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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仙凡易命 ...

  •   入夜,靖安王府灯火通明,几位太医轮流诊脉施针,可是楚玄灏非但没有好起来,脸色竟已经隐隐开始发青了。
      徐莹已经哭红了眼睛,坐在床边大骂太医:“若是王爷有个好歹,本妃必禀告陛下皇后,让你们统统陪葬!”
      楚王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情,一遍一遍的派人来看情况,但是带回去的消息一次比一次要坏。
      徐莹在一边哭的气梗咽喉,而站在床外很远的地方的凌溯溪已经脸色惨白。
      他看着床上那面如死灰的人,简直心如刀绞,恨不得替他受苦,但是徐莹在那里,他连凑近一点也不能。
      红芳端了水来,可是楚玄灏牙关紧闭,什么也喝不下去。
      徐莹知道,如果楚玄灏死了,她的一辈子就毁了,虽然楚玄灏不尊重她,也不喜欢她,但是只要他在一天,她就是靖安王妃,有她的地位有她的尊贵,如果楚玄灏死了,那她仅仅十九岁,就要为他守一辈子的寡了。
      想到这里,她更哭起来,转头拿红芳手里的帕子,忽然看到了远处呆愣的凌溯溪,顿时气血上涌,再没了平日里的高贵模样,疯妇一般的冲过去,骂道:“你这贱人!”
      燕云书和颜夕楼把凌溯溪一推挡在他面前,喊道:“王妃三思!”
      红芳吓坏了,紧紧的抱着徐莹,可是徐莹力气忽然变得很大,吼骂着:“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克死了你娘,你克死了你全家!如今还来克死王爷!王爷有个什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贱人!”
      红芳气喘吁吁的抱着她,求她:“王妃,王爷生死未卜,还等您拿主意呢!您可千万别伤了身子啊!”
      燕云书哪有颜夕楼那样的好性子,楚玄灏还躺着,一屋子的下人,一院子的太医,她不知道关心楚玄灏,反倒在这里闹凌溯溪,不禁气道:“王妃!不用你到死都不放过少爷,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整个王府谁也跑不了!倒时候黄泉路上你还得指望着少爷给你开路呢!”
      “云书!”颜夕楼吼道:“休得胡言乱语!”
      徐莹转而扑向燕云书:“你!你这个贱奴!本妃现在就杀了你,来人,给我来人,把他拖下去!拖下去大卸八块!”
      外面答应着,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来拉燕云书。
      红芳死死的抱着徐莹,道:“王妃,王妃你息怒,太医来了,太医有话要说!”
      徐莹这才稍稍安静,被红芳拖回了床边椅子上坐下。
      整个过程中,凌溯溪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任他们护着他,也不做任何反应。
      他克死了他娘,克死了全家,如今……又来害玄灏,是这样吗?好像是从他进府,楚玄灏几次倒下都是为了他,是这样吗……他天生就是个不祥的人,谁沾了他都不得好死么……
      太医匆匆赶来,对着徐莹道:“启禀王妃,臣已经查出来了,王爷是中毒了,刚才臣检查了王爷所有入口的东西,只在这里……”他说着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糕点,道:“这里有毒!”
      “糕点是谁做的!”徐莹凄厉的喊道。
      燕云书呼吸一窒,立刻挡住了凌溯溪,道:“糕点是谁做根本不重要,要下毒怎么都下了,现在急的是王爷,王爷的毒怎么解!”
