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自来》寄谁

33、第三十三章

　　家里出奇的安静，从晴却心烦意乱，感到孤立无援。像是在大海中心的一叶孤舟，望不见灯塔在何方。

　　从父这时又开口了，“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不要看到什么明星、歌星，就往别人跟前凑。”

　　从晴全然不理会，从母则在旁劝慰，“网上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说，哪能信……”

　　这时从晴发现官微的那条微博已经撤下，却没人能给她一个说法。再看热搜上，排位第一的便是“抵制北风停”。点进去看，仅标题就差点没把她气晕过去——

　　“【年度大戏，一女三男，纠缠不清】近日突然蹿红的美女作家@北风停相继被爆出与同站作家北风以及影星高寒暧昧不清，却回应：游戏一场。不久前官微又揭露她和人气巨星@苏长宇的一段幽会视频，小编只想问一句，莫非也是游戏一场？三个翩翩公子都占尽了，大作家，您这是要开后宫呢？”

　　从父又搬出那一套，“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继续喋喋不休，“那么多作家，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偏事情都找上她了？还不是她自己不注意……”

　　从晴终于怒了，用力把手机甩在沙发上，站起来反驳，“怎么就怪我了？出去吃个饭被偷拍了，还是我的错？不知道你怎么在想！不管什么事都喜欢帮外人说话！”

　　从母忙拦住同样气极的从父，起身到她跟前解释，“你爸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她说完，从晴便向后退了步，继续扯着嗓子吼道：“那什么意思？”连带着以往的不满，索性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你总是这样，从来不相信我！别人说什么都信，别人说我数学不及格，你就跟着数落我！”

　　从父这时也站了起来，语气同样咄咄逼人，“别在那东扯西拉！自己不知检点，随随便便让别的男人进房间你还有理了！”

　　深感无奈，从晴把满腹的怨言都压了下去，捡起手机便向外奔去，“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行了吧？”

　　穿鞋时从母还凑在跟前安抚，但从晴早就听不进去了。

　　从父也走过来几步，言辞依旧不善，“到现在了还往哪跑？一天到晚为所欲为！都是你妈把你惯得！”

　　从晴换好鞋，脚下踏得直作响，却始终憋不下这口气，冷静下来告诉他，“你不要什么都往妈妈身上赖。以前我总觉得你是我爸，我应该尊重你，很多事就忍着。”

　　“但我总算才发现，根本没用。”话音顿住，犹豫了一下，打开门后还是转过身来，“现在我要把你当初那句话还给你。”感觉鼻子好一阵酸意，但从晴还是憋住了眼泪，关上大门前用力扯动着唇角，“我对你很失望。”

　　也许是失望太大，从晴连泪水都流不出来。夜幕下，独自在中心公园数着脚步。上一次在这里时，还满心欢喜，以为从此便能走上康庄大道。

　　现在呢？好不容易有了部能和广大观众见面的作品，却在预告本应发出的这一天闹出这样的事情。网友们不仅对她本人生出极度的厌恶之情，更是纷纷表示要抵制她的作品。

　　闹得这么大，以后还能好吗？之前的几次事件发生时，从晴还始终心怀希望，这一次却连辩解的力气都没了。不止是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更是因为最亲的亲人都不相信她，还能指望谁相信她？

　　越想越难过，从晴就地蹲下。没什么心思去想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更不再期待有人能为她讨一个说法。只想安静地蹲在原地，闻地上的青草香，遗忘身后那个喧嚣的世界。

　　手机却不识时务地响起，她很不耐烦，看了眼，是杨迪。不想接，但想了想，刚刚出门时跟妈妈说了要去杨迪家。为免更大的麻烦，还是接听了，等待她开口。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果然不该接听。从晴刚听到她的声音，就忍不住泪流。抬手抹了下眼泪，假装镇定，“没事。”

　　“听阿姨说那个视频做了手脚，有人故意想害你名誉扫地啊。”不见回应，杨迪继续说：“不过你别太担心，干这事的人同样惹到了高寒和苏长宇。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等解释清楚，网上那些人也就能闭嘴了！”

　　“随他们怎么说吧。”从晴确实没什么心情在意了，甚至都开始考虑砍号重来了。

　　“唉，你别太消极了。”杨迪又说了句，这才问：“阿姨说你会过来，现在上车了吗？还是我去接你？反正我也不急着回武汉，正好有空，我们俩四处逛逛吧！”

　　从晴想了想，答应了，“我在中心公园等你。”

