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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
谈太太能清晰地感觉到儿子的状态不一样了,那些愤懑抑郁、弥漫周身散乱的情绪已经收得七七八八,只留一缕精光在外,蓄势待发,像树丛杂草里隐隐绰绰露出的枪眼。该聊天聊天,该傻乐傻乐,虽然偶有情绪波动,但大体看着已经跟没事人似的。
她颇佩服丈夫教孩子的本事。
也有些佩服儿子。
第二天,恰好关孟寒也带着同学们的祝福卡和礼物登门拜访。他先前和同学代表去过医院,照宁伤太重,他们便没有多留。
“关老师您真的是太客气了!还专门上门看他!多少不好意思啊!”谈太太引着关孟寒上到三楼照宁房间。
“不客气,应该的,同学们也都很挂念他,我怕人多添乱,才没让他们来。”关孟寒在照宁床头放下礼物,细看了一眼,“这次是看着好多了!”
“是呀,面孔上、嘴唇上也算有点血色了,前一阵煞潦死白,吓死人……”谈太太应了,给他让座,“先生您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关孟寒谢了座,目送谈太太出去,沉吟了一下便对照宁开门见山道:“你先前就知道传单的事?”虽是问句,却是凿凿。
“是。”照宁也不含糊。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他何至于要特地再上门一次。医院和学校都人多耳杂,不方便说这些。
“你问我那些毕业生的去向,是怕牵连别人?”
“……嗯。”
关孟寒指节在床头柜上敲了两下,一贯地言简意赅:“明白了。我就是来问你这个,旁的都没什么,你好好养伤,别多说话,不用跟我客套。”
“别啊!关老师,学校里怎么样?”照宁心头放下大石头之后,便恢复了常态,养病闲得无聊,就盼着有人跟他聊天。
“还行吧……校长让大家不要以卵击石,要理智救国,扬短避长。大家搞了个祭奠仪式,把辛河以前的照片还有校刊展了出来……”关孟寒声音有些伤痛,“本来,还有师生代表打算去看望辛河父母的,我辗转联系了一下,被他们婉拒了,还是无法面对吧……”
照宁点点头,沉默了会儿,又问:“对了,梅秀菲怎么样?”
关孟寒看了他一眼。
照宁解释:“传单,最初是她发现的,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又着急害怕,就来找了我……”
关孟寒一扬眉,略一思索,脑子里基本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和人物关系,心里又是一声叹息:“这阵子学校比较乱……回想起来,她好像没参加祭奠仪式,大概出事之后没返校过。估计是吓坏了。我回头电话去她家问问。”
照宁点了点头。
谈太太走进来,关孟寒起身谢了茶:“没事,我就回去了,非常时期,学校里事情也多,也不给你们添乱了。”
照宁又“哎哎”了两声:“老师,我这个学期的课怎么办啊?给我过吗?”
“没事,考不过也没事的。”关孟寒看照宁立马惬意了的表情,笑笑,补充,“会单独给你补考的。”
照宁一声呻|吟:“老师……”
关孟寒还真倒又退回来一步。
照宁一愣:“哎?我没事,我随便叫了一声而已。”
“不是……我是想起来问你,你会不会俄语?我知道你会英文和德文。”
照宁愣了愣,随即立马显摆道:“我知道鹅是‘古谢夫’!”
关孟寒笑:“还有呢?”
“然后就还剩你好、再见、和蠢货了。”照宁回答得无比坦荡,追问,“怎么?”
关孟寒想了想,重又坐下:“是这样,你也知道,复曦是有一年实习必修的。上个礼拜,苏联的塔斯社远东浦城分社和广播电台想要招个中国学生实习、负责收集本地报刊新闻,来问问我有没有学生推荐。我记得你会德语,你知道,很多欧洲人的第一外语并不是英语,德语对俄国人来说亲近多了,于是我就想到你了。”
“苏联?”照宁愣怔了一下。
这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是个有些捉摸不定的神秘名字。
对老头老太来说,还以为苏联是俄国老毛子新换的国号。
对知识分子和学生来说,知道苏联是唯一一个主动废弃了沙俄在华特权的西方列强,也是在一九二九世界经济危机中,唯一一个闭门建设、不退反进的欧美国家。
但浦城人也知道,浦城滩上那么多白俄贵族和俄国犹太人,都是被苏联逼逃出来的,说是那里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照宁还知道,苏联驻华办事处一直呼吁俄侨去注册换取新护照,可好些像古谢夫先生这样中立的俄国人都一直犹犹豫豫没有去,宁可申请了法国英国籍——“不太明白他们要干吗。”
古谢夫都不明白他们要干吗,照宁当然更不明白了。
谈太太在一旁迟迟疑疑地发了声:“关先生,这什么通讯社,和苏联电台,为啥要收集中国的新闻呢?”
