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自作孽不可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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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只听蒋爷连忙道：“八百年前您的神像被外邦人毁坏，这是我们全部族人花了数百年为您建造的新神像，若您不满意……我们可以为您……”
“住嘴！”斩苍冷喝。
蒋爷额上冒出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是您忠诚的信徒，愿为您奉献生命、达成您的一切要求，只祈求您再次垂怜我们这些漂泊无依的可怜人，让我们重新拥有可以耕种的土地和栖息的家园！”
说罢，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面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声音沉闷而又坚定，像是绵延亘古的晨钟，背负沉重和沧桑，却矢志不渝，但求能够迎来黎明的晨曦。
鬼王面具被他的力道磕碎，碎片扎进了他的皮肉，然而他的眼睛却连眨都未眨，就着带血的碎片，在祭台的石面上不断沉重地叩首，乞求着他们的神灵的宽恕。
鲜血从他的额头沁出，在黑色的祭台上蜿蜒漫流，祭台四周众人鸦雀无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人群中的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沉默地弯下了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发出了与祭台上相同的声音。
惨白诡谲的无脸面具砸在地面，破碎成片，在那人的额头上烙印上深深的血纹，而那人的面容也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布满了风霜和皱纹的脸，暗黄的皮肤上被苦难撕裂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痛苦和绝望的泪水在那些沟壑里汹涌冲袭，不断腐蚀着她的身躯和灵魂，直到她的身躯彻底枯朽老迈，直到她的灵魂彻底麻木几近湮灭……
然而，她曾经也是一位美丽的少女，更曾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可是，身为绿野洲的遗民，便是他们从出生起便携带的原罪。她拥有的，从来只是越来越深的痛苦。
因为，他们是被神罚之人，是无根的浮萍。
神灵降怒取走了他们家园的生机，河水断流、花草枯萎，绿野洲变回了荒漠，他们失去了肥沃的土地和栖息的家园。
他们，没有家了……
没有家的罪民又能流浪到哪里？
他们被人驱逐，没有村落或城市敢收留他们，他们飘荡在荒漠，苟活在戈壁的阴影里。
她的母亲流浪在荒漠上，最后被人掳走，因为罪民的身份，又因为美丽的容貌，被卖做最底下贱的娈.奴，然后生下了她。
她同样流淌着绿野洲遗民的血，被当作了神的罪民，她从小被打骂、被驱逐，在母亲裸.身死在肮脏的破布上的那个夜里，她逃走了。
她想逃回母亲口中曾经描述过的繁花似锦、绿叶成荫的美丽家乡，那个名叫绿野洲的地方。
然而，经过漫长跋涉，当她舔着干裂的嘴唇、拖着疲惫的身体，踉跄着来到这片土地时，看到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母亲骗了她，她们早就没有家了……
绿野洲根本就没有繁花似锦，更没有绿叶成荫，有的只是烈日的灼烤和风干的死去。
最后，她也成了荒漠上的流浪者，没有姓名，更没有家园。
但世间像一个轮回，当她日渐长大，她如同母亲一般，被人掳走贩卖，然后她生下了她的女儿……
于是，又一个轮回再度开始……
然而这一次，在她死亡前，她先失去了她的女儿。
那个眨着眼睛天真地问着家乡是什么样、绿野洲在哪里的女孩，在被转卖的第二天早上，她收到了她的尸体。
母亲死去时，她曾害怕得哭泣，而当女儿死去时，她干涸的眼睛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样的轮回，这样的绝望，何时才能到一个尽头？
难道只因为神罚吗？难道只因为他们是无家之人么？
如果她的乞求、她的祈祷可以让神灵息怒，可以让他们重新拥有家园，可以让千千万万个族人不再重复她们的轮回，那就请求神灵看到她的诚意吧。
鲜血也好、生命也好，便是舍了这老迈的躯体又如何？
她、她们只是想要一个家……
随着她的额头砸在地上，一个又一个黑袍人走上前来，弯下了脊背。
一片又一片的黑色匍匐着，沉默地用触地的额头、用迸.出的鲜血，虔诚地乞求着，乞求神灵的宽恕，乞求神灵的怜悯。
他们的额头重重地砸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们黑衣，蜿蜒着在他们的膝下流淌，滑过碎裂的白色无脸面具时，那赤红的颜色仿佛是谁从那空洞洞的眼眶里流出的血泪。
前一刻的极恶凶徒，却是下一秒最虔诚可怜的祈求者。
那万人匍匐跪地身影，那沉默而又沉重的叩首声，像是传达着千百代绿野洲遗民沾满血泪的心声。
他们，他们只是想有一个家……
简骖沉默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人固然命运可悲，然而那祭坛上还在流血的祭品们呢？谁又来可怜他们？
更何况，这世间谁也不是谁的神灵。毁灭人类的，是自己，能拯救人类的，也只有自己。
望着这些虔诚乞求的人们，斩苍倏地露出一抹冷笑：“乞求本尊怜悯？毁了这里的，不正是你们自己吗？”
他伸手向后一摄，那藏在石像碎石堆里的白色光团便被他吸入手中。
“你们造了一座赝品，抽走此地的灵脉将它封印其中，不断榨取它的灵力，落得如今下场又怪得了谁？”斩苍神情讥讽，杀意在他眼中渐渐凝聚。
那人送他的东西，他可以不要，但也绝不容许他人欺负到如此地步！
觉察到斩苍周身的杀气，白色光团缩了缩，然后又连忙讨好地在斩苍手心蹭了蹭。
它记得这只可怕的剑灵，但比起这只可怕的剑灵，将它封印在曜天石里八百多年的人更加可怕。
那人几乎吸走了它的所有灵气，甚至为了榨取出它最后仅存的一丝灵气，这些年甚至让人用鲜血的污染和诅咒来逼迫它就范。
“怎么可能？！！”蒋爷一脸震惊，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投向斩苍手心里的白色光团，抖着声音问：“它是绿野洲的灵脉？”
灵脉珍贵而又难得，可以轻易供养修仙的大能，滋养一片荒漠更是再简单不过。没有了灵脉，绿野洲理所当然会回到过去的死寂和荒芜。
如果灵脉是被他们自己封印在这神像中，那这数百年他们举族的牺牲，他们所做的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神像被毁，神灵并未降怒更未曾降罚。
他们害怕触怒神灵，建造了一座新的神像，却抽走了绿野洲的灵脉、毁掉了自己的家园，甚至这些年还大兴祭祀只求能重回绿野洲。
然而，最后却被告知这只是一场他们自以为是的闹剧？他们遭受的所有苦难和悲剧都仅仅是一场自作自受的笑话？
那么，当初究竟是谁传出他们触怒剑灵之主、告诉他们需要建造神像？最后又是谁告诉他们祭祀何以乞求到剑灵之主的宽恕和赐福？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蓦地蹿上蒋爷的心头。
有一个未知的人，为了某个目的，欺骗并利用了他们数百年……
斩苍并未理会失魂落魄的蒋爷，他的目光倏地凝在一处。
简骖解开了玄净生身上绳子,正准备带着自家小伙伴偷偷跑路，却忽然觉得背上汗毛一竖。
只听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带着危险的杀意说：“你想去哪，我的剑奴？”
简骖身体一顿，只觉额头一痛，便忽然倒地，身体不由蜷缩起来。
完鸟，没跑成。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自作孽不可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