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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心病难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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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大的城镇今天显得有些热闹,因为靖安军过了通河,相比楚玄清的满嘴空话,他们更愿意支持这个不纵兵为祸,还安抚生民的靖安王。
老板娘把茶给过路的客人端过去,听见他们议论通河那一战,也听了一会儿,插嘴道:“要我说,未必这谋反的就是靖安王爷,你们说说,谁家谋反的这么办事啊,一分钱没要百姓的,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开仓放粮,他没来的时候,咱们这城里到处都是当兵的,吓死个人了。”
“可不么,白天黑夜的全是兵,这一到了晚上都不敢出门,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你们说,这一仗谁能打赢?”
“谁打赢跟你有什么关系,古人不是说么……古人说……说啥来着?”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靖安王占尽天时地利,而且我听说啊,那淮南王楚凤城都借兵给他了,现在大楚三分天下,他楚氏三兄弟各自占据一方,淮南王要是跟靖安王联手,还有个不赢的?”
“那是那是,不过我听说这靖安王身体不好啊?”
“别瞎说话,靖安王是大楚第一武将王,十七岁就上阵杀敌,你十七岁干啥呢?你还在家晾玉米棒子呢!哈哈哈!”
大家一阵大笑,笑的那人脸上下不来,急道:“谁乱说话了,我有个远方的兄弟在靖安王驻地当杂工,我是听他说的,每天凭你什么龙肝凤胆,不要钱一样的往进送,他在那儿待了有一个来月了,就愣是没见靖安王爷出过门,那熬药的火日夜不息的……”
旁边有个人也低声道:“可不么,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他的心尖子死了,伤心大发了,一下子就病倒了,这倒下就再没起来,方才还见了他们王府里的人在街上挨家医馆走呢,好像是他的什么贴身的侍卫,给他找大夫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个男的呢,你说他王妃还在京城里拘着,他在这里倒为了一个男的倒下了,真是,啧啧。”
旁边人给了他一下子,道:“找死啊,那是谁?那是靖安王,别说是一个男的,他就算找三十五十个,谁敢放个屁?”
一桌人沉默了,有个人道:“这靖安王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了。”
大家聚在一起唏嘘了一阵,又喝起茶来。
他们不说话了,老板娘也兴趣缺缺的走开,又端了一壶茶到另一桌,说实话,她其实不太想来,虽说面前这人白衣飘飘,要是摘了那面纱肯定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好模样,但是他自从坐下就没有说过话,让老板娘有些惴惴不安。
“客官,还要些什么吗?”老板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白衣客从袖中拿出来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请问,靖安王如今下榻何处?”
小本生意,平常都是几个铜钱的买卖,哪里见过整锭的银子,老板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在围裙上狠狠的擦了擦手,才去拿那银子,咽了咽口水道:“听说是在临县的县衙,一个多月前才来的,没地儿住,就住县衙里了。”
白衣客纱帽下的眼睛轻轻的闪烁了下,道:“多谢。”说完起身离开。
老板娘拿着银子美滋滋的回去跟她当家的显摆,她当家的一听就不高兴了,道:“不就是问个路,你也好意思拿人家这么多钱!赶紧的,给人家还回去!“
老板娘不乐意了,道:“他给的又不是我要的!”
老板一拍灶台,道:“你去不去!”
老板娘胆怯了,嘟哝着:“去就去,吼什么嘛,显你声音大啊!”说着回头去找,但是路上哪里还有那白衣人在?
“奇了怪了,就一转头就没影了……”老板娘疑惑的回了茶摊。
颜夕楼又一日毫无所得,有统领刚从门口出来见到了颜夕楼道:“颜教头,还没寻访到名医?”
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没有,他们听了我的话,都没有办法,说王爷这心结如果不能纾解,吃什么药都没有用。”
那统领安慰他道:“教头您别急,您看王爷比刚开始那几天不是好太多了么,刚才开始水米都不进,现在好歹还喝粥吃药了,再说,王爷每天都与众位将军议事,末将看着,精神还成。”
颜夕楼无奈的摇摇头,别人看不出,但是他却能看出,楚玄灏虽然“好”一些了,但是那身子却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了。
那统领知道他跟楚玄灏的感情深厚,也不好说什么,想回军营去,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就道:“什么人?”
颜夕楼也转过头去看,看到那白衣而立却带着个纱帽的人,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就道:“阁下是?”
那人见了颜夕楼,似乎了些触动,半晌才答道:“敝姓白,听闻贵府在寻一位郎中,敝人不才,想来试试。”
“白先生是杏林中人?治得了王爷的病?”