关孟寒温言解释道:“谈太太,是这样的。通讯社啊,它不是报社,你可以理解为贩卖消息的机构,比如说英国的路透社,法租界里有个哈瓦斯社。他们自己不办报纸,只是把采集来的新闻按字数收费卖给报社。路透社那几个都是私营的,苏联的塔斯社是国营的,性质不太一样,但职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也需要收集中国的讯息;苏联电台呢,主要是因为这边俄侨越来越多,最近还来了一拨从哈尔滨避战南下的。电台便琢磨要增加些节目内容,就需要招募些人手。”
谈太太犹豫着点了点头。
照宁却在乎另一件事:“苏联人,和日本人有仇吧?”
一九零五年的日俄战争,俄国是吃了日本的苦头的,日本人至今引以为傲。
关孟寒眯了眯眼。
“那我就去。”照宁眼睛里蹭地蹿起小火星。
“我可提醒你。”关孟寒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说,“重庆政府求了苏联好多次,他们可一直没答应出兵。”
“可是他们不是从五月份打到现在吗?”照宁哗啦一把抓过床头的报纸,一指国际版《苏日坦克对轰,蒙古诺门坎战局胶着》。
“呵,这也能算替我们出气吗?一九零五年,他们不是也在东北打过吗?这值得庆祝吗?我们捞得着一分钱好处吗?”
照宁无言以对,却一梗脖子:“不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关孟寒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建议你下学期去选修点国际政治的课。”
“为啥?我说得不对?”
“对,但,太简单了点。”关孟寒看看这个在日本人手里吃足了苦头的学生一脸倔强气愤的样子,也就不愿再多说,“反正,你和父母再讨论讨论,要实习也是等大三了,等你养好伤返校了告诉我就是。”
照宁气咻咻地还待要争,却在关教授的云淡风轻面前又一时语塞。
关孟寒拍了拍袍子,再次打算告辞,照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期期艾艾地问:“哎哎!关老师!那个,苏联电台要不要两个人?”
关孟寒一扬眉:“两个人?谁?”
“梅秀菲啊!她俄语很好的!我们班大概就她会俄语了!”
“他们只需要一个,还是实习兼职,用不了两个人。”关孟寒看了他一眼,补充,“何况,你应该知道,她是旁听生,成绩也一般,于情于理,我也没法推荐两个人过去。”
“噢对,也是。”照宁有点沮丧,难得梅秀菲能发挥所长,也许能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有意义一些。”
关孟寒一转身要走,照宁又“哎哎”了起来。
“又怎么了你!?”关孟寒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谈太太都拍了儿子一下,照宁却是不怵的,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先生我又想起了嘞……老早我猜你是蓝衣社,你说不是……该不会,其实你是共|产|党吧!”
关孟寒啧了一声:“我就晓得,我就晓得你又要来了,你是不是傻,如果我是共|党,我至于为了推荐你去个实习,就暴露自己身份吗?!”
照宁这次不买账了:“可是你每次都用这句话搪塞我哎!如果我信了,你不是笃笃定定一直掩盖着身份吗?”
关孟寒无奈地塌了塌肩膀:“没空跟你搞七捻三。绑得像只木乃伊,精神倒蛮好,看来的确是没大碍了……党派什么的,我是不沾的,劝你们最好也别沾,嫌命长还是嫌日子太惬意啊?!尤其你现在这个仇日的状态,不要被人轻而易举就煽动了!”
照宁木木地看了老师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起码现在自己似乎已经被轻而易举地说服了。
谈峻时下班回来听说此事,眼睛一亮,眉毛却又一皱,若有所思。待转头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儿子,在饭桌上坐下,顿齐筷子,却打击道:“你省省,去可以去,但千万不要太激动,神秘独特是一回事,是敌是友、和你有没有关系,是另一回事。不要武侠小说看多了,碰到个机缘就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照宁被亲爹一眼看穿心思,而且亲爹显然和关孟寒所见略同,不由撇了撇嘴,搛了一根芹菜塞进嘴里,用后槽牙研磨植物纤维。
谈峻时放缓了声音:“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你只去看看他们怎么工作怎么说话就行,额外若学到别的,就是赚的。你不要以为这些不重要,这些细枝末节的直观感受,书上看不来、新闻听不来,有时候倒是最重要的。”
照宁咽下一嘴芹菜渣,“哦”了一声。
谈太太略带犹豫:“那个,苏联什么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谈峻时沉稳道:“现下还不至于,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反倒是个庇护伞——国民政府、美国、欧洲、日本都是和它官方建交的。照宁他们若是非得有一年实习期,那在苏联的机构里头还比本国的报纸自由安全些,没什么言论钳制,更没人身威胁。以前各国是都抵制布尔什维克,现在日本这么强势,情势倒微妙了。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再怎么交恶,应该也抓不到一个实习学生头上。”谈太太听听,也只能如此了。一转念,眼睛忽然又一睁。
照宁瞥见了,拉长调子问:“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想起来个事情。”谈太太略带兴奋地追问了一下,“那个,梅秀菲是谁啊?”
