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涂小言

144、飞绝人绝

　　徐嫣一生庸懦，她做过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保下了徐莹，徐莹难产死后她又苦苦等待楚玄灏回来把楚辰交给他，求他保全妹妹的一份哀荣，然后把传国玉玺交到他的手里。等这一切都做完了，她也累了，她的夫君，她的父母，她的妹妹都已经不在了，她这一刻最想做的……就是去陪伴他们。
　　她死前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来世不要嫁入皇家。

　　三人在殿外站了许久，楚玄灏道：“以皇后礼制风光大葬徐嫣，皇后殉葬是为大义。”
　　“是！”
　　几人心中都有些怅然，凌溯溪往宫外走去，楚玄灏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到了王府，大家早就得到了楚玄灏回来的消息，都聚集在王府门前激动而焦急的等待着。
　　终于看到了那队伍走过来，顾爷老泪纵横，带着王府家人在府门前跪下，高呼：“恭迎王爷回府！”
　　楚玄灏翻身下马走到顾爷身边，伸手扶他起来，道：“辛苦您了。”
　　顾爷抹着眼泪，道：“王爷抬举老奴了，为王爷看家何谈辛苦二字，只是一味的担心王爷，楚家列祖列宗保佑，您回来了……”一转眼看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凌溯溪，有些激动道：“凌少爷！你也回来了，一路可好！”
　　李贵见了凌溯溪比别人更甚，口称：“给少爷请安！”
　　王府家人一齐喊道：“给少爷请安！”
　　这齐声一呼，凌溯溪心中百味杂成，道：“多谢各位，各位请起吧。”
　　他一说话，众人都震惊的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能跟他们说话，难道他的嗓子治好了！？
　　楚玄灏道：“这几年因为我在外，大家在王府中都受苦了，如今本王回京，凡是王府家人，补齐三年例银，另赏一年的例银！”
　　“谢王爷！”
　　楚玄灏风光归来，他们知道自己忍辱偷生的日子都结束了，从今天开始，他们王府将更胜从前！
　　一行人走进王府，王府中景致依旧，应该是知道楚玄灏要回来，每一处都刻意打扫过，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显现出陈旧，但是却非常的干净整洁。
　　凌溯溪没有随他们往正厅去，而是往王府西边的清秋苑去了。
　　走过熟悉的小路，绕过那片荷塘，凌溯溪牢牢的记着回去的路，站在清秋苑门口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花香，这应该是今年春天的第一茬的茶花。
　　凌溯溪伸手推开那门，门吱呀的响了一声，青石地面仍旧整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院中剥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顿时一怔，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中泪水滚滚而下，半晌呜咽了一声：“少爷！”
　　玉岫飞奔过来拉住他的两个袖子，哭道：“少爷你回来了！玉岫一直给你守着院子，玉岫知道你一定能回来的，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凌溯溪温温笑了，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道：“玉岫，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放心，以后你再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听到凌溯溪开口说话，玉岫呆了一下，道：“少爷你……”
　　凌溯溪擦着她的脸颊，道：“我的嗓子好了。”
　　玉岫又哭又笑，道：“少爷，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爷，你再也不要走了好不好！玉岫一直跟着你！”
　　他不可能不走的，但是看到玉岫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他又不忍心说下去了，就摸了摸她的头。
　　跟玉岫说了些别后的事情，玉岫赶着去给凌溯溪收拾房屋，做些吃的，凌溯溪就一个人走进了茶园。
　　茶花园还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什么都没有变，茶树还在绽放着小小的白色花朵，鼻子中都是淡淡的清香，这清香让凌溯溪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坐在从前他常坐的石凳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后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楚玄灏道：“溯溪，你听我跟你解释，我出征前一夜，徐莹……她给我下了药，我记得我梦见了你……可是等我醒来躺在我身边的却是她……我……”
　　凌溯溪没有说话。
　　楚玄灏有些慌了，道：“溯溪，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当时真的发昏了，我不知道那是徐莹，我以为是你，真的！你相信我！”
　　凌溯溪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不知道跟楚玄灏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想跟他说。
　　他不说话，楚玄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走到凌溯溪身边蹲下，声音有些颤抖，道：“溯溪，你信我，我真的不是……”
　　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了颜夕楼的声音：“王爷？少爷？你们在茶园里吗？”
