，比如眼下要给调查对象施加点心理威慑，才会裹上这套行头。

　　走出电梯时她还抱着警服压平袖子上的折痕，等里头的人打开门时，她已经制服笔挺面容冷峻地发问：“你是彭彬吗？”

　　这人惊讶地点了点头。他比照片上憔悴，还多了两个大眼袋。

　　听完关玮的自我介绍，彭彬把两人让进客厅，礼貌地沏茶，“请坐吧。”

　　“装修挺高档嘛。”关玮端着茶随意踱了几步，借着欣赏室内装饰把客厅主卧次卧扫描个大概，没有女性痕迹。

　　彭彬附和了几句，话不多不少，看来是个善于虚与委蛇的主。

　　那关玮就不跟他拐弯抹角了，“彭经理看新闻吗？”

　　“你们是为地下城的案子来的吧？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死者温迪，是你招聘的吧？介绍一下她的情况？”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招的人很多，不可能个个有印象。”

　　“那这个呢？”关玮把他倚在床头的照片按在桌上，“这个给你照相的人，不会没有印象吧？”

　　他的脸色唰地白了。

　　肖恩帮腔，“彭经理，如果你刻意隐瞒事实，我们只能认为你有重大嫌疑。”

　　彭彬两只手死死绞在一起，快要把骨节掐断了。

　　关玮等他天人交战得差不多，才用洞悉人心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没必要担心，我们只负责查案，至于谁先喜欢的谁，恋爱谈到哪一步，这些八卦我们不感兴趣，而且我们有严格的保密规定，绝对不会向外界透露任何有损你声誉的消息。”

　　彭彬沉默了一会，把脸埋进了双手，“是……她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