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攻学霸记事[重生]》陆水砚

4、方唯贤

　　“你们来了啊。”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坐着一个精瘦的老人，其余的都是些堆积如山的教科书籍，有的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有的已经超过了常人身高的高度，若不是这位年过半百的班主任在听到报告声后应了一句，纪子忻还真寻不到他的身影。

　　付一将包好的照片递给老人，老人先是简单地夸赞了他几句，然后才把视线投向了一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纪子忻，道:“我认识你，你是隔壁班郑老师的学生，都放假了，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帮姜余拿手机的，老师说他把手机转交给您代为收管了，”纪子忻看了付一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异样，又接着讲道，“姜余今天有事不方便，另外，我想去艺考生的教室里找一副画，还希望您帮我给值班室管理钥匙的阿姨嘱咐一声，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姜余和大多数人一样，她不是个讨喜的学生，也不是个能让长辈省心的孩子，以前她们二人在一起读书的时候纪子忻就能看出来，现在的态度还是柔和点的好。

　　果然，老人的眉头在听到姜余的名字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虽然不是自己班的学生，不过多多少少也曾听到过这个女孩的传言，先不论传言的内容是什么，只要知道这里面没有包含任何的夸奖成分就是了。

　　尽管老人看起来不太高兴，但该做的还是要做，毕竟他对付一的印象很好。

　　“看样子我算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我连艺考生教室的门都没法进，”走出凉爽的办公室后，纪子忻如此说道，话语间不乏调侃意味。

　　闷热的空气与方才的感觉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树梢上的夕阳就像是给夜晚告别的礼物般精致，微弱的光芒如同蝉翼，轻轻漂浮在视野中的每一处。

　　两人并肩走在过道里，氛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此刻，迎面跑来的一位女生不小心撞了一下纪子忻的手臂，匆匆忙忙地道完歉后迅速钻入过道的另一边，以最快的速度不见了身影，约莫是由于光线的缘故，付一只看见了一个不太真切的轮廓，这令他本想叫住那位女生的想法消失了大半，无奈，他唯有迅速转过身去扶住险些摔倒的纪子忻，说道:“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

　　后者稳住脚跟，继而摇摇头示意付一松手:“那是三班的林文颖，她怀里抱着几本杂志，估计是放书时不小心夹在了教科书中，现在才来取。”而且值班室的人马上就要下班了，要是不赶快去还钥匙一定会挨骂，这么一想，她也不觉得生气。

　　“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也能看清楚？”付一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好奇，毕竟对他而言仅仅是看到女生的脸就已经很困难，更别提辨认出她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纪子忻眨了眨眼睛，随之佯装淡然的模样轻咳了两声，并未作答。其实她也只是说出了自己能看见的事物而已，至于到底是怎么看见的，她也不觉得奇怪，但今天付一这么一问她才回想起来，不管是刚才林文颖的样貌还是重生后每一天的生活，甚至是每个人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纪子忻都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而这些记忆，就像是被一条结实的铁链狠命拴住了一般，无论怎样都逃脱不掉，只要她想，这两天所发生的细节均能被一一罗列出来，哪怕是品尝过的菜肴的味道，或者是照相馆内各种仪器摆放的位置。

　　“大概是凑巧吧，我刚刚离她比较近。”

　　付一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纪子忻要拿的画是她送给一个艺考生朋友的礼物，不过后来她们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起了争执，谁知朋友高考结束后一气之下竟将这幅画当成废品遗弃，当年纪子忻没有制止，但现在她决定拿回来。

　　“你画的？”付一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素描化作，见它的阴影处理和线条描写都刻画得非常好，于是带着少许疑惑的神情问道。

　　画是从教室的角落里找到的，它被放置在许多实木画板的夹层里，四周边角已经破损，左下方还有长约两寸的裂口，原本较为干净的画面也被染上了花花绿绿的颜料，如此种种让纪子忻的脸色赫然变得难看起来，手中的画纸慢慢出现了褶皱的痕迹。良久，她忽地将画揉成一团，然后随意丢向了垃圾桶的位置，可惜那张破损得不成样的素描只是在碰到了桶的边缘后就被弹到了堆满废纸的地上。

　　“走吧，”她似乎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就当我没来过。”

　　然而，当纪子忻走到门口时才发现付一仍然停在原地，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付一却率先打断了她:“我还有几本书没拿，你先走吧，钥匙我等会儿去还。”

　　话音刚落，纪子忻已将一把镀铜的钥匙丢给了对方，随即离开。省一中离小区不算太远，加上心情不好的缘故，她宁愿步行回家。

　　余晖缓缓铺开，盘踞在天际的云雾被过渡成了瑰丽的色彩。

　　身旁的车辆疾驰而过，各类商店里的灯光依旧明亮，纪子忻给家里报了平安后便自顾自地行走在大街上，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心中对于那幅素描画的芥蒂也逐渐地少了几分，倒是记忆力变得出奇的好的事情让她多少有些小雀跃，说不高兴是假的，这恐怕是自重生以来唯一一个值得庆贺的意外之喜，超强的记忆力在生活中能帮她很大的忙。

