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148、篝火夜别

　　等二人回到庙会上的时候，景儿已经抱了一堆吃的玩的，阿璧也拎了一大堆各种糕点，只有灵姜手里还算松泛只拿了两包梅子糖，空出一只手来拉着景儿。
　　见了楚玄灏阿璧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堆，大口喘着气道：“累死我了！你们俩跑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
　　楚玄灏道：“知道逛街累了？从前我们怎么陪你走来着，现在才跟景儿走了几步就不行了？”
　　阿璧叫道：“还不是你们两个，两个大男人不来干这种体力活，倒叫本小姐替你们带孩子！”
　　灵姜道：“算了算了，这里有一多半都是你的，那么多话说。”
　　姐姐开口，阿璧再不服气也憋了回去，道：“景儿，把你的东西给你大哥哥抱着，我们去那边看杂耍！”
　　“好呀！”景儿跑到凌溯溪跟前：“哥哥哥哥，帮景儿抱抱！”
　　凌溯溪蹲下身接过了景儿手里的东西，看着他跟着阿璧一溜烟的钻进了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景儿跟阿璧走没关系么？”
　　“放心，阿璧身上有我的血脉，她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她。”灵姜道：“你们的事是怎么打算的？能瞒一辈子吗？”
　　凌溯溪道：“瞒不了，就算被人发现，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楚玄灏心中一热，道：“卿哥……”
　　凌溯溪听到这个称呼就一哆嗦，道：“多说无益，换了你你也不会因为压力而跟我分开，不是么，一样的。”
　　楚玄灏点头。
　　灵姜见二人心志坚定，也就不再多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谢谢灵姜姐姐。”

　　几个人大包小裹的回了王府，刚进了门顾爷就走了过来，道：“王爷，冯将军在正厅等您。”
　　“好，你让人送他们去清秋苑。”
　　凌溯溪领他们往清秋苑去，楚玄灏就去了正厅见冯飞扬。
　　冯飞扬最近在整饬军队也很忙，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这次来是因为军队编制的事情。
　　见楚玄灏回来了，就跟他汇报了一下他近期所做的事情和他新做的部署。
　　楚玄灏听了很满意，对他道：“以后这些事情就不用来跟我说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就是了，还有，今晚在城外亲军军营，请水遥，李良，颜夕楼，段落，宣儿，还有你，一起去，本王有话要说。”
　　冯飞扬心中隐隐有些预感，道：“王爷放心，末将一定把话带到。”
　　他离开了正厅往外走，忽见一个小孩拿着个风车往这边跑，嘴里还喊着：“哥哥哥哥！”
　　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孩子就是那年在云州战场上捡回来的那个，他在这里，难道……
　　他抬头往景儿的身后看，一个绿衣身影跑了过来，喊道：“你别跑，站住！”
　　冯飞扬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有些激动道：“沈姑娘！”
　　阿璧站住了脚步，有些警惕的看他：“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她这一说话，冯飞扬才忽觉自己认错了人，便道：“惊扰姑娘了，我……我认错了……”
　　话音未落，山石后又转出来了一个人，道：“阿璧，跟谁说话呢？”
　　冯飞扬一怔：“沈姑娘？”
　　灵姜也有些意外，道：“这位将军，请问你是叫我吗？”
　　冯飞扬没成想真的能在这里见到灵姜，动了动嘴巴，道：“沈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阿璧看了眼冯飞扬，又看了眼自家姐姐，道：“你们认识？”
　　灵姜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好似去接景儿的时候在营帐里见过这个人，就道：“将军有事吗？”
　　冯飞扬干巴巴道：“没……没事……”
　　阿璧一看就知道这人对姐姐有意思，根本不想与他多说，就拉着灵姜道：“姐姐，咱们赶快把景儿追回来，等会儿跑没影了，还有你，不要挡路！”
　　灵姜不由分说的被阿璧拉走，冯飞扬看着她们离去，心中有些失落。
　　“冯将军。”
　　冯飞扬回过神来，道：“少爷。”
　　凌溯溪道：“那位沈姑娘并非寻常女子，恕溯溪直言，过了今日你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了，请将军还是不要怀揣一腔情谊，空等一辈子了。”
　　冯飞扬愕然：“此生……都不会再见？”
　　“将军既然能认出那画像上的人，有些话，就算溯溪不说，您自己心里也清楚，溯溪还请您不要耽误了自己。”
　　冯飞扬有些苦涩的一笑，道：“多谢少爷。”说完就走了。
　　楚玄灏从厅里出来看到二人说话，等冯飞扬走了他才过来，道：“他听进去了吗？”
　　“应该是听进去了，早些说明了，也让他少些自苦。”
　　“咱们今夜就走吧。”
　　“今夜？”凌溯溪有些意外：“这么快。”
　　“是，夜长梦多，既然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还是早走为好，你回来之后王府诸事还是你来处理，今天你就把王府的事情都交给顾爷吧，以后这王府就交给宣儿了。”
　　“好。”