　　挂断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是冯子慎。从晴接听起来，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冯子慎刚从录音室出来，一听说出了事，赶紧先找高寒问清情况，紧接着便给从晴打来电话。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忧心不已，先解释一句，“刚刚在配音，手机调了静音，没能第一时间接你的电话。”

　　“喔。”从晴轻描淡写地应了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出来。

　　那么多年里，永远在期待他能为自己的视而不见给出一个说法。现在，终于，他知道要照顾一下她的情绪。这一刻，也许不是恰当的时机，但从晴却很想知道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对她视而不见？

　　正当她犹豫之时，冯子慎又告诉她，“微博上的事情，不用担心。高寒那边有人处理，苏长宇也同样。你不用理会，之后我也会发律师声明。”

　　听他只字未提那段视频所透露出的信息，从晴不禁问：“难道你就不好奇那段视频是怎么回事吗？”

　　冯子慎轻声笑了笑，说：“我相信你。”

　　从晴顿时泣不成声，哭声几乎要传过去，她赶紧挪开手机。

　　冯子慎听不见回声，连连叫她，“从晴，从晴？”隐约感觉到异样，连忙追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仍旧没得到回应，继续问：“你在家吗？你在哪？”

　　从晴其实很想开口说话，但实在哭得太厉害了。上气都不接下气，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尝试着缓和情绪，但眼泪就像是开了阀门的水龙头，怎么也停不下来。

　　最后又听见他的声音，“我看见你了。”

　　从晴抬头，四处张望，扭头看见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金丝框眼镜不知去了哪，清爽的短碎发在夜色之中飘扬，白皙的衬衣随着他奔跑的动作而不复平整。

　　一刹那，从晴像是看见十五岁那年篮球场上向她跑来的冯子慎。他伸出一只手，留下一个笑容，从此搅乱她平淡枯燥的高中生活。

　　从晴放下手机，头枕在手臂上，任由泪水肆意落下。

　　冯子慎到了近前，才发现从晴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也蹲了下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发现只要他一开口，从晴不但说不出话来，反而越哭越凶。最后索性也不再说什么了，靠近一步，把她护在怀中，只不断地重复，“好了，没事了……”

　　也许是泪水终于流干了，从晴总算停止了哭泣，眼睛却如同发烧了一般疼得厉害。冯子慎又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蒸汽眼罩给她戴上，这才在她身旁的草坪上坐下。但也不敢开口再说什么，生怕她又要忍不住折腾眼睛。

　　晚风清爽，却并不令人感到一丝凉意。

　　眼贴里的热气缓缓流出，落在眼睛上很舒服。从晴坐在空旷的草地上，却感觉很安全，片刻后突然问：“你和你爸爸关系好吗？”

　　冯子慎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低头看了几眼绿油油的小草，才又抬头向她，“他出车祸之前，算不上太好。”

　　出、出车祸？从晴在心里打了个结巴，偏头向着他。但戴着眼罩，看不见他的表情。突地却记起之前装睡时无意看见的他眼中流露出的哀伤，忐忑地问：“那……”

　　老毛病又犯了，从晴感到很灰心，最后诚恳道：“对不起啊，我不应该问的。”

　　“没事。”冯子慎微微笑了笑，“距他出事已经过去十几年，过程中我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也算是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从晴有些没听明白，只好追问了一句，这才了解到冯子慎这些年来的辛酸生活。终于才能理解他为什么早早地就成长为一个大人，更懂得他为什么会对高三的艰辛毫无触动。

　　因为在他生活的世界里，坐在教室里背课文、写卷子，就已经是最最轻松的事情。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他才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闲心去谈情说爱？

　　说完这些往事，两人不禁陷入沉默。冯子慎舒心于终于能够让她了解自己真实的生活；从晴却感到万分难过，既为他的坎坷经历，也为错失的爱情。

　　没一会儿，从晴忍不住又低声抽泣起来。

　　冯子慎察觉到，挪开她脸上的眼罩，弯起指关节替她搽拭眼泪。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既心疼又有些好笑，“怎么又哭了？”

　　从晴只是用力地摇头。

　　冯子慎注视着她片刻，收回了手，大胆猜测，“是不是觉得我们错过了很可惜？”

　　从晴诚实地点头。

　　“那别哭了。”他仰头看了眼星空，又看向她，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你什么都不用想，不要顾念旧情，不必心生怜悯，更别觉得惋惜。我一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月色皎皎，虫鸣阵阵，他说：“一切的缺憾，都由我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