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霉完霉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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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水滴声匀速地响起，回荡在逐渐清醒的脑海中。在听觉恢复的同时，痛觉也随之袭来。
重伤不起的人就这样慢慢地感知到自身，从而感知到周围的情况——他斜躺在一块巨石旁，而那引起他注意的水声源头，则是从他身边患难的同胞身上滴落下来的。
眼前也是一片昏暗的血色，重伤者迷茫地在回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怎么样才能获救——这场景一看就是一个事故现场，而自己手脚已然冰凉，恐怕再过不久就要步入隔壁的后尘了。
但好景不长，在他开始想东想西的时候，脑中便瞬间有许许多多的记忆片段发起冲击，激得他已经无法动弹的肢体也产生生理性地抽搐，且越来越强烈。
待到在迷糊间消化完这些毫不“怜香惜玉”的记忆碎片以后，重伤者——现在可以称呼他为闵郯——呼出一口浊气，苦笑不已。
闵郯从小就倒霉，还不是那种踩狗屎般一看就知道他在走霉运的那种，而是仿佛死神来了的那种倒霉。
举个例子，有一回他走在大街上，为了躲开迎面来的人被乞丐绊倒，下意识扶了一把边上的电线杆，却正在压到没干的广告纸边上，身体因为惯性往下坠但手无法立刻离开于是身体被带得重心一侧，脑袋磕到电线杆手也脱臼了……这种环环相扣然并不致命最多三进宫的“倒霉”伴随了他二十三年，而就在他即将二十四岁的今天……
无声的苦笑带动了身体的轻微晃动，疼得闵郯只能靠紧闭眼睛来平缓。十分钟以前，他躲过了迎面而来的s型酒驾车手，却没躲过跟车手飙车的同伴，引致连环相撞。受了伤没死，不抱着侥幸心理地立刻跑出来以免车辆可能爆炸，结果遇上本市十年一遇的突发地震。
隧道坍塌了，人受伤更重了，闵郯想，就目前情况看来，自己这次有可能终于被玩忽职守的阎王爷给盯上了，毕竟全身除了反射抽搐，其余时候根本无法动弹。
闵郯恍惚地估摸着这次断了几根肋骨，手脚是不是粉碎性骨折了，还自娱自乐地想要是这都救得出去，那就可以打破之前住院三个月的记录了。
就在闵郯意识再次迷糊的时候，一直存在但间距越来越大水滴声似乎停了，周遭的寂静让闵郯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心脏的怦动声更加明显，也让他意识到隔壁的伙伴应该已经跟黑白无常上路了，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兴许是因为死亡如此明显的接近，闵郯突然就不想等死了，他身上能动的肌肉都在爆发力量，虽然反馈回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痛楚，但这刺激让他的混沌的脑袋有了短暂的清醒，甚至开始运转，计算自己获救的可能性在哪。
只是，回光返照徒劳无功，过了一会儿，就像是这具躯体在人世间最后的操作结束了一样，没能挪动三厘米的闵郯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挣扎了。
滴答，闵郯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下水滴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泛不起一丝波澜。
——总算是要死了啊。闵郯心想。
说实话，闵郯是没想到自己还会睁开眼睛的，当时彷徨无助的绝望如今还深深地刻在心里，以至于现在他真的获救了，睁开眼皮后，眼珠子也没动一下。
但很快他就不能继续沉浸在这种放空的状态了——听到救护铃的医生和护士进来了，立马检查他身体的情况，并进行意识问话。
在一通“你是谁”“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你感觉如何”的问答结束后，望着离去的白大褂身影，闵郯总算是回过神，眼珠子左右转动，随即停在角落。他僵硬地转动脑袋，那里站着一个衣服脏兮兮但大背头没有一丝凌乱的帅哥，熟悉又陌生的模样，让他不知道是该想“怎么是他”还是“果然是他”。
呼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浊气，闵郯用沙哑的嗓子一字字地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被询问的人静静地看着闵郯，直至看到闵郯眼中的厌恶流露出来，才沉声开口：“替叔叔阿姨照顾……”
“不需要。”想都没想就打断了那人的话，闵郯把目光收回，放空在天花板上彻底不搭理人。
而另一边的人也没有多大反应，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无视的待遇，倒不如说，这是他自那事发生以后，闵郯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没有直接就无视他的存在，他已经很满足了。
时间就这样在两人的沉默中消逝，谁也没有开口，仿佛这房里除了自己就只有空气。
闵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袭来——似乎多年以前自己也有过这么一次劫后余生，而自己的不远处也站着这个一言不发的人。
