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82、哀大心死

　　李良在房间门口不停的走来走去，冯飞扬看的头晕，道：“李将军，您能不能歇会儿？”
　　“说的轻松，你不担心！？”李良叫道。
　　冯飞扬无奈：“大夫说了，王爷就是吃了点迷药，睡够了就醒了，再说要是真有人想给王爷下毒的话，干嘛还迷晕王爷？”
　　李良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门前扒门缝，念叨：“怎么还不醒啊。”
　　冯飞扬被他神经质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就道：“你刚才告诉教头王爷回来了吗？”
　　“没有，说了他也听不进去。”李良语气有些沉。
　　水遥从外面走过来，道：“还没醒？”
　　李良退了下来，说：“没有，公子，要不咱们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那大夫我看着怎么不靠谱呢……”
　　水遥示意他稍安勿躁，道：“王爷刚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他吃了云书留给我救命的解毒药，要是他真的中毒了也会没事的，放心。”说着推门进去。
　　楚玄灏沉沉的睡在床上，除了裹着绷带之外，他就像一个真的睡着了的人，那样安稳。
　　水遥拧了一个毛巾过来给他擦脸。
　　凉凉的感觉在脸上，楚玄灏动了动眼睛，梦呓道：“溯溪……别走……”
　　水遥的手一停，怔了一怔，继而道：“你不想让他走，怎么不抓牢他。”
　　梦里的他拿着一把剑杀了来抓他们的追兵，而那人就在他的身后，面容平静的站着。他很累，他也很疼，手酸了，肩膀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是他不能放弃不能退让，因为他身后站着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他觉得他这一生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那么晚才明白才承认自己的心意，那么晚才说给他听。
　　他的剑在黑夜里发着光，似乎也映着凌溯溪不染纤尘的脸颊，他眯了一下眼睛，忽然发现凌溯溪不见了，他慌张的转过头来，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见了，他置身在黑暗之中，什么追兵，什么树林，什么都没有了，他大吼一声，溯溪，你在哪儿……
　　睫毛抖动了一下，楚玄灏缓缓的睁开眼睛，等眼前所有的画面都清晰了，他才看到了身边的水遥。
　　嘶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来：“找到他了吗？”
　　“没有。”水遥道：“我们跟着军鹰在树林里找到了你，你昏过去了，大夫说你只是吃了点迷药，那迷药药劲猛烈，你睡了四天了。”
　　楚玄灏闭上了眼睛，他记得，他喝了凌溯溪给他的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还是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哪怕用这种方式，也要离开。
　　一室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水遥开口道：“你想吃东西吗？吃饱了，有很多的事情要你决定。”
　　楚玄灏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道：“先议事。”
　　“好，”水遥给他披了一件衣服，然后去开门，对着门外的人道：“进来吧。”
　　李良和冯飞扬走了进来，楚玄灏已经下了床，披着衣服坐到了桌案后面，道：“说说，战事如何？”
　　李良道：“千山坳保住了，夺下千山坳之后我们迅速赶到黑狼口，现在黑狼口已经被我们占领了，这次我们虽然打赢了，但是死伤惨重，怀宁军也是。”
　　“死了多少人？”
　　“我们双方一共死了六万余人……”
　　六万！楚玄灏目光一沉，道：“我们死了多少将士？”
　　“统领阵亡四位，兵士阵亡……三万三千余人……”李良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光是听到这些数字，就知道那一日千山之战有多么的惨烈。
　　楚玄灏道：“把战死将士的名字都记下来，日后夺回江山，厚恤他们的家人。”
　　“是。”
　　“这次我方死伤太多，水遥招募新兵要加紧，另外，我们需要人帮助。”
　　“找谁？”
　　“淮南王，楚凤城。”
　　在楚玄灏起兵之初他就给楚凤城写过信，但是没有回音，他不知道楚凤城有没有收到，但是就算他收到了，楚玄灏也没有太指望他能出兵，因为楚凤城其人不能用常理来想他，他最能出人意料。
　　“他会帮我们吗？”李良有些怀疑，毕竟从前他根本就没有理他们。
　　“会吧。”楚玄灏也不敢确定，但是如果楚凤城能帮他，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能成为楚玄清身后的一支奇兵，也许楚玄清也在招揽他。
　　“既然如此，我们这次就不要写信了，派人亲自去和他谈吧。”水遥出声道。
　　“谁去？”楚玄灏问道。
　　“我。”
　　楚玄灏头也不抬道：“不行。”
　　水遥道：“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是当个使臣还是能行的，招募新兵那里有人跟着，不会出差错的，现在咱们这边武将不缺，文官太少，除了我，你觉得你还能派谁去？”
　　“万一他不答应你呢？”
　　水遥笑道：“那我就回来呗。”
　　楚玄灏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道：“叫段落来。”
　　外面传了段落进来，他站到楚玄灏面前，道：“王爷有何吩咐。”
