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99、死地后生

　　一缕晨光透进了层层掩着的帐幔之中，仿佛诉说着一个新的开始。
　　楚玄灏听到了外面侍女轻轻喊起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向怀里看去，凌溯溪靠在他怀里睡得正熟，一条雪白的手臂还晾在被子外面。他伸手把那手臂拉回了被子，搂着把它捂暖。
　　他低着头看着那毫无防备的孩童般的睡颜，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才恋恋不舍的坐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凌溯溪也睁开了眼睛，一手撑着要坐起来。
　　楚玄灏忙来扶他，道：“你睡着吧，我去凉城，过几日就回来。”
　　凌溯溪浑身酸痛，而且他如今还不如在王府的时候身子好，一夜痴缠之后连手指都攥不起来了。
　　楚玄灏心疼他，给他围被子，道：“我不吃早饭了，等会儿你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让人给你送膳食来就好。”
　　凌溯溪不肯，挣扎着一定要下来，楚玄灏只得用力的扶他站起，他一边被楚玄灏扶着，一边死死的抓着床柱，这才站稳。
　　他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松开手指了一下楚玄灏搭在一边的衣服。
　　楚玄灏心头一热，道：“我自己来。”
　　凌溯溪对他摇头。
　　“溯溪，谢谢你……”他吻了一下凌溯溪的脸颊，扬声道：“进来！”
　　侍女闻声，应声而入，捧着漱盂铜盆面巾，跪了一地。
　　凌溯溪撑着去拿衣服，楚玄灏还得扶着他，踉踉跄跄的走到那边，拿了衣服，推开楚玄灏，一手一抖，往楚玄灏身上披。
　　楚玄灏看着他那软软垂下的手臂，心中一疼，就着他的手，一件一件的穿了衣服。
　　底下侍女很有眼色的把面巾浸湿，然后举给凌溯溪。
　　凌溯溪接过来，一只手认认真真的给他擦脸。
　　湿热的面巾拂过楚玄灏的眼睛，好像太热了，热的楚玄灏眼睑中都有了些泪光。
　　他抓住凌溯溪的手，道：“溯溪，我昨晚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们可以……从头再来一次吗？”
　　凌溯溪手指颤动了一下，收回手，拿起一边的纸笔，写道：等你回来。
　　楚玄灏看到这四个字，一把把他抱在怀里，不停的低声说：“等我，等我回来，我很快很快，你等我……”
　　如果不是凉城战事紧急，他根本都不想走了。
　　外面颜夕楼的声音传来：“王爷！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他这才放开凌溯溪，拿起那张纸条，认认真真的折好小心的揣在怀里，道：“等我。”然后对着地下的一众侍女说：“好生伺候少爷，少爷高兴了，统统有赏！”
　　“奴婢遵命！”
　　楚玄灏心情大好的走出房间，对颜夕楼道：“让段落来正房，没事的时候多跟他说说话，虽然他们并不熟悉，但是溯溪是他主子，比别人好。”
　　颜夕楼应了一声，请楚玄灏出门上马。

　　送走了楚玄灏，凌溯溪踉跄了一下，侍女忙上来扶，道：“少爷要歇一会儿还是这就起身了？”
　　凌溯溪摆摆手，意思不睡了。
　　侍女们忙服侍他穿衣洗漱，然后一刻不敢耽误的给他端了早膳来。
　　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凌溯溪今天的脾气出奇的好，不打人不摔东西，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饭，他们战战兢兢的看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饭后段落来了，凌溯溪看到了他，把一张纸条交给他，让他给水遥送过去。
　　段落接了条子，道：“少爷，我虽效命王爷，但是我是你的手下，云书兄不在，我会护着你的。”
　　凌溯溪淡淡一笑，段落转身出去送信。

　　楚玄灏心里记挂着凌溯溪，带着二百轻骑不过两日就赶到了凉城，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拿下凉城的原因，凉城离他的本营真的太近了。
　　李良已经等在那里，见到了楚玄灏忙忙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好了，里面至今没有消息传出来，看来城封的还是很死的。”
　　“明日一早，城外叫阵！”
　　李良有些惊诧：“这么快？王爷不再筹谋一下了吗？”
　　楚玄灏道：“凉城本就不难拿下，拖了这么多天不过就是因为那城里有太多京城的官员罢了，再拖下去他们也不会放人的。”还有一件就是他现在实在归心似箭，怀里的那张小纸条仿佛捂热了他的心，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回去。
　　李良道：“好，那属下马上就去安排。”说完匆匆钻进了冷风之中。