照宁一噎,抬眼看了他妈一眼,没好气地说:“辛河的遗孀。”
……谈太太简直怄出一口血。
晚饭以后,照宁还斜靠在床上捧着肚子哼哼唧唧地消食,谈峻时却又独自上楼,往他床上甩了厚厚一摞书。
书太重,棕绷床一震,把照宁震得弹了弹:“哎哟,这啥?”
他拿起来一看:“《申报丛书》……《第三册》苏联政治制度浅说、苏联现状论、苏联译丛;《第四册》苏联经济概论、苏联第二五年计划、苏联农业五年计划;《第五册》俄罗斯历史大纲、苏联的教育、苏联妇女的生活;《第六册》苏联十二种研究;《第七册》苏联研究;《第八册》列强军备比较论、美日苏三国军备、日苏战争之预测、美苏复交……”
他吃惊地望向谈峻时:“妈呀!”
谈峻时拍拍他脑袋:”是爸。”
照宁都顾不上亲爹的调侃了,一个劲儿地惊叹:“你还看过这个!你居然有这种书!你太厉害了爸爸!你你你藏哪儿的?书架上明明没有!”
谈峻时在床沿上坐下:“藏什么,合法出版物。”
照宁怀疑地歪着脑袋看他,却又忍不住去看那些书。看看封底的出版时间,竟然都是六七年前的老书了,再翻翻内里,上头有谈峻时的划线和笔记。照宁忍不住真心赞叹:“我真的是老老服气侬咯!”对时事的判断,本就是靠密密匝匝日积月累的沉淀思考,而不是抓阄般赌大赌小。
“服气就好好看。”谈峻时也信手拿起一本,“不过我晚饭说的也不是哄你,的确纸上得来终觉浅,听其言观其行,才更有意思。”
照宁嗯嗯啊啊地点头,注意力已经都到书上去了。
谈峻时看着儿子鸟窝似的头顶心,心里有些安,也有些痛,还有些忧。哪怕他再多看几千万本书,前路是吉是凶,仍是杳然未知。好在孩子还够年轻,也够勇敢,便能继续往前走。
一晚上,照宁一个人捧着书,从热血沸腾看到一头雾水,一头雾水里又仍在沸腾着。
这样也行?!
唰的就收归国有了?!
唰的就五年计划了?!
唰的就文盲扫得差不多了?!
武侠小说也没这么写的啊!
统治国家要是这么轻松,各个穷国还在挣扎个鬼?!
他对苏联不是没有耳闻,只是支持者极尽溢美之词,反对者恨不得生啖其肉,实是让人无所适从。而这套丛书皆由中外学者赴苏考察后写成,娓娓道来,有理有据,仿佛让人不得不信了。
谈峻时想得显然比他细致,但笔记的字里行间也带着不可思议的情绪:未知其庞大的经济计划是由所控人口资源资本推算可达产出,还是先确定必须完成的生产数量、然后倒推所需劳动力和资金。工作量之大、之细致,匪夷所思。
照宁觉得自己仿佛在看《镜花缘》一般,直到体力不支、书摊在胸前迷迷糊糊睡过去,脑子里还在想:“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不能看美国电影了啊……”
第二天醒来,照宁又逮着亲爹讨论了半天,最后追根溯源到了马克思头上:“爸,难道他们夺取政权之后要怎么计划经济、怎么没收财产,也都是马克思预想好、交待过的?这也太神了吧?这不可能吧?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了?!”
谈峻时一笑:“这我可真不知道了,马克思的书,倒真是禁|书了,我也摸不着。”
照宁眨巴眼,低头喝了口奶白色骨头汤,琢磨着等去了苏联电台可以问问。
塔斯社的确很早在中国了,但是电台设立是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之后。为情节需要……
我觉得我可能是晋江上第一个为了写文去研究马克思主义的作者……请组织颁给我一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勋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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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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