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13、13烈火豪情

　　关玮一看许之铭的表情，就知道表白十有八九要颗粒无收了。

　　他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是认真的，但也仅限于此了，随后便垂下眼睑，她那句表白没能激起任何涟漪。

　　“噢，重填了歌词。其实原版被奉为经典，不仅仅是因为曲调优美。”他礼貌地回答：“原版是祈愿世界和平，人人平等，自由相爱，歌名道出最朴素的心声，叫做《我梦想的家园》。”

　　关玮自嘲地想，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拒个绝都这么高屋建瓴。

　　音乐和人都冷了场，两人木头似的干杵着，气氛有点尴尬。许之铭搜肠刮肚地想岔开话题，但这明显不是他的长项，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声干咳。

　　此时关玮应该是捧心落泪的戏码，但实在忍不住想笑——她只是纯情地表了个白不是吗，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像逼“车”未遂？

　　遗憾归遗憾，但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喜欢就追，追不上就潇洒拜拜，做不成情人做朋友嘛。

　　“别有心理负担哈，”她率先开口解围，“我这个人感情收放自如，出戏特别快，既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寒窑十八年，更不会以身殉情。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拿约饭私访这些事骚扰你了，不过欢迎你随时来骚扰我啊！”

　　这番调侃稍稍缓解了许之铭的窘迫，他感觉挺对不住关玮的，人家一个女孩子，失了意还得反过来安慰他。

　　关玮拎着一摞鱼生饭球下了车，“你要回宿舍吧？我得赶快回去喂那几张嘴呢，就不陪你了啊，拜！”

　　虽然宿舍和办案楼是一个方向，不过她说到做到，立刻就退回到合作关系的界限之后了。

　　许之铭望着她似乎有点落寞的背影，心想，她其实蛮不错的——如果不是站在僵尸对立面的话。

　　时间已经过了子夜，但他并没有动身回宿舍，而是从兜里拿出两支颜色不同的迷你注射器，检查无误后，分别放进左右衣兜，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离开办案楼之前，他特别留意了值班安排，凌晨两点是师瑶的接班时间，这个时间也是最困乏的时候，睡得“沉”一点很正常。

　　时针指向两点，他又耐心地多等了半个小时，才动身折返。

　　和他预料的一样，办案楼二层一片漆黑，九组的其他人都休息了。只有一层的公共区半昏半昧，保安躺在门廊的长椅上打着呼噜，师瑶守在审讯室门口，正拿着一瓶咖|啡因浓缩胶囊往嘴里灌。

　　听见开门的声响，她诧异地抬起头，“许翻译？你怎么来了？”

　　“审讯记录还没整理完，怕关警官急着要，反正睡不着，过来加会班。”

　　许之铭双手插兜走过来，视线貌似无意地扫过审讯室。透过半透明的隔断门，只影影绰绰看见一丁点红光明灭不定，应该是路璐在抽烟。

　　“我也睡不着，”师瑶胶囊吞多了，精神得过了头，“而且还想学学僵尸语呢，我帮你吧！”

　　“那太感谢了，能帮我调一下白天的记录吗？”

　　师瑶低头开微电的时候，许之铭从兜里抽出右手，背转身子倒了一杯水给她，“这种胶囊吃多了影响神经，干服更不好了。”

　　师瑶吐吐舌头，“怕撑不住睡着了，谢谢啦！”

　　她接过水杯，毫不怀疑地送到嘴边。

　　许之铭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师瑶刚要喝，听见审讯室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响动，立刻尽职地放下水杯，起身查看。

　　许之铭隔着门看了一眼，“没事，拿烟而已。”

　　看到门内的红光复又燃起，师瑶叹了口气，“她一整夜都没睡，烟也没停过。”

　　许之铭不关心路璐抽不抽烟，只关心师瑶喝不喝水。他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靠在门上示范给她看。同时，背在身后的手贴近门锁，微电感应到接口，表盘上蓝光闪过，程序启动。

　　师瑶连锁反应式地觉出口渴，再度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此时许之铭的程序已经成功解码，无声地振动了一下，提醒主人可以行动了。

