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金鹧鸪》星期天

44、更结同心扣（二）

　　“父亲？”杜若彤难掩惊愕，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想起自己对父亲的冷漠怨恨，想起父亲离去时担忧的目光。昔日意气风发的一代大儒，如今已是满头白发，身形佝偻。想到此，杜若彤悲从中来，原来，自己是这般的不孝。
　　“我们，都错怪杜伯父了。”卢成悠悠道。在得知是他救了自己的那一刻，所有对他的愤恨都化为感动，那样一个谨守礼法的人，不知经过了多么艰难的决择才让他下决心救了自己。
　　胡乱拭去泪水，杜若彤蓦地想起一个问题，急急问道：“卢成，我父亲不是让你不要回京都来吗？难道要害你的是……”
　　她掩住口，心儿跳得“呯呯”作响，彻骨的寒气从心底升起。是他，只有他才有权力调动地方节度使，让勇冠三军的将军死得不明不白。真的……是他吗？
　　杜若彤睁着惊愕无比的眼睛看着卢成，见卢成黯然点头。她顿时心头剧痛：“怎么办？怎么办？卢成，你快走，走得远远儿的，让他再也找不到你。……你这个傻瓜，回来干什么呀？”
　　卢成只是温柔地笑了，并不答话。看到他眼中如海的深情，杜若彤慌乱的情绪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于是她伸出手，握上卢成宽厚的手掌，十指交扣。就这样吧，如果独自一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还不如随他而去。
　　“真是的，你想到哪儿去了。”卢成笑着揉乱她的额发，“放心好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人会认出我来。……除了你。”
　　闻言杜若彤愣了愣，又看看他蓬乱的胡子，也忍不住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卢成，听我的，快走吧。”
　　“真的没事，我……”卢成迟疑着，该怎么说出自己对她的牵挂呢？不管去什么地方，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出现。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牵肠挂肚的思念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部化为浓浓的欢喜。虽然她已为人妻，虽然她和他已成陌路，可是只要能每天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就已经是幸福了。
　　这般聪慧娇美的女子，也许只有天下至尊的帝王才能守护她吧。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幸福。然而进得宫来，他才发现这种守望是如此的痛苦，当她的微笑不再是自己的专属，当她的依靠不再是自己的怀抱时，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心，再一次被渴望占据。
　　“若彤，如果我……，我……”
　　看出他的犹豫，杜若彤嫣然而笑，低低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幸福，只是两心相知相守，与一切无关。”她摊开卢成的手掌，细细抚摸着上面纵横的纹路，“我的幸福，在你的手中。”
　　“若彤，”卢成心中涌起滔天的巨浪，喜悦袭卷了他的全身，“若彤，我的若彤。”
　　“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卢成的手缓缓抚上杜若彤的秀发，取下簪在发上的玉簪。内侧细小的字如火一般炙烤着他的手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乌黑如鸦翅的长发披泻而下，缕缕发丝缠绕在卢成的指端，也缠住他一生的情怀。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上，秋水盈盈，饱含着柔情万千。于是俯首轻轻吻住颤抖如风中落叶的朱唇，万般怜惜。
　　轻怜蜜意的吻沿着脖颈而下，落在她精细小巧的锁骨上，留下串串滚烫的痕迹。杜若彤心醉神迷，全身的力气似被抽走一般，只能无力地攀住他强健的双臂，承受着他甜蜜的热情。
　　“从今后，我们的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万丈悬崖了，甚至还会更糟。若彤，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卢成抬起头，定定看着身下的杜若彤。
　　杜若彤两腮潮红，娇羞无限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相视而笑，俱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坚定和无悔。所有尘世的束缚、羁绊都不复存在，只有相爱人儿低喃的爱语、婉转的娇吟和温柔的爱抚，化为满满的幸福洒满心田。
　　合欢枕上并蒂莲开，芙蓉帐里鸳鸯交颈。朦胧的月光中，罗衫轻解，肌肤相亲，互相拥有彼此、身心合一的极致快乐让两人喜极而泣。

　　“小姐，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一只挥动的手蓦地出现在眼前，杜若彤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嗔道：“小如，你干吗啊？”
　　“我干吗？”小如委屈地指着自己，叫屈道，“小姐，我是在问您啊。您今早对着镜子都笑了一个时辰了，到底有什么高兴的事？”
　　“瞎说什么。”杜若彤脸上发烫，嘴里却硬道，“去挑些海棠花来，我想簪上。”
　　小如嘟了嘴，不情不愿地走了。杜若彤松了一口气，转眸看到铜镜里的自己，不由也怔住了。镜中的女子妩媚多情，少女的青涩已然消失无踪。双颊飞红，媚眼如丝，唇角似被两条线扯着，无法自抑地往上翘着。
　　原来，两心相知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幸福，也是如此简单。
　　“春雨细风柳丝长，花外漏声迢，漫舞月下醉朦胧，与君两心随。画屏影上金鹧鸪，并蒂莲儿媚，日日思君君可知，泪眼起愁怀。香雾薄，透重幕，徘徊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此情犹无悔。”
　　琴声缠绵婉转，没有了往昔凄楚悲凉的哀叹，令人颤抖的幸福满溢着，甜美而欢畅。随着琴声，碧空如洗，云朵悠然，璀灿的阳光下鸟儿鸣唱，花儿吐艳，流水欢歌。
　　一曲罢，杜若彤回眸浅笑：“好听吗？”
　　门外玄盔亮甲的卢成含笑点头，炽热如火的目光让杜若彤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地低下头。只听卢成小声道：“若彤，我现在出去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就出宫。”
　　闻言杜若彤喜上眉梢：“真的？是今天晚上吗？”
　　“是。如果顺利的话，明早我们就自由了。”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杜若彤听出了卢成的担忧，她坚定地看着卢成，眸中闪动的光芒默默诉说着她的决心，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前方会遇到什么，她都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好好休息。”卢成叮嘱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在杜若彤唇上留下一吻，“等我。”
　　等杜若彤清醒过来，卢成欣长的身影早已远去。她轻轻抚上自已的唇，那里还残存着他温暖的气息，于是她微笑着接着抚琴，等待夜晚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