——不对。闵郯皱眉，他在这之前最严重的一次事故也只是不小心踩在窗户边上被楼上淋花的水打滑得从二楼摔了下来跌断腿，绝没有这样死尸一样躺着不能动弹只能盯着天花板看的时候，更何况那时候那人并不在本市……
闵郯这才开始重视起自己“失而复得”的记忆，因为在重伤后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曾经记忆空白过，然后回忆起来的东西太多，可以整理记忆的时间又太少，便至今才意识到：这些记忆碎片里多了许多他应该没发生过的事。
比如参加书画比赛结果错拿芝麻汤当墨汁导致画出来的山水糊成一片海——闵郯可从没学过怎么抓毛笔。
比如上山打猎遇到狼群转头逃跑却意外踩中上次没回收的陷阱差点丧命——闵郯更是不会这种捕猎技巧。
霎时间闵郯也懵了，想起这阵子很火的各种穿越、重生电视剧，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成功投胎但失忆了，甚至猜测会不会有另一个灵魂附在自己身上了——不都说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很容易招惹到“好兄弟”吗。
这边的呼吸不稳定引起了那边的注意，站在角落降低存在感的人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出声询问，又恐惹人烦恼影响不好。只是看着床边的波形图的起伏有点越发加剧的趋势，再三纠结过后他还是主动开口了：“小郯，你哪不舒服？”
——“小郯，你不舒服？”这句问话和闵郯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闵郯没反应过来是不是有人说话了。
没得到反应的人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不动声色地往病床凑两步，再凑两步。
好一会儿终于从混乱的记忆里脱出，闵郯额头都布满汗水，手脚却冰凉至极，因为他发现他多出来的记忆，在他的整理下，可以分成七份。
七个身份，七个闵郯，一样的倒霉。
上古仙门的首席弟子，荒原部落的神侍巫医，末代皇帝的陪读太傅，书香门第的高中秀才，闭关锁国的御用公商，保家卫国的军官将领，以及现在这个身家百万的低调孤儿。
——这真是活得一代比一代惨啊。闵郯痛苦地分辨完这些记忆后十分感慨。
虽然闵郯是个活在当下的唯物主义，但他尊重任何一种学说，既然这种唯心主义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会是接受——个屁！
谁要信这些前世今生的事了，而且这些记忆里没一个是好结局的！明明从记忆里看他一直是个好人，不是说好的前世修德积福今世荣华富贵吗，再不济也有前世功德保佑吧？怎么自己还成了好人没好报的代表了？！
闵郯还在忿忿地为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可能的未来抱打不平，房间里的另一位已经默不作声地凑到病床两米内了，才注意到的闵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这一下就愣住了。
七世的生平如果全无挑选地忆起，毫无疑问着大脑会当机，甚至烧掉；所以他目前记起的“故事”都是些关键性事件，其中这副淡漠的俊脸几乎无处不在。
还没分辨出来这人在记忆中是什么身份，闵郯已经下意识地把第一反应说出来：“沐莳，都是你害的……”
沐莳脚下一顿，在闵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前，直接转向离开病房。
“……”
闵郯一口气憋到胸口，闷闷地咳了两声，有点后悔——他醒来以后喉咙都要着火了，而唯一的看护却被自己气走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闵郯已经在梦里“亲身”经历了两世的记忆了，这种半醒睡状态看电影真是难受，好像都看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记住，高中时候的边上课边睡觉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闵郯捏了捏手指，一层薄汗让全身都黏糊糊的，十分难受，生理的不适加上心理的不适，这罪糟的，让闵郯觉得自己的忍耐力还有得提升。
就在闵郯想着要不要再麻烦护士一次通知好友过来，门被敲响了，两声过后没等应答就径自开了门，来人未见表情先听笑，“哟，闵大爷醒啦。闵大爷啊闵大爷，你这回可真大爷了。”
心里的小焦急在听到声音以后就消失无踪，闵郯没好气地回他两字：“滚蛋。”
“还叫我滚？”来人走到床边往桌上放下东西，伸手掐了把闵郯的俊脸，“我滚了你就得再死一次了。”
闵郯没法打掉脸上趁机作恶的手，只能懒懒地看了一眼，威胁之意尽在颜表中流露出来，“刘仁”。
“哎，不闹你了，一点亏都不能吃，明明从小倒霉大的。”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刘仁扁了下嘴，可惜没得到病人的同情，只好换回幸灾乐祸的表情继续嘲笑“只能动口不能动手”的某人。
“你这次，可真得谢谢你那冤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霉完霉了（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