      太医冒了一脑门的汗,吞吞吐吐道:“老臣……老臣现在连这毒是什么都不知道,至于这解毒之法……”
      燕云书看向颜夕楼道:“师伯呢?你现在能不能找到师伯?”当年水遥身中奇毒,就是他们师伯云游正巧在附近,才险险救了水遥一命。
      颜夕楼脸色发白:“师伯云游四方,谁知道他在哪里,况且,就算是现在去找,一时间哪里找得到……”
      太医道:“最多两天……王爷身子硬实,还能扛上两天,老臣们尽快……尽快想办法……”
      “那……两天之后呢?”徐莹颤抖着问道。
      一头白发的太医都快哭了,道:“那就是天不佑王爷了!”说着跪倒在地上。
      徐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王妃!”红芳哭道。
      感觉到有人在推他,燕云书转头,凌溯溪出奇的平静,慢慢的走到前面去,跪在了脚踏上,伸出手抚上了那泛着黑色的脸颊,玄灏,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少爷……”颜夕楼心痛的叫了一声。
      凌溯溪收回手,站起身,拿纸写道:抬王妃去偏房休养,夕楼留守王府与太医共同伺候王爷,云书备车,我要去见师父!
      燕云书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凌溯溪看了一眼床上的楚玄灏,你等我……
      然后跟上了燕云书,身后一众侍从跟着他出门。
      少爷,少爷,你可要快点回来啊。颜夕楼心中想着。

      薄凡房中,他忽然睁开了眼睛,道:“童儿,去开门。”
      在地上打坐已经睡迷了的巫童茫然的睁开眼睛:“怎么了先生?”
      “溯溪来了,在院子里点上灯,雪地路滑,别摔了他。”薄凡轻声道。
      巫童不明薄凡何意,见他笃定的样子,就站起来拍拍袍子,赶出去点灯。
      外面没有月亮,冷风阵阵,仿佛很快就要下雪了,巫童刚刚睡醒,身子热,被冷风一吹就打了一个寒噤,上牙打下牙的哆嗦着一盏一盏的点好灯,然后去拉门闩。
      刚把门闩拿下来拉开门,就看到了下车的凌溯溪。
      “真的是你啊,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巫童奇道。
      凌溯溪勉强着对他点了下头,然后匆匆往里走,巫童赶忙跟上,道:“怎么了怎么了?”
      门被推开,凌溯溪带着寒夜里的冷风进了温暖如春的房间,看到盘膝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薄凡,眼睛一酸,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你来找我办的事情,我做不到。”薄凡平静的说,
      凌溯溪掏出怀里的纸,颤颤写道:王爷中毒,危在旦夕,求师父救命!求师父看在他在刑场上救我一命的份上,求师父看在他血溅金殿保我的份上,您救救他吧!
      薄凡摇头:“他命中应有这一劫,他本来就要受尽千般磨难,是……是有人为他挡着灾祸,今天他死了也是死得其所,而且,他若是这次不死,你终有一日要为他所害,我既疼你,就不能坐视你为他粉身碎骨。”
      凌溯溪落下泪来,膝行上前,写道:师父,溯溪这一生除了师父,就只有他一人,他为我多次,我若不能救他,不如一死!
      薄凡端坐那里,平静淡然的连眼神都未曾动一下,道:“死又有何惧?死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解脱,你让他解脱了,他来世还是要谢你的。”
      凌溯溪拼命摇头,连写字的碳棒都碎了一手,他咬破了手指,用血写下五个大字:我要他活着!
      薄凡面无表情道:“童儿,我累了,你扶他出去吧。”
      巫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立刻来扶凌溯溪。
      经此打击,凌溯溪哪里还有力气,流着泪被巫童强行拖出了屋子,在他面前关上了门。
      凌溯溪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师父,你为什么不救他?
      燕云书伸手去扶他:“少爷……”
      凌溯溪一动,扭开燕云书的手,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狠狠的磕下头去,顿时磕的头破血流,师父,求你救他!
      燕云书于心不忍,去拉他:“少爷,别这样。”
      凌溯溪甩开他的手,又磕下去,师父求你救他!