　　然而没等他有所动作，身后的门里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砰”声。

　　隔着门声音并不大，但这响声深入骨髓，许之铭瞬间瞳孔骤缩，条件反射地肌肉绷紧。

　　那声异响尚未落地，紧接着就是路璐尖锐的惨叫。

　　“啊——”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师瑶那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惊得喷了出去。

　　而路璐那声惨叫的尾音已被室内腾空而起的火光切断。

　　许之铭反肘撞门，箭步冲入室内，同时大喊：“灭火器！”

　　墙角处的地毯已被引燃，火焰狂舞，正向门口飞速蔓延，眨眼间就能吞没整个房间和唯一的出口。

　　先救路璐！

　　她被手铐禁锢，连同椅子一起侧翻在地，火光映照出她被炸得骨肉模糊的半张脸。在毕剥作响的火焰声中，她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死亡。

　　许之铭没时间细看，大步近前，一把揪住路璐的衣服就往外拖，他这一下使上了全力，却只听“哧啦”一声，面料厚实的工服都被扯断了，许之铭用力过猛，差点跌进身后的火堆，而路璐居然像被钉在了原地！

　　“手铐！脚上有手铐！”师瑶顶着大火冲了进来，抡起灭火器往脚铐上狠砸。

　　许之铭这才看见路璐脚腕处的手铐是直接铐在地板上的——新式手铐的锁扣部分由可伸缩的高科技材料制成，前端有个纽扣大的抓扣，是为了方便在野外束缚罪犯，把抓扣随便往地面一按就能锁牢，可承受1吨重的拉力，凭人力根本无法挣脱。

　　他立刻翻身跃起，拽住锁扣往后拉，“快开锁！”

　　“指纹锁！组长的！我开不了！”师瑶在火声与撞击声中大喊。

　　钢质灭火器都被砸出个凹坑，锁扣仍毫发无损。

　　除非撬走整块地板，否则救不了路璐，但他们没时间了。火焰包围上来，热浪几乎舔舐上两人的脊背，可谁都不松手。

　　最后关头，许之铭嘶声大吼，“关玮！”

　　然而他喊出口的那一刻就知道，来不及了。

　　出口应该已陷入火海，就算关玮能够解锁，她也进不来了。

　　出乎意料地，他却听见了一声呼应，“来了！”

　　他只觉有人在背后大力一拽，“出去！”他还没站稳，就和师瑶双双被揪了起来，推出门外。

　　许之铭几乎是踩着火焰的浪尖逃离险境的，前脚堪堪奔出门槛，后脚整个房门就被大火吞噬了。

　　关玮的到来，如同神兵天降。

　　实际上早在路璐那声惨叫之时，关玮就已惊醒，光速冲到楼梯口，已经看到肆虐的火舌。她当机立断，单手一撑栏杆，纵身跃下，起身的同时，扯下桌布往身上一裹，迎着许之铭的呼唤冲进火海。

　　许之铭喊的那一声只是本能反应，从没期望她真能出手。毕竟，那只是个僵尸啊，在普通人眼里，不值得以命相搏。

　　他呆呆地望着被烈火席卷的审讯室，忽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如果她没能逃生，那么亲口把她送入地狱的人就是他。

　　但他只呆愣了半秒不到，就被随后赶来的冯敏和肖恩惊醒。他们配合默契，一手一支灭火器，火力全开地对着出口喷射泡沫，尽力压制火势，为关玮争取时间。

　　许之铭迅速返身，抢过师瑶的灭火器加入战斗，同时简洁有力地命令，“去二楼拿灭火器！快！”

　　师瑶大概被咖|啡因激活了加速神经，一改蜗牛属性，三步并两步地飞奔上楼去了。

　　灭火器的余量迅速减少，许之铭焦急地张望，但泡沫与火焰的汪洋遮蔽了视线，看不到关玮的一丝身影。

　　度秒如年。

　　快呀！

　　快出来！

　　火海中突然一声大喊：“闪开！”

