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90、天下为聘

　　凌溯溪能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听到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的进了王府，上次是什么样来着？上次楚玄灏酒醉，把府里闹得人仰马翻，他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忙的焦头烂额，忙的是把自己心里的人送到别人的手里。
　　这次呢？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好像一潭死水一般的心里忽然有了些许隐隐的不明显的期待，他既想着他也许会来，又希望他不要来，一股柔肠，几欲揉断。
　　“凌公子，您该起身了。”婢女走过来，对他道。
　　凌溯溪一颤。
　　那婢女道：“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公子移步。”说着伸手来扶他。
　　凌溯溪轻轻推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心中一沉，跟着那婢女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恭喜恭喜！这真是我们淮南的大喜啊！”
　　“哪里哪里，我若成亲了，也是圆了我父亲的心愿，这是孝道，哪里能得大家这样捧场。”楚凤城的笑意是真的从心底里发出的，连眉目都温和了许多。
　　“当然要大操大办的，咱们淮南王纳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现在这样的乱世，若是没有王爷，我们哪里还能这样安生？都是王爷的功劳，今天就是要敲锣打鼓，弄出个大动静来！”
　　楚凤城笑道：“多得李老先生抬举了，凤城受淮南百姓供养，自然要为淮南计，说不得这功劳不功劳的。”
　　捻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从心底里喜欢楚凤城，只为自己的孙女可惜，便道：“从未听说过王爷议亲，忽然就说要成亲倒是吓了我们一跳，这王妃娘娘到底是哪家的闺秀啊？”
　　“是父王在世之时的好友，他家原也是门当户对的，但是前些年出了些事情，就没有提起，如今他来到了淮南，本王想起父亲当日的话，自然是要遵从的，老先生放心，贤良淑德是有的！”
　　李老先生点点头：“那是自然，没有天仙之姿也要有无盐之德，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淮南王爷！”
　　蒋琛在一旁道：“王爷，时辰快到了，快放鞭炮吧！”
　　李老先生忙道：“是了是了，光顾着跟老朽说话，今天是王爷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是，那请老先生稍坐，等会儿一定要多喝两杯。”说完就满面喜色的吩咐蒋琛：“放鞭炮！”
　　蒋琛扬声喊道：“放鞭炮！”
　　随着他的话，鞭炮之声在二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一地红纸翻飞，喜气冲天。
　　楚凤城满面红光的看着那红衣之人被婢女扶着款款而来，笑容更胜。
　　新娘现身，人们顿时拥到前面去，争着抢着要占个好位置，都想看一看这盖头低下是什么样的绝色无双，能让他们的淮南王这般开心。
　　蒋琛在一边道：“挤什么挤什么，谁成亲啊！挤着了王妃，看王爷不给你们好看的！”
　　众人哈哈一笑，让开路。
　　新娘走到正厅之前，楚凤城将手中的绸带放在他的手里，低声道：“真喜欢看你披红的样子……”
　　新娘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红绸，盖头下的唇角紧紧抿起。
　　蒋琛见楚凤城痴痴的看人家，心里一笑，道：“王爷别看了，婚仪起，再放鞭炮！”
　　外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众人哄然大笑，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鞭炮之声还未停下，外面就有一个小厮飞跑来报信，道：“启禀王爷，靖安王前来贺喜！”
　　楚凤城眼眸一紧，你还是来了。
　　蒋琛凑到他身边道：“王爷……”
　　“让他进来。”楚凤城道。
　　几乎片刻功夫，一袭黑底银蟒王袍头束白玉幼龙王冠的楚玄灏，就踏着细碎的红纸，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
　　无视身边探寻的目光和窃窃的私语，他一身不闪不避的气势缓缓走到了楚凤城面前，冷漠双瞳看着他，似乎要刺进他心里去。
　　台阶之上的楚凤城微微一笑：“靖安王，好久不见，今日能来我淮南恭贺我新婚之礼，凤城当真受宠若惊。”
　　楚玄灏面无表情道：“凤城表兄，玄灏谢你当日助我平乱，心中感激，今日不忘，但是我今日并非前来贺喜。”
　　“哦？那你何意？”楚凤城明知故问道。
　　“我要带走一个人。”
　　“谁？”
　　楚玄灏伸出一只手指直指身披喜袍的新娘，道：“他。”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蒋琛吼道：“靖安王爷慎言，这不是你的西北，这是我们淮南，今日是我王爷大喜之日，不是你放肆之时！”