　　可还未等思绪收回，脚步已不由自主地停下。

　　纪子忻微微抬头，见身旁耸立着数栋几近入云的大厦，原本稍有好转的情绪再次转向了负面化，这里是方唯贤的家，不过她从来没有主动进去过，无论是在交往前还是交往后，该存在的隔阂始终存在着，而且……她坠楼的事和方唯贤有直接的关系，如此种种都是远离此地的最好借口，只是这次，她想亲自进去把昨天晚上的对话解释清楚，免得两人在电话里又发生争执。

　　方父方东成在上次来访时给了纪子忻一张门禁卡，纪子忻本不打算使用的，但现在总不可能打电话让方唯贤下来接人。

　　登记完身份信息之后她便随一位白领模样打扮的年轻女性走进了升降电梯内，电梯的速度比预想中的要慢很多，纪子忻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只专注地盯着不断变化着数字的楼层显示器，直到女人推了推她才回过神来。

　　“你按的楼层是二十三楼，”女人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颇具风情，“我也住二十三楼，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面对陌生人的质问，良好的家教让纪子忻回以了一个礼貌性的简单笑容，继而回答道:“我是二十三楼一位业主儿子的同学，班主任有话托我转告他，恰巧他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我只好找来地址特地跑一趟了。”

　　谎话编造得很完美，可这位装扮精致的都市女性却没有息声的想法，她好似是在职场上受了什么气，反过来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干净:“我真是受够了那层楼的某个大老板，天天摆着张臭脸不知道给谁显摆，光是看着就来气，这么没教养就算了，老娘顶多当没看见，但他家居然每天都闹到深夜三点多钟，给物业提了意见也不管用，有钱了不起吗，有钱直接滚去住别墅来我们这种平民小区做什么，你到时候去问问你同学，听听这滚蛋业主平常都干了多少好事！”

　　像是越说越生气一般，女人索性按下打火机为自己点了根烟，鲜红的指甲在缭绕的烟云中若隐若现，这番场景令纪子忻感到不悦。

　　待女人走后，她掩住口鼻来到记忆里的门牌号前，原准备立即按响门铃，可方才那番恶毒的咒骂让她的手停滞在了半空，思量之下她最终选择将右耳附在门缝间，正当此刻，一阵瓷碗破碎的尖锐清脆声突兀响起，纪子忻如触电般迅速缩回身子，里面果然同女人说的一样，充斥着刺耳的嘈杂谩骂声。

　　她看了看一侧的门牌号，这儿确实是方唯贤的家，无论是小区地址或是居住楼层都跟方东成提到过的一模一样，可……门铃声有规律地萦绕在耳畔，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他娘的，我都跟物业说过了别把搞推销的放进来——”粗犷的男音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方东成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双眸中充满了惊愕与震惊。

　　而纪子忻则完全怔在了原地，看着眼前这位同往常的亲切形象截然不同的中年男子，她隔了好半天才挤出一抹牵强的微笑:“方，方伯伯，我找方唯贤。”

　　越过挡在玄关处的方东成，站在门外的人能很轻易地看见屋内的狼藉，倒落的台灯，摔碎的碗碟，零散的玻璃残片，以及……以一种肆意的姿势坐在地毯上，正用手臂擦拭着嘴角血迹的方唯贤。

　　没有人告诉纪子忻这对父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纠纷，也没有人告诉纪子忻平日里那个对她一向呵护有加的方父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她知道的，仅仅只有一身狼狈的方唯贤在方父的呵斥下将她送到花园里，并且被邻居说三道四的事实。

　　“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出去就行了，”纪子忻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向另一侧，眼神飘忽不定，“你先在楼下待一会儿，我会跟伯父讲你是把我送回家之后才离开的。”

　　说话间，方唯贤已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全然不顾及脸上的淤青，只带着相当明显的的讽刺语气开口道:“我原本就没想按照父亲的意思把你送回去，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羸弱得连路都走不了的话，我倒是能勉为其难地送你一程。”

　　对于一个男生来讲，他的语气已经比纪子忻预料的好听多了，其实纪子忻也能猜到方东成发火的理由多少跟昨晚上的那通电话有关，要是她没猜错，方唯贤提出大学分开读的意见是造成如今这幅局面的直接原因，平日里积攒的压力一下子爆发出来，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算我对不起你，不过我的道歉没什么诚意，你听听就算了。”

　　她不会忘记，方唯贤推她坠楼的直接原因仅仅是一份可有可无的招标文件罢了。