　　楚玄灏道：“水公子要去淮南一趟，你贴身保护，务必万全。”
　　段落抱拳道：“属下遵命！”
　　这时外面有人叫了一声：“我要进去！别拦我！”
　　一听这声音，李良默默的捂了一下额头。
　　“让他进来。”楚玄灏扬声道。
　　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乔琳一脸焦急的跑进来道：“王爷，你是不是见到溯溪了？他怎么样，还好吗？”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约而同的看向楚玄灏。
　　楚玄灏一手支着头，看不清神色，半晌才道：“好。”这个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乔琳，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乔琳知道楚玄灏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但是至少不会骗他，就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到他桌上，道：“你要是说他不好，我肯定不会给你！”
　　楚玄灏抬头，把那布包拿过来打开，眉间皱了一下。
　　“这么多钱！”李良低呼了一声，转头看乔琳，他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干就是跟着队伍走，偶尔还偷点肉吃吃，怎么看也不像这么有钱的人啊。
　　乔琳忍不了他们探寻的目光，就没好气道：“钱不是我的，溯溪给的，他说了，你从云州出发往京城去，一定不会放弃封地，得到了封地再行进就一定会经过千山坳，过了千山坳你就需要大笔的钱来募军，这钱是他赚的，虽然……”他动了动嘴巴，不太情愿道：“虽然是他背着你藏起来的，但是也是为了你，也用到了你身上，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不许说他啊！”
　　楚玄灏握着那钱道：“不会。”
　　乔琳哼了一声，道：“不会就好。”
　　楚玄灏把那钱交给水遥，环视了面前的人，觉得有些不对，就道：“夕楼呢？他怎么没来？”
　　他看向李良，李良低头，他看向冯飞扬，冯飞扬也低了头，他最后看向水遥：“出了什么事？”
　　水遥轻轻叹了口气，道“夕楼身子不太好，在休养。”
　　“他怎么了？受伤了吗？”楚玄灏凝声道。
　　“他没受伤，是……”水遥眼睛微微红了，道：“云书过世了……”

　　阴暗的房间里，沉闷的气息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楚玄灏拨开面前的帘子，走了进去。
　　一个头发凌乱的狼狈的人靠坐在墙角，怀里抱着一个坛子。
　　楚玄灏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
　　颜夕楼眼前唯一的一点光芒被挡住了，他抬起无神的双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喃喃道：“王爷……”
　　这一声嘶哑的“王爷”仿佛在楚玄灏的心头砸了一拳，他蹲下身来，去拿他怀里的罐子。
　　颜夕楼紧紧的抱着往后退：“不要，不要带他走，不要带他走……”
　　“夕楼……”楚玄灏沉声道：“他死了，你还得活。”
　　颜夕楼拼命摇头，状似疯癫：“不会，他没死，他就在我怀里，他还给我念诗，他怎么会死的，他武功那么好，师父每次都夸他不夸我，师伯也喜欢他，还把傍身的绝世剑法传给他，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的……”
　　“可是他死了！”楚玄灏厉声吼道。
　　颜夕楼怔愣了一下，是么，他死了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罐子，怎么，那么豁达活泼的人，那么明亮欠揍的笑，那么惊艳帅气的剑法，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小的一个罐子了呢？
　　楚玄灏把那罐子从他怀里缓缓的拿起来，沉声道：“夕楼，云书是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听到了那个名字，颜夕楼忽然红了眼睛，一颗眼泪砸到衣服上，晕开了一片水渍，他抬头看向楚玄灏，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嘶吼道：“王爷！是我的错！是我不够相信你，是我太愚蠢太冲动，是我把云书逼上了死路，是我害死了他……
　　楚玄灏伸手紧紧的抱住了颜夕楼，眼睛发热，淌下一滴泪。
　　“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意，我还亲手给他推上了一条不归路，王爷！他死在了我的怀里，他死在了……我的怀里啊……我眼睁睁……眼睁睁的看着，我那么没用，我连救都不能救他，哪怕……哪怕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啊，让我为他做点什么……”
　　颜夕楼在楚玄灏的怀里失声痛哭，哀嚎着他的云书。
　　楚玄灏跪在那里抱着颜夕楼，在他耳边说：“你要活着，要给云书报仇。”
　　“报仇？”颜夕楼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楚玄灏。
　　“对，”楚玄灏握着他的手，凝声道：“楚玄清给我下毒嫁祸溯溪，云书为保护溯溪不得不栖身在楚玄清手下，楚玄清利用溯溪来对付我，没有他，溯溪不会现在这样遍体鳞伤离我而去，没有他，云书也不会死。”
　　颜夕楼憔悴而苍白的脸慢慢平静了下来，到最后平静的近乎可怕。
　　“我要给云书报仇。”他目光中迸射出让人恐惧的浓浓恨意。
　　楚玄灏对他点点头，沉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