      天空忽然纷纷扬扬的下了雪,从九天而下,落在这小小的庭院中,沾了那鲜红,就化成了血水凝在了那青石板上,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血水慢慢的渗入青石中,就再也没有散开。
      从这凄冷的寒夜,一直到破晓的黎明,再到暮色的黄昏,凌溯溪整整跪了一天一夜,他再也磕不动头,身上的披风已经落满了雪。
      燕云书跪在他身边,死死的撑着凌溯溪,已经无暇为他掸雪,他知道,若是今天楚玄灏就此不治,凌溯溪绝对不会活着。
      凌溯溪冻了一天一夜,又磕的头破血流,已经昏昏沉沉,手上还拿着自己的金笛,一下一下的敲着地面,师父,你听到了么,我没有走,求求你,救救他吧……
      天又黑了,凌溯溪似乎连睁眼都困难,只有那手不停,发出轻微的“当,当”声,向里面的那个人祈求着。
      燕云书实在忍不得,喊道:“薄先生,求您救救王爷吧!您要是不想救王爷,你也救救少爷吧!”
      门忽然打开,一袭蓝紫袍子的薄凡站在门前,寒风吹起了他的袍角,那般翩然而立。
      他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一定要如此?”
      凌溯溪嘴角微微露出点笑,师父,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薄凡站在门内,往外走了一步,拉起袖子弯腰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心疼,柔声道:“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师父不能再护着你了,人世间太多苦难,若是扛不下了,不如放手一死。”说罢转身回房。
      凌溯溪无暇理解他话中深意,只是知道玄灏有救了。
      片刻之后,巫童把门打开,那常年欢快的语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颤抖的声音,他说:“溯溪,你进来吧。”
      燕云书用力把他搀起来,扶进屋子里去,刚踏进一步,不止凌溯溪,就连燕云书都惊呆了。
      凌溯溪挣脱开燕云书,跌跌撞撞的扑过去直接跪在了榻前,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薄凡,泪水滚滚而下。
      年已然过百高龄,却依然眉目如画翩翩君子的薄凡此时年迈薄暮,头发雪白皮肤干瘪,笑语盈盈的面颊已经枯黄,他睁着浑浊的双目盘坐在榻上,微笑着看着凌溯溪,如果说那皱纹一弯也算是笑的话。
      巫童忍着泪,把一颗泛着紫光的丹药放在凌溯溪的手上。
      他看着这颗丹药,又抬头看着行将就木的薄凡,忽然明白薄凡做了什么,顿时哭倒在薄凡身前。
      薄凡颤巍巍的抬着枯枝一般的手指抚在他头上,嘶哑的声音再也看不出这是那神仙一般的世外高人:“明知道你去做傻事,还是见不得你受苦,罢了罢了,走吧……”
      凌溯溪痛哭,师父,我想你救他,但是我也想要你啊!
      薄凡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声的笑了笑,只是已经看不清面前小徒弟的模样,恍惚还是那个刚刚见到他的下午,他站在天井里,那样孤寂那样单薄,溯溪,你若是能永远这么小该有多好,那时候你那样乖,不为情所苦,不为别人而哭,你只待在我身边,让我陪你一世,但是那终究只是我所想,若是真能如我所想,你也就不是你了……
      溯溪,等下一世吧……
      薄凡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头颅轻轻的垂了下来,这卓尔不凡,薄名贯世的仙人,终于也去了。
      凌溯溪眼前一黑往后栽倒,燕云书赶快扶住,急道:“少爷!”
      这时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王府侍卫,喊道:“燕爷,王爷……王爷要不行了!”
      凌溯溪被燕云书下死命的弄醒,听了侍卫的话,看了一眼已经坐化的薄凡,心道,师父,你等我救了玄灏,我来陪你。
      他勉强被燕云书扶起,走出了房间。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巫童独自一人去闩好了门,一盏一盏的灭了灯,关好了卧室的门,重新点上炭火,扶薄凡放在榻上躺好,把他临终前交给他的信放进怀里,坐在了他惯常守夜打坐的蒲团上,对着那榻上已经没有了生命的人,微红着眼眶轻轻笑了笑,说:“先生,童儿陪你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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