　　第二天一早，靖安军围攻凉城，战前叫阵，鼓声大起，好不威风！
　　靖安军这边有个嗓门极大的统领，骑在马上，对着城楼喊道：“徐宏匹夫，还不出来！你要是快快出来，王爷饶你不死！”
　　凉城城楼上一整排的官兵严阵以待，守城将领徐宏终于露面了，聚目一看，那阵营之中一袭王铠威风赫赫的人，不是楚玄灏又是谁？
　　他大笑道：“你们犯上作乱，还敢来本将这里大放厥词！”
　　那统领骂道：“犯上作乱的是楚玄清！给我们王爷安上个叛国的罪名他就能坐稳皇位了？呸！是站着撒尿的就出来一战！”
　　李良一挥手，靖安军弓箭手出动，整整三大排单膝跪在阵前，弓箭直指城楼，蓄势待发。
　　徐宏一慌，忙道：“靖安王你敢放箭吗？”随着他的话音，后面一阵骚乱，二十来个官兵押着一群面容憔悴衣着狼狈的官员到了前面，直接把他们挡在了盾牌之前。
　　“靖安王，你敢把你的箭扎到这些人的胸口上吗？这都是两场元老，几代的忠臣，你杀了他们，大楚列祖列宗都不容你！”
　　楚玄灏冷着脸，哈哈一笑，道：“列祖列宗不容的肯定不会是我，让他楚玄清小心才是！”说罢喊道：“诸位大人，玄灏并未作乱，乃是楚玄清篡位，带累了各位大人，但是为我大楚正统，玄灏今日得罪了！”
　　听了这一言，内中有的老臣直接嚎道：“靖安王，老朽家世代为官，为大楚鞠躬尽瘁啊，您小的时候要被梁王处斩，老朽……老朽还在殿前跪求过，您不能这样……”
　　身边的人纷纷哭诉自己曾经立下什么功劳，求楚玄灏救他们一救。
　　楚玄灏心中非常清楚，这些话一出，这些人就没了活命的机会了。
　　他扬手，道：“搭箭！”
　　“慢！”徐宏喊道：“靖安王，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难道也不在乎他吗！”他说完身体一让，一个被捆着手的人被推到了他身前。
　　“靖安王，你射箭啊！”徐宏笑着喊道。
　　楚玄灏眼眸一紧，道：“宣儿！”
　　楚宣嘴里塞着布，看到了楚玄灏激动的“呜呜”喊着什么，徐宏扯下他嘴里的破布，道：“小侯爷，你看你四哥会不会对你放箭？”
　　“四哥！”楚宣带了些哭腔：“四哥你好不好！”
　　“宣儿！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没有！”
　　楚宣拼命摇头：“我没有受伤，我很担心你，你没事吧！”说着挣扎了一下。
　　“没事，你……你不要乱动！”楚玄灏眼睛紧紧的盯着楚宣，喊道：“徐宏！你待如何！”
　　徐宏一看楚玄灏怯了，狂妄道：“靖安王，你要是敢攻城，我就让你弟弟给你陪葬！”
　　楚宣在城楼上，楚玄灏真的不敢放箭，他看着楚宣被那徐宏推来搡去，好像他随便一推，楚宣就能坠下这几丈高的城墙。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楚宣：“宣儿，不要怕，哥哥在这里。”
　　楚宣点头，对身边的徐宏道：“呸！你个不要脸没本事的！就会拿别人做挡箭牌，你有胆量出去跟我四哥杀一场，他输了，我不用你动手就撞死在你的城墙上！”
　　徐宏道：“我为什么要你死，你不死，靖安王就不敢攻城，有你这个挡箭牌省了我多大的事！”
　　楚宣瞪了他一眼，又看着下面黑压压的靖安军，他知道，楚玄灏疼他，有他在，楚玄灏是绝对不会攻城的，但是……他不敢攻城，耽误的是他的生死大事，他不能帮他，还会拖累他。
　　他对着下面的楚玄灏喊道：“四哥！你不用管我！放箭吧！我要是死了，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楚玄清的！”
　　徐宏一脚揣在楚宣肚子上，疼的他一缩，骂道：“闭上嘴！来啊，把他的嘴给我堵上！”伸手士兵不由分说的把楚宣的嘴死死的捂上。
　　楚玄灏看着楚宣被打，喊道：“徐宏，你想怎样！”
　　“我想靖安王退兵五十里！”徐宏胸有成竹道。
　　李良听了，道：“王爷，五十里就出了凉州境了，他们的援兵就要到了，援兵到了别说凉城，就连咱们都有很多麻烦了。”
　　楚玄灏如何不知，但是看到城楼上的楚宣，他又犹豫了，楚宣对他而言是真正的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如何忍心让楚宣被徐宏虐待。
　　他伸出手来，刚要下令，城楼上的楚宣挣脱了那士兵的手，喊道：“四哥！楚宣绝不做你的绊脚石！”
　　说完楚宣猛地往前撞去，徐宏一惊想往旁边退，但是楚宣没给他那个机会，他捆着的手高高抬起来，直接把徐宏套住，抱着他一头就跳下了瞭台！
　　“宣儿！”楚玄灏厉声吼道。
　　楚宣坠下城楼，楚玄灏喊道：“放箭！”顿时万箭齐发，骑兵挥着刀策马向城门冲过去。
　　楚玄灏直接奔楚宣坠下的地方狂奔，赶到城下，翻身下马向楚宣那里跑过去，一脚踢开摔的满脸血的徐宏，跪在地上去抱楚宣：“宣儿，宣儿？”
　　楚宣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又被身上的剧痛疼的一皱眉，道：“四哥……我还没死？”
　　“没有，放心，没事了。”楚玄灏道：“有哥哥在。”
　　此时颜夕楼也赶到了，道：“王爷，车就在后面，军医也在，来，快把小侯爷抬走！”
　　几个士兵赶忙把楚宣抬到了担架上，向后方飞跑过去。
　　“只有小侯爷有这份刚性。”颜夕楼有些怅然。
　　楚玄灏道：“是他们自己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怨不得别人。”
　　“是。”颜夕楼道：“怨不得别人。”
　　凉州下了一场大雪，楚玄灏在这场大雪下了之后，秘密命人把城墙四周的雪和土地都松动了，攻城之日，若是有骨头硬的，立志殉国也不为贼人所用的，敢跳下来的，虽然不免会受伤，但是仍能留一条命，此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人人哭号，只有楚宣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