他道:“我愿意尽力一试。”
不知为什么,颜夕楼非常相信他说的话,就好像他站在那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相信他,也许是那衣服的颜色特别容易让人平静下来吧。
“教头?”
颜夕楼回过神来,道:“先生请随我这边来。”
白衣客缓步上台阶,跟着颜夕楼走进了县衙之中。
到了楚玄灏房间的门口,颜夕楼在门外道:“王爷,您醒着吗,有位先生想见见您,为您调理身子。”
“不见。”楚玄灏深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颜夕楼清楚的看见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王爷,这位先生远道而来,您见一见吧。”没听到楚玄灏说话,颜夕楼咬了咬牙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少爷的生忌了,您……您要是调养不好身子,您让我跟少爷说什么呢?”
还是沉默。
白衣客纱帽下的唇角微微抿起,眸色黯然。
颜夕楼叹了口气道:“先生,王爷不愿……”正说着,里面传出楚玄灏的声音:“进来吧。”
他一喜,连忙推开了房门,请白衣客进去。
白衣客一踏入这房间就感到了异常的憋闷,外面鸟语花香,这里面居然一扇窗户都没有开,不流通的空气混杂着药味,让他皱了皱眉。
颜夕楼见他脚步一滞,低声解释道:“王爷吹不得风,不敢开窗。”
白衣客没什么表示,那眼睛紧紧的看着那层层垂下的帐幔,虽是纱帐,但是不知道垂了多少层,让他连那纱帐中人的样貌都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只这一个轮廓,就能让他怅然。
他示意颜夕楼先出去,颜夕楼便出去关好了门。
“先生要把脉吗?”
白衣客起唇道:“你的病不在脉,在心,我把脉又有何用?”
这声音虽轻,但是却无比温和,那声音明明从未听过,但是楚玄灏忽然觉得自己空了一块的心被这声音柔柔的抚了一下。
“先生是来安慰本王的吗?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生死别离之事不是亲身,是谁也无法理解的,要是先生想说这些,您还是请回吧。”楚玄灏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却不由得希望他再多说几句。
白衣客掩在纱帽下的面容有些伤神,道:“你这么做,可曾想过他的意愿?”
“他的意愿?”楚玄灏道:“他把他的所有都付给了我,但是他最后还是被我所害,你让我怎么释怀?”
“是么,我也曾有过一位……一位亲人,他因我而要受尽万般苦楚,我一样痛心,但是我去陪他了,我无法看着他受苦,所以宁愿自己也跟他受一样的苦,虽然我已然做错,但是仍有挽回的余地。”他轻声道。
“挽回?”楚玄灏嗤笑:“人已死,我如何挽回?”
“人死,命魂不散。”他透过那重重厚重的纱幔仿佛看到了楚玄灏的心里:“不散的命魂,这个人就一样会以其他的方式存在于你身边,亦或者他根本没有再来这个世上,他在某处等你,等你百年之后去找他,倒时候你跟他说什么?说你为了他如何容颜憔悴一病不起然后撒手人寰?”
楚玄灏心中一痛。
“你是想这样跟他说吗?”
“他……一定不想的。”楚玄灏沉声道:“他最想我好好活着,他临死之前还记得把最后一样保命的东西交给我,再见之时,他一定是不想听我说这些的。”
“他是你挚爱之人吗?”问出这句话,他的语气都有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沉默半晌,楚玄灏道:“是。”
“他为何爱你?”
楚玄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难以回答,他自己第一次问自己,凌溯溪为何爱他?
白衣客纱帽下的眼睛闭上了:“他爱的一定是那风华正茂的你,爱的是那以天下为己任的你,爱的是那无坚不摧铁般担当的你,绝不是如今一蹶不振的你。”
凌溯溪静然微笑的脸浮现在楚玄灏的脑海里,他睁着一双清澈透底的眼眸那么认真那么依恋的看着他,又仿佛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在那滚滚乌云下,看到那张穿着囚服,但是毫无瑕垢的如玉脸颊。
他爱的……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
白衣客见他不再说话,道:“靖安王爷,逃避绝不是君子所为,如果他活着,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非常失望的。”
楚玄灏蓦然抬头:“失望?”
“是。”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楚玄灏鬼使神差般的问道。
白衣客道:“一位路人罢了。”说完转身就走出了这压抑的房间,没有和门口守着的颜夕楼说一句话,只是如来时一样,无声的离去了。
只留楚玄灏在房中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