　　身影一闪，关玮抱着椅子飞身跃出。因为来不及解下扶手上的手铐，她只能用床单把路璐和椅子一起裹了，拿椅背当盾牌硬闯了出来。

　　尽管如此，整个人已经烧成个冒火的烟囱。人未落地，半空中她把路璐往旁边一甩，就势扑倒，飞快翻滚压熄火苗，许之铭和冯敏一路紧跟，灭火器很快把关玮喷成了雪球。

　　雪球滚到墙边，停住了。

　　许之铭丢开空了的灭火器，想去拉她又不敢伸手，只能焦灼地蹲在旁边，看冯敏从雪球里扒人。

　　关玮顶着一头泡沫卷艰难地钻出来，表情如丧考妣。

　　许之铭心一沉，“你怎么样？”

　　“卧槽！”关玮揪着惨遭荼毒的皮衣，痛心疾首，“我这个月刚买的新衣服！”

　　许之铭：……看来没多大事。

　　身后，肖恩也灭掉了路璐身上的余火。关玮向正要下楼的师瑶一扬手，“扔过来！”

　　师瑶会意，把怀里几个灭火器抛给他们，关玮随接随发，然后带头返回火场。

　　“看住路璐！”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许之铭和吓傻了的保安对视一秒，认为这句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

　　他搬起椅子，把路璐挪到安全地带，探了探鼻息，还有气，烧伤不算严重，但面部的伤口深可见骨，右半边脸几乎全毁了，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她的自愈能力够不够强大。

　　但不管结局如何，是关玮冒着生命危险替她抢来的这个机会。

　　他抬头望向审讯室，火势虽猛，但在九组的强劲攻势下，很快偃旗息鼓。

　　火灾废墟中四人八筒的剪影，像西部片海报里顶天立地的双枪镖客。而关玮，身着破烂的皮衣，却英姿飒爽，孤胆豪情。

　　师瑶最先退出火场，是关玮的强硬命令。长这么大，她头一次经历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兴奋神经的咖|啡因消耗殆尽后，她才觉出后怕，一步也走不动了，脱力地瘫倒。

　　可是看到关玮出来，她立刻挣扎起身，羞愧又自责地说：“组长，对不起，我……”

　　关玮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非常棒！”

　　师瑶愣住。

　　“受伤没？用不用去医院？”关玮上下打量她。

　　师瑶身上有好几处烧伤，但她将胸脯一挺，“不！轻伤不下火线！”

　　关玮笑了，“别勉强，我希望我的组员每一个都好好的。”

　　我的组员。

　　我的。

　　师瑶眼圈红了。

　　她知道关玮一向看不上她，她也知道自己天资愚鲁，想用勤奋和努力来弥补，但是从警校到异管局的各个部门，她从来得到的都是质疑，而今天这句“我的组员”，是她收获的第一个宝贵的认可，来自精英云集的特调处。

　　她偷偷转过头，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这么没出息。

　　火被完全扑灭后，邢经理才带着人姗姗来迟。一进门，劈头盖脸地骂了值守保安一顿。关玮假模假式地劝慰了几句，暗中向冯敏使个眼色，冯敏心领神会。

　　“邢经理，这个楼得暂时封闭，我们要调查事故原因，还得麻烦您再给安排一个办案的地方。事不宜迟，”关玮把双手往前一摊，“我手上有烧伤，还接触过僵尸，得赶紧隔离。”

　　保安们轰一声散开八丈远。邢经理倒还算镇定，点头答应了。

　　关玮让冯敏和肖恩善后，转身走向许之铭，“你得跟我一块隔离，我看你手上也有烧伤。”

　　“啊？”许之铭始料未及，“可是我……”

　　他本来想说没沾僵尸血不会被传染，但关玮误会了，“噢对，你不想跟我一个房间？”

　　肖恩八卦的小眼神唰地甩了过来。

　　许之铭急忙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正要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想法，关玮已经简洁地一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免得扩大传染。”说完向肖恩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找个房间。

　　许之铭：我只是语速慢而已……

　　肖恩挤眉弄眼地把关玮叫到一旁，“请问客官，您是想预订双床房还是大床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