　　楚玄灏站起身来，道：“有事进来说。”
　　颜夕楼赶了进来，道：“段落的手下找到了楚玄清的踪迹，有人曾经看到他在飞绝林附近出没，属下猜想，他可能是铤而走险进了飞绝林！”
　　楚玄灏道：“召集人手，进飞绝林把他给我抓出来！”
　　颜夕楼有些迟疑，道：“飞绝林林深茂密，若是只有士兵进去，怕是……”他看了看面前古怪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俩怎么了，可是还是说道：“若是没有少爷……我们没有把握……”
　　楚玄灏看向凌溯溪，他现在法力被封，若是没有凌溯溪的耳朵，就算进了林子也很难出来。
　　凌溯溪道：“点齐人马，现在就去飞绝林。”说着起身跟颜夕楼一起走了。
　　楚玄灏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飞绝林离京城不远，不过就是一天多的路程就到了，还如从前一样，一队人马在林外敲鼓，凌溯溪带着另一队人马走进了飞绝林。
　　连鸟都飞不出去的树林，寂静异常，一路上没有人敢说话，凌溯溪坐在马上闭着眼睛，仔细的过滤着进入耳朵的每一个声音，一旦他听到了什么就指那个方向，颜夕楼就会让人往那个方向走。
　　在林子中走了小一个时辰，凌溯溪忽然皱了皱眉，睁开眼睛道：“夕楼，当年玉玺被盗，你们在飞绝林中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窃贼和玉玺，那山洞是不是就是这个方向？”
　　时隔多年颜夕楼哪里还记得，就摇了摇头。
　　凌溯溪忽然目色清明，道：“找到了，就在那边。”
　　有了凌溯溪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当年那个追捕窃贼的山洞，山洞外面落满了树叶，腐败的树叶中偶尔探出一棵小小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
　　凌溯溪下马要往里面走，楚玄灏伸手拦了一下，道：“点火把。”
　　十几只火把点起来，兵士手持火把钻进了那黑洞洞的山洞，楚玄灏在前，后面是凌溯溪和颜夕楼，抬步往洞中走去。
　　山洞很宽阔，但是不深，兵士的火把才走了不远就停了下来，楚玄灏走了过去，看到山洞的角落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的人。
　　楚玄清看到楚玄灏一点都不意外，他从容的坐在那里，既不恐惧也不想站起来，面上的笑容是他惯常的和气，若是看到这笑，任何人都很难把他跟残暴二字联系起来，谁也不会认为他会做拿人做肉盾组织楚玄灏进攻的事情。
　　“你该跟我回去了。”楚玄灏道。
　　楚玄清的脸色有些憔悴，但是精神还很好，他道：“四哥，我跟你回去干什么？你想杀我的头吗？或许你会看在我是你弟弟的份上饶我一命，但是你觉得我能过那阶下囚的生活吗？”
　　他的目光扫过楚玄灏身后的凌溯溪，道：“你还是回到他身边了，我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你，早知今日我当时就该杀了你。”
　　凌溯溪道：“怀宁王，你把所有的人都分为能为你所用和不能为你所用，但是你忽略了有些人有些事，原本就是不会被利用的。”
　　“如果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呢？你会不会杀他？”楚玄清靠在山石上饶有趣味的问。
　　凌溯溪道：“不会，就算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在我抬起刀的时候都不会刺进去的。”
　　听到这句话楚玄灏心中温热。
　　楚玄清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失算了一步。”
　　楚玄灏道：“一辈子平安富贵不好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杀你的兄长，囚禁你的母后，你为什么能这么狠？”
　　楚玄清好笑的看着他：“兄长？母后？那是你的兄长你的母后，又不是我的，我的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太后疼我不过就是愧疚罢了，这愧疚中能有几分真心？她有两个嫡子，陛下死了还有你，她能把皇位给我吗？我觉得好可笑，你居然能问这个问题。”
　　“当皇帝就那么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整个皇宫，太后，皇兄皇后，还有你，你们是一大家子，我是谁啊，谁把我当回事啊，太后那施舍来的怜悯你以为我看的上吗？你们是元后是嫡子，我算什么？我不当皇帝，我不做出点什么，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看得起我吧。”
　　楚玄灏道：“母后是真心疼爱你的。”
　　楚玄清嗤笑一声，转过头去，火光下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水光闪烁，但是他再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刚才只是一场错觉，他看着楚玄灏笑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你来这里不过就是想把我抓回去，是凌迟处死还是大卸八块，还是像梁王当年对你一样，把我按在泰明殿前砍掉头颅？”
　　“楚玄灏，我一辈子都不如你，现在又败在了你的手里任你宰割，我真是个失败者。”
　　楚玄清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楚玄灏，道：“可是这一次，我想赢你一次，你想把我抓回去让天下审判我，我偏偏就不如你的意……”他的手猛地从自己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楚玄灏一把捂住了凌溯溪的眼睛，楚玄清带着他惯常的笑意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他目光沉沉的看了楚玄清一眼，揽着凌溯溪转身就走。
　　眼睛被温热的大手捂着，不知为何凌溯溪的眼中有了些泪意，他轻声道：“结束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