　　入夜，京城外暂时驻扎的靖安亲军中篝火通明，兵士照常列队巡逻，而营地的最边缘则点了一大堆的篝火，楚玄灏与凌溯溪，还有这几个跟着他一路浴血奋战的将领团团围坐，摆了很多酒坛。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将是他们喝的最后一次酒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气氛非常沉闷，楚玄灏道：“怎么，都不愿意陪我喝酒么？”
　　李良道：“如果这不是送行酒的话，末将愿陪王爷一醉方休。”
　　楚玄灏打开一坛，亲自给每个人都斟了酒，道：“从云州到京城，如果没有你们我不知道我这一路能走到哪里，有贼乱国，你们平乱，天下初定你们辅佐新君，你们功在社稷，是我楚玄灏所不及，这碗酒，敬列位。”说完端起碗一饮而尽。
　　几人对视一眼，也喝了下去。
　　李良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既然留不住王爷，就敞开了喝吧，王爷，李良祝愿王爷一生顺遂，能和凌少爷相携百年！”
　　“说的好！”楚玄灏笑道。
　　“四哥……”楚宣唤了一声，扁了扁嘴巴。
　　“不许哭！”楚玄灏喝道：“没出息！”
　　颜夕楼端着酒走到楚玄灏面前，道：“我十一岁跟随王爷，如今已有十余年，十余年中王爷厚待于我委以重任，这杯酒，夕楼谢过王爷栽培之恩！“
　　楚玄灏于他碰碗，喝下。
　　段落则走到了凌溯溪的面前，道：“没有少爷当年，也没有段落的今天，段落没有像燕大哥一样陪在少爷左右，这是段落的憾事，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他笑了笑：“少爷身子不好，这酒还是段落喝吧。”说完自己喝了，看着凌溯溪。
　　凌溯溪也对他说了些鼓励的话。
　　有人开始说话，就感觉热闹了些，冯飞扬和李良跟楚玄灏说话，颜夕楼走到凌溯溪面前，道：“少爷……”
　　“小皇帝从前从来不哭，现在除了你谁抱都哭，看来你没有认错了。”
　　颜夕楼沉默片刻，道：“是，他虽然小，但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云书的影子，我没有认错，只是……”
　　凌溯溪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未尽之意，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放在他手里，道：“服下此药，你便不会变老，直到小皇帝长成你才会继续岁月，从前云书因为我而与你分离，这算是我送你……送云书的一份礼物吧。”
　　颜夕楼握着那小盒，眼眶微红，道：“谢谢少爷。”
　　“不必谢我，你守住了他，不要再放手了。”
　　“不会。”颜夕楼轻声而坚定的道。
　　身边围着几个人，楚玄灏越过这些人看到了不远处的水遥，他一个人坐在篝火的影子里，端着一碗酒，一口也没有喝过。
　　李良见了，就对其余二人使了个眼色，走到了一边。楚玄灏向水遥走过去道：“阿遥。”
　　水遥的指尖摩擦着那碗边，道：“玄灏，我什么也不想跟你说。”
　　楚玄灏沉默了一下，道：“阿遥，谢谢你。”
　　这三个字楚玄灏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次，儿时相伴，梁王之乱，云州相助，还有无数次无数人反对他的时候，义无反顾每一次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水遥，无条件的相信他，无条件的支持他的水遥。
　　而现在水遥什么都不想跟他说，水遥就像一抹洁白的月光，楚玄灏在夜色中匆匆行进的时候，他总若有若无的默默跟随着，为他照亮前行的路途。
　　二人无言，月上树梢，凌溯溪走到了楚玄灏身边，道：“走吧。”
　　水遥手里的酒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楚玄灏回头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扫过他们的面庞，对他们拱手道：“保重。”
　　李良、段落、楚宣、颜夕楼、冯飞扬单膝下跪，含泪道：“王爷少爷一路走好！”
　　楚玄灏点了一点头，对水遥道：“阿遥，再见。”
　　水遥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道：“玄灏，再见。”
　　凌溯溪握住了楚玄灏的手，把那有些微凉的手捂热，楚玄灏握着那手才有了转头的勇气。
　　二人相携的身影一直走进了漆黑的树林之中，水遥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向那消失的方向紧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夜色里，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