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知》平面单色波

2、那封信

　　下学期开学不久，学校里的樱花开了。这所学校的樱花没武大名气那么大，却是同城公认最美的一景。花苞才刚刚绽开，已有络绎不绝的游人，拿着手机或相机，摆着奇奇怪怪的pose，嘴角牵扯出大幅度的微笑。我在咔擦咔擦的声音中骑着车艰难地穿梭，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陈思楠。是陈思楠。
　　他看上去很有兴致，穿了茶色的风衣，倒很配得上这一路樱花。我惶恐地下了车，他便和我并肩而行。我张口问:“你来这里也是看樱花？”
　　他点点头，笑道:“但是没想到这么多人，都能叫看人了。”
　　我皱着眉头说:“人确实太多了，这才刚开呢。”
　　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人渐渐的少起来。我突然想起学校南边有一片低调的樱花树，就邀他过去看看。他自然地接过笼头:“我来推吧。”我没什么可矫情的，就干脆地放了手。但是踌躇了一会，还是旁敲侧击起来:“南边这片樱花是情侣特供的，像我们单身狗一般都绕着走。”
　　离得很近了，已经能看见粉色的星点，一簇一簇，如海一般。他抬头看过去，我在旁边说:“一定要记得带女朋友来啊。”
　　他仿佛从什么盛景中回过神来，只是点着头:“一定，一定。”
　　我接过笼头:“我还有事，先走啦。”
　　刚刚拍的樱花发给林雀，她很块回了消息:“我的天，怎么这么多人？？”
　　我回了个无奈的表情。
　　“辛苦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对了，你还没拿到信吗？”
　　“没……有没有可能是丢了啊？”
　　“不会吧？”
　　高二初冬，我招了朵桃花。那朵桃花是心宽体胖的型，动一动虎虎生威。此人原先倒也并不讨人厌，只是自从他莫名其妙喜欢上我之后，整个人就变得非常神经，经常把自己寤寐思服的心境分享给大家，好像那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某一天大课间跑操跑到最后，途径一大片景观树，我清晰地听见身后某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叹了一句:“啊，乔木。”
　　不才区区的名字就叫乔。一群男生开始起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林雀本来跑得疲惫万分，此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凑过来观察我。我伸出手，把她的脸推远了一点。
　　我本来跟那位话就不多，那一天却没控制住把厌恶表现出来了。午自习我埋头写卷子，他在后面用笔戳我的背，边戳边喊:“语文课代表！语文课代表？晚上作业是什么啊？”还对旁边的人咕哝着“她怎么不理我啊？”林雀偷偷瞥了我一眼，我没说话。我怕一说话就破了功，忍不住对他拍桌子。不久他终于转移，开始戳旁边的林雀。林雀立刻扭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有病？黑板上不是写了吗？！”
　　晚自习下课我刚站起来，被林雀拉住了手臂。她递给我一张叠起来的纸，笑嘻嘻地说:“我写给你的。”放学路上我借着路灯的光粗粗扫了扫，她的字虽清秀，内容却委实欠揍。笼统地概括一下，意思就是“虽然你不喜欢喜欢你的人，但有人喜欢终归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呀，你不要这样生气啦”。我在上楼之前把纸条撕碎扔进了垃圾桶，想着林雀居然是这样细腻的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第二天她听说我把纸条扔了，笑容立刻僵住了。我说我看完了啊，看完难道不扔吗，她委委屈屈地说那可是信啊，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啊。
　　我回忆了一下那封“信”的模样，没有信封也没有邮票，除了内容里“亲爱的刘乔:”和“××月××日”，实在不能算是一封信吧。但是林雀实在很沮丧，我安慰她:“以后你再写我绝对不扔了。”
　　她叫起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还会再写啊？不行，你要写信给我才行。”
　　我说好好好。
　　她开心起来，又说:“你到了大学给我写信好不好？不管我们离得多远，即使是同一所大学，也要写信。”
　　高二时这不过是个虚妄的诺言，待到真正到了大学，倒要感叹时光飞逝了。这是一个突变，界限是高三的暑假。直到高考前，林雀还在不断地为假想中的信加内容:“你谈恋爱的话信里一定要说…不不不，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要说出来。”
　　林雀笃定她懂我。她觉得我是很守矩的人，所以有人向我表达爱意的时候我会表现出很明显的排斥。她很怕我到了大学之后还是这样，所以这方面的废话一直很多。
　　我心里一动。我说，好。我看见林雀的眼睛亮起来，然后弯起来。考前的压力连小麻雀也不能幸免，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真心地笑了。
　　在那封不知所踪之信的开头，我这样写道:
　　“亲爱的小麻雀:
　　我曾经许下了很多承诺，现在该一一兑现了。我们学校的信纸和信封，正楷字，0.5的笔。对你的看法，周围人的八卦，以及，我喜欢的他。”
　　信的最后，我也记得同样清楚:
　　“我已经出去勘探过了，学校里有两大片樱花树。我知道你最喜欢樱花，可惜下个学期才能开放。或许，我在想，等到樱花开的时候，我可以找个机会跟他表白，不论成功或失败，我都会再写一封信给你的。
　　PS:在此之前，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