　　楚凤城止住蒋琛的话头，道：“楚玄灏，你这话我不明白，这是我的王妃，岂是你说想带走就带走的？你既来了，就坐下喝一杯喜酒罢！阿琛，给靖安王设座。”
　　楚玄灏道：“凤城表兄，我今天就是来把他带走的，他不会是你的王妃，他是我的哑巴。”
　　“靖安王，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本王不认你这门亲戚了！”
　　楚玄灏没有看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台阶上，对着那喜袍之人道：“你知道我来了，对么，你的耳朵那么灵，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来了，我是来接你的。”
　　“楚玄灏！这是我的王妃！”楚凤城喊道。
　　楚玄灏紧紧的盯着那攥的发白的一双手，道：“从前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如今我千里迢迢来接你，你跟我回去吧。”
　　“从今天开始，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予取予求，无论你想干什么，想见谁，我都不管你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哪怕只能让我每天看到你，你知道么，战场狼烟，支撑我去拼杀，去死里逃生的，只有你，如果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的声音放柔：“我知道我也欠你一场婚礼，徐莹三拜并未拜完，不算礼成，你若是想要，我就用这天下做迎娶你的聘礼，可好？”
　　楚玄灏缓慢的说出这番话，心中沉的几乎坠下，面前的人一动不动，他甚至怕那轻轻的一个摇头，就击碎了他所有的希翼。
　　“楚玄灏，你说完没有，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王妃，岂是你能随意侮辱的！”楚凤城已经没有了笑容，冷冷的看着他：“你前些日子还派人来跟我借兵，现在不想要了？”
　　楚玄灏转眼看他：“表兄是拿淮南的兵来辖制我么？呵，无论你借兵与否，今日的人，我都一定要带走！”
　　楚凤城哈哈一笑：“并非辖制你，人，是我的，兵，也是我的，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要问我乐不乐意，高不高兴！”
　　台阶下的人也坐不住了，有人忍不住喊道：“靖安王，这是我们淮南，这是我们淮南王大喜的日子，你要是敢在这里放肆，别管是王爷还是皇弟，我们肯定让你出不得这王府！”
　　底下人群情激奋，更有人喊道：“王爷下令，把他打出去！让他这么辱我淮南，还有什么脸面立在世上！”
　　“你听到了吗？”楚凤城道：“你听见下面的人说的话了吗，你若是不走，我就让你请你出去了。”
　　蒋琛一抬手，周围忽然冲出数十手持钢刀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只等楚凤城一声令下。
　　楚玄灏却恍若不觉，自顾自的往前又走了一步，距离那人已经只剩一尺之距，声音几乎有些发颤：“溯溪，你跟我回去把，我知道错了，我从前错了太多，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让我把这些年欠你的，全都补给你，好不好？”
　　红衣人往后退了一步，缓缓的摇了摇头。
　　楚玄灏一阵心痛，悲声吼道：“溯溪！你信我一次！”说着一把掀开了那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
　　红缎飞起，翩然而落，楚玄灏呆住了。
　　面前的人细眉杏目，肤白若雪，披喜袍带凤冠，一身吉祥如意，一派洋洋喜气，但是……这是一个女子啊！
　　他猛地看向楚凤城，道：“她是谁！”
　　楚凤城捡起盖头，随手掸了掸，掸掉了上面的浮尘，又给那新娘轻轻的盖上，道：“这是我的王妃。”
　　“凌溯溪呢！”楚玄灏吼道。
　　“凌溯溪？”楚凤城状似不解：“可是你为他血溅金殿的凌溯溪？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娶的是他吗？我难道会娶一个男人做王妃吗？”
　　“楚凤城！你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楚玄灏几乎瞪裂了眼眶。
　　“藏？这又从何说起呢？你闯到我的婚礼之上，对我王妃说了这么多轻佻之语，我还没有兴师问罪呢，你却疾言厉色的跟我要人？靖安王，你是不是也欺人太甚了？”他笑着问道。
　　下面有人喊道：“欺人太甚！王爷把他轰出去！”
　　蒋琛一抬手，周围的护卫立刻上前，几十把钢刀围在他身边，明晃晃的映着他的脸。
　　“楚凤城！”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双目赤红。
　　楚凤城好整以暇的整整衣袖，道：“靖安王，你是想留下喝杯喜酒呢？还是先回去休息呢？”
　　楚玄灏冷冷的看着楚凤城，道：“是本王今日鲁莽了，搅了表兄的好日子，他日再登门赔罪！”说罢一甩袍袖，转身就走。
　　楚凤城看他出